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四幕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在倉庫裡醒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對夕陽的那種緋紅有着莫名的眷戀和着迷。我每天都會坐在村子前的大樹下凝望日落,我總覺得自己好像能夠想起什麼,可最後總還是空白一片。

每當我看到夕陽,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醒來那一天從天窗射入第一抹緋紅時所回想起的記憶片段--

我獨自一人,站在像是鐵鋪的空蕩屋子裡,從印滿斑駁的木窗久久眺望遠處。地平線的盡頭留有正在下沉的太陽,還有不知道通往何處的蜿蜒道路。世界被染成一片朦朧而鮮亮的暮色。除了成片的空洞景緻,視線中就只有讓人喘不過氣的殘陽與暮雲。空中沒有鳥,地上也沒有人,我一直站在鐵鋪的木窗前不願離去,但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看着什麼,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不捨得什麼。眼睛所看到畫面分明那樣醉人,可爲什麼我的心,卻是被包裹在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之中。

每天,我都會想起這樣的片段和心情,然後充滿了疑惑和迷惘。關於這件事,我也曾和哈德森先生提起過。因爲我覺得,就算是決定放棄找回記憶,但只有這件事,只有這在記起時會覺得無比悲傷的原因和理由,是我無論如何都要想起來的。

哈德森先生告訴我,說想必這些對我來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回憶與過往,甚至比那件就算失去了記憶也還是記得要去完成事還要重要。他還告訴我,每個人都有着屬於自己的人生和道路。不管擁有怎樣的過去,也不管會選擇怎樣的未來,改變或是不改變,這都應該由自己去決定。

我認爲哈德森先生說得很有道理,到底是拋開過去留在村子裡,還是遵循着過去的軌跡繼續前行,我必須自己去選擇答案。

儘管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但那些終究都還是屬於我的東西,都還是曾在我的腦海和胸臆中留下過深刻痕跡的東西。所以就算是忘記了前因後果,就算是忘記了來龍去脈,但那些記憶曾留給我的情感與波動,早就已經深深被烙刻在了我的意識裡。

因此在我的心裡總是有着一種預感,我所有的過去和秘密,肯定被藏在那片總讓我不知不覺沉迷其中的夕陽裡。所以我要看着它,一直的看着它。只要能夠找到藏在夕陽後面的東西,我就可以解開縈繞在心頭的疑惑,爲將來要走的路做出選擇。

只要是有太陽的日子,我都會在村口的大樹下凝望夕陽,但依舊是一無所獲。對於這樣的結果我應該早就習以爲常,甚至覺得這是上帝的意思,是他不願意讓我回想起來,可是現在……

我不想放棄夕陽,但也沒有什麼激進的想法,對於現實只是順其自然的接受着。我想一定是過去有什麼人和我說過順自其然的道理,否則我也不會如此習慣這種渾渾噩噩、行屍走肉般的感覺。只是,當我瞥見了石壁上那一抹殘霞的瞬間,內心竟然涌動起了一種久違的歡喜--

在這從未曾到達過的陌生地方,是否會有着和村子裡不同的黃昏,而這片陌生黃昏的背後,又是否也藏匿着能夠開啓記憶之鎖的鑰匙?

我能感覺到從內心深處傳來的興奮和雀躍,預感中對希望和曙光的篤定也是越來越強:是的,狹長石谷的盡頭就在咫尺;我應該追尋着那一抹映照在石壁上的殘陽,去見證它最爲瑰麗的姿態,還有那在內心深處不斷翻騰着的、無論如何都無法按捺的悸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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