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運氣好。雖然哈德森先生答應了幫我,但我的心裡一直都不是滋味。
夜晚的這場雨下得很大,我在臨走前拒絕了哈德森先生的傘。因爲恢復了記憶,所以我又想起了許多事,許多讓人一想到就會抓狂的事。我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淋一淋,這樣才能夠保持冷靜和清醒。
我踏過一路泥濘,去了後山埋着盔甲和劍的那片山坡。我用雙手挖出了它們,借雨水洗去上面的污垢。
從十六歲被任命爲你的騎士開始,這把劍和這副盔甲就一直伴隨在我的身邊。多少年過去了,不管戰火和廝殺留下了多少的痕跡,它們那森冷而剛硬的銀色光輝依然沒有褪色,那烙印在它們身上的紋章和家徽也依然神采奕奕。
曾聽聞在遙遠的東方國度裡有這樣兩個詞: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我想世事之所以會變遷、滄海之所以會桑田,一定是因爲人變了。人一旦改變,他所生存的世界也就變了。然而一個人之所以會改變,那是因爲他的心變了。
如果這世間的一切永遠都不會改變該有多好,那樣我們就可以一直停留在最最美好的年歲裡。可惜這樣的事只能在夢裡發生,就算是盔甲和劍這樣的死物,也都會從嶄新無痕變作瘡痍滿布,甚至折斷破敗。
你一定又會說我還是這樣多愁善感,說我還是和當年一樣沒有改變。就像是在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在我們闊別十
一年後終於再次相見的那個長滿了狗尾草的山坡上,你和我說的第一句話一樣。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即將遭逢的變故,只是快要發瘋一般,沉浸在與你重逢的驚喜中……
那一夜你披星戴月,一頭金髮於夜風中徐徐輕曳。你的身影倒映在我的眼眸裡,宛如是來自月亮上的神女,叫我不敢窺視,卻又失魂流連。
我曾一度的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曾一度的以爲自己是在對你的思念中病入膏肓。我不敢眨眼,害怕眨眼之後你便會消失。我不敢呼吸,害怕清醒之後你便會不見!
我一直瞪大着眼睛看着你,看着你一步步靠近,看着你一步步來到我的面前。你伸手捧起了我的臉--我能夠感覺到你手心傳來的溫度;你用拇指撫過我顫抖的脣--我能夠體會到你體內獨具的香豔。
啊,我的公主。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我在心中一遍一遍的質問,卻是笨拙得忘記了言辭的方式。我的鼻腔很酸,我的眼眶很燙。耳中的世界一片靜謐,我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在飛速跳動,而後便是從喉嚨中發出的那一聲嘶啞哽咽: 維爾拉……
我的視線在一瞬間模糊,雙手已是將你緊緊抱在了懷裡--上帝沒有用幻象來欺騙我,神明沒有用夢境來嘲諷我;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時的我緊緊抱着你,把自己眼淚橫流的臉藏在你後面。我企圖讓眼淚
停住,但是根本就沒有效果。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與你的重逢,也曾無數次的在幻想中對你傾訴千言萬語,可等這一刻真的來臨,我發現自己竟是完全講不出一個字。
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但你卻十分欣喜的回抱着我。你的懷抱很溫暖,瞬間便融化了我身體中堆積了十一年的冰寒。你輕輕撫摸着我的脊背,說我還是和當年一樣,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你知道嗎?在那段我們分開之後的漫長年歲裡,我每一天都會想起你,想起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你的聲音分明每日都會在我的腦海中響起無數次,分明就該是我最最熟悉的。可當你說出第一句話的那一刻,我竟是有恍如隔世般的震撼,彷彿多少年交織着的夢境剎那粉碎。我如夢初醒,而你,居然這般真實的在我懷裡!
那個霎那,那個瞬間,我突然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過去的痛苦也好,曾經的折磨也罷;
一切的流亡和離散,所有的傷痛與悔恨;
隱忍、思念、離別……這種種的代價,全都是爲了那一夜重逢的值得!
是的,你回來了。
所以讓我沉迷了十一年的那場夢境,終於可以醒了。
你的聲音依舊是當年離別時的溫柔如水,我宛如穿透了十一年的虛無黑暗,終於從飄渺中再次復甦。我擁着你不支跪地,在那片長滿了狗尾草的山坡上,哭得泣不成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