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聞這話,嵐桃花心頭一跳,眼色驟然一沉。
若是面紗一揭,這後果,怕是難以預料。
“小女子容顏甚醜,太子殿下還是莫看爲好!”片刻,她急忙斂神,嗓音隱隱染着幾分急促。
這廂,玄衣太子卻是勾脣一笑。
他深黑邪肆的眸光在嵐桃花面上流轉一番,意味深長的笑道:“呵,青樓小女,卻也能一眼識破本公子身份。你,又豈會是尋常小女子?”
說着,他修長纖細的手指朝嵐桃花面上的薄紗緩緩探來。
嵐桃花一驚,眸子越瞪越大,想要伸手揮開太子伸過來的手,但卻是有心無力,身子全然無法動彈。
眼看太子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探上了她的面紗之際,嵐桃花心頭一跳,頓覺此番的身份是瞞不住了,然而就在此際,一旁的蕭世子卻伸手過來不輕不重的劫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幾不可察的一蹙,但擡眸朝蕭世子望去的時候,俊美的面容邪肆非凡,染着幾分意味深長的深邃。
蕭世子眸光朝他一掃,風流一笑,修長的狐狸眉眼裡染着幾分惑人的笑意:“太子殿下,何須與一女子爲難,既是她已然自行承認她是醜女了,若是真掀開她的面紗瞧她的面容,倒也晦氣。”
太子慢騰騰的掙開他的手,邪肆深幽的眸光在蕭世子俊美魅惑的面上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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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世子倒是不以爲意,巋然不動,面上也無絲毫波瀾。
“世子爺此番阻攔本殿,莫不是對這女人仍存有幾分憐惜?”說着,墨瞳一轉,勾脣淺笑:“你難不成忘了,方纔在花滿樓大堂,這女人對你,可謂是刁鑽蠻橫,怎麼,此番就又要對她憐香惜玉了?”
蕭世子眸色也絲毫不動,坦然且不以爲意的道:“非也!我觀美人無數,卻是未曾瞧過一個醜得需要用面紗擋面的女人。想來,這女人的容顏也是極醜的,若是真掀開她的面紗,我一不小心瞧着了她的容顏,怕也是夜裡會做惡夢的!”
一聞這話,嵐桃花心頭一抽。
這蕭妖孽,狗嘴裡從來吐不出什麼好言來!
聽聽,竟還嫌棄她的容貌會讓他做惡夢了。這崽子,沒瞧見她現在是砧板上的魚肉,等會兒就要被這太子下點作料就荼毒了麼。這廝不善心氾濫的幫幫襯她點,竟還氣她。
他孃親的!這廝自詡風流,京都之人也說他風流,怎這廝在她面前,就絲毫提不起一絲一毫的憐香惜玉呢?哪怕僅是一點憐惜,她也能安然度過這太子的試探啊。
嵐桃花有些氣,又有些擔憂。
如今,後路被堵死,自救是無法了。待花滿樓外正奏摺那兵部尚書家的庶子的惠姨知曉她被人控制了,待她拿把菜刀衝上來時,她身份怕是早被曝光了。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心頭一嘆,頓覺心肝這回倒是破天荒的緊了。
她咬了咬牙,努力的轉着眼珠子瞪太子一眼,咬牙硬着頭皮的順着蕭世子的話道:“太子殿下,我認識你,僅是因爲以前殿下隨皇上巡遊京都城時遠遠的望過你一眼,奈何殿下龍姿鳳章,我一瞧之後便難以忘記,是以謹記在心。另外,我容貌的確甚醜,臉頰上有無數道刀痕交錯,甚是猙獰,殿下還是聽蕭世子的話,莫掀我的面紗了。我這容貌,以前還將一個四肢發達的健壯男子嚇得一命嗚呼了,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我的確不願自己的陋顏衝撞了殿下的貴氣哇!”
一腔話,說得倒是可憐婉轉,可嵐桃花心底深處卻是醞出了幾抹不暢與複雜。
此番,若她身份不被揭穿,那自然一切甚好,若是這皇家崽子真掀了她的面紗,她今兒就不管他是哪家的崽子,逮着就滅了!
她倒是不信,一旦她讓這皇家崽子一命嗚呼了,她那忠君愛國的老爹會忍心瞧着他的親骨肉入獄判罪,會忍心看着嵐家滿門抄斬!只要他老爹爲她或是爲嵐家生出對君國的叛逆之意,她立馬旗幟一搖,反了。
雖說做一國鼴鼠,上有皇帝遮風,下有百姓阿諛懼怕,處在中間地位,倒也能如魚得水,自在暢快。然而,即便這樣,有人欺負,倒是真真是件兒令人不暢之事呢。
便是成日裡在百姓面前比廟堂上的皇帝還威風,人見人懼的,但終歸是臣,是子,見了上面的人,還得屈身跪膝,的確不好。
“你這女人,倒是識時務!”這廂,太子倒是勾脣一笑,嗓音邪肆深幽。
嵐桃花斂神,忙道:“殿下面前,我自是不敢放肆,識時務放能保命哇!”說着,頓了頓,又道:“殿下哇,你就放過我吧,花滿樓裡還有很多賬本等着我去看哇!”
太子眉宇稍稍一挑,輕笑:“今兒上得這三樓來,你不是最想與蕭世子談事兒嗎?怎光是求本殿放過你了?”
嵐桃花道:“殿下面前,我豈敢與蕭世子動手,多不好,嘿嘿,嘿嘿。”
“咳……”一旁的蕭世子也乾咳一聲,修長的眸子裡漫出幾抹興致盈盈的微光,“並非是你不與小爺談事了,是小爺今兒大發慈悲,放你一回。”
這女人倒是的確膽小怕事。方纔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大吼大叫的,此番卻又軟了下去。
不得不說,這女人也就是個嘴巴硬的女人罷了。只不過,此番越是細細打量她的眉目,卻越覺得她與京都城裡那朵聲名狼藉的桃花相像。
此際的嵐桃花卻是將蕭世子腹排了一頓,待正欲低眉順眼的說幾句話,也好讓這皇家崽子放過她時,哪知喉嚨裡的話還未道出,不遠處的雕花木門外卻傳來一道極爲恭敬的嗓音:“爺,宮裡急詔!”
剎那,太子面色驟然一變。
嵐桃花心頭一鬆,頓覺幸運。
當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哇!聽聽,宮中急詔,她就不信這皇家崽子還敢在她這裡耽擱。
她努力的轉動眼珠子去瞅那太子,卻不料他深黑的眸光卻是朝她鎖着。
她愣了愣,正欲垂下眼珠子,哪知那太子竟復又伸手朝她的面紗探來。
“丫丫個呸你,你敢……”嵐桃花一驚,嘴裡頓時罵開,然而話還未道完,那太子的手卻是再度被蕭世子劫住。
“放肆!”太子面露一絲不悅,墨瞳朝蕭世子鎖去,嗓音裡頓時染了幾分君臨般的大氣與冷硬。
嵐桃花嚇了一跳。
只覺這皇家崽子倒是真有幾分當皇帝的料。就憑他方纔那句吼,就嚇得她心肝顫顫,想來,若是他真當上皇帝,那真真是霸氣外露,只不過,像他這等精明之人坐上了那位置,她嵐家,還豈能太平?
這廂的蕭世子也被太子吼得怔了怔,默了片刻,竟妥協似的放開了太子的手。
太子眉宇稍解,正欲繼續掀嵐桃花的面紗,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頓時有人破門而來,驟然間,一道疾風猝然滑到了嵐桃花身邊,嵐桃花還未待反應,便見太子那雙手頓時被人打開,而她,卻也是驟然不受控制的被人一撈,而後霎時落入了一個略帶清香的瘦削懷抱。
嵐桃花驚了,喜了,心兒抖了。
這番一驚一乍的,局勢逆轉,若非她現在定穴被點,身子無法動彈,她此番倒是真要對此番抱住她之人來個感激涕零,以身相許了。
“你是誰?”太子驟然一喝,大氣凜然。
嵐桃花此番被人環在一方瘦削的胸膛內,想擡頭瞅瞅救她之人,但卻是無法。她沉默着,正欲待環着她之人朝太子吼回去,也好趁機聽聽他的嗓音,從而判斷是否是桃花軒哪個暗衛,然而,令她全然未料到的是,環抱着她之人,卻是一句話也未說,反而是打橫將她來了個橫抱,她還來不及驚呼,頓覺耳畔冷風拂過,周圍景緻速速後退。
待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然被人抱着出了屋子,且朝着那樓欄一躍,頓時騰空自三樓朝地面越去。
嵐桃花震驚,她生來便恐高,是以輕功蹩腳。
此番,她身子僵硬,便是此番被人抱着躍樓,她這個恐高之人也無法伸手死死抓住緊貼着她之人的衣襟。
這下倒好,周圍冷風浮動,身子全然脫力般速速下墜,嵐桃花心頭竟如拐了九腸八彎似的懼怕,最後竟一口氣未喘上來,兩眼一白,沒骨氣的暈了。
待終於醒來之際,嵐桃花只覺腦袋暈,許是因那種在半空裡墜落的感覺太過記憶猶新,以致嵐桃花甫一醒來,掀開眼皮兒還未瞧清周圍,嘴裡便是一道驚叫,雙手也如發了狂似的在面前亂抓一通,待抓住了一節溫熱的東西時,她才頓覺安全了一分。
“桃花醒了?身子可有不適?”這時,耳畔拂來一道清風溫潤的嗓音,然而這嗓音,雖說清潤脫塵,但卻帶着幾分忍俊不禁。
這嗓音好聽,甚是熟悉。
嵐桃花怔了怔,茫然的目光這才緩緩聚焦。
轉眸,待瞧清面前之人時,嵐桃花一愕,這才發覺自己竟坐在一張牀上,而那一身白衣翩躚坐在她牀沿邊之人,竟是那宛若神祗的鳳黎淵。
更令人錯愕尷尬的是,她懷中死死抱着的,卻是鳳黎淵的左臂。
“黎,黎淵?”嵐桃花眼角抽着,怔愣道。
然而待這話語一出,她又是一驚,只覺自己這嗓音,竟嘶啞難聽。
鳳黎淵朝她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容宛若三月梨花,清潤芳華,嗓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嗯。你身子可有不適,當時只顧着救你,卻不知你懼高。若非替你及時請大夫,你怕是得被嚇出後症來。”
一聞這話,嵐桃花錯愕的望着他:“當時,是你救了我?”
說着,不可置信的轉着眼珠子將他掃了幾遍,他似是被她看得有些尷尬,微微嘆了口氣,才道:“嗯,當時你離開質子府時,我,我也是一路跟着你了的。”
嵐桃花一驚,眸底深處驟然滑過一抹複雜與深邃。但卻在眨眼之際,她全數斂去了眸中之色,之色錯愕的望着他:“黎淵,你跟着我做何?”說着,嗓音頓了頓,又道:“那我今兒在花滿樓對蕭世子鬧出的那些事兒,你也全看在眼裡了?”
鳳黎淵眉宇稍稍一蹙,略微無奈的望了嵐桃花一眼,緩道:“當日我在花滿樓外被劫,當時你送我回府便離去,我也料定你會去花滿樓。我怕那些黑衣人又在那裡守着對你不利,但又不敢驚動你,怕你以爲我監視你,是以,我便悄悄跟着你去了花滿樓,不願讓你知曉。奈何你一進花滿樓,卻是呆了甚久,待你下樓時,卻見你領着蕭世子……”
說着,咳嗽一聲,後話雖未道出來,但嵐桃花已然知曉他將她當時在花滿樓大堂內爲難蕭世子的那一幕幕瞧得清清楚楚了。
她眼角稍稍一抽,道:“便是擔憂我,黎淵也可光明正的跟着我去花滿樓啊。你這般一個人不聲不響的跟着我,萬一我未被人盯上,你反被那幾名黑衣人劫了,到時候,沒人知道你失蹤之事,便是想及時尋你救你,也是無法啊。”
鳳黎淵微微一笑,緩道:“桃花可是忘了,我也身具武藝的。”說着,眸光稍稍一垂,落在了他那隻被嵐桃花死死抱着的臂膀上,臉色也猝然有些不自在,又道:“若非如此,我又豈能將你從太子的眼皮底下救出來。桃花,可否放開我的手臂?這樣……於理不合。”
嗓音一落,他清風溫潤的面上竟再度滑過一抹尷尬。
一聞這話,嵐桃花急忙放開他的手,道:“黎淵莫怪,方纔醒來僅顧着緊張了,所以才……不過,我對黎淵,可非存心輕薄的!”
“無礙。”鳳黎淵微微一笑,嗓音柔和,未染不滿之意。
嵐桃花眉宇稍稍一鬆,隨即眸色一動,忙問:“黎淵,當時救我時,可是喬裝打扮了?那皇家崽子可不好惹,你若是在他眼皮底兒下光明正大的救我,定要惹那廝不滿。到時候,那廝報復起來,可不好應付哇!”
鳳黎淵緩道:“桃花無須擔憂,我當時闖入屋子救你時,面上蒙了一方黑巾,也未說過一句話,他,應是認不出我來。”
嵐桃花一怔,扭頭將他的俊容打量一番。
只覺面前這俊得發光的鳳黎淵一身白衣,可面上卻罩着一方黑巾,那樣瞧着來,想必定有幾分不倫不類。
見嵐桃花跑神,鳳黎淵打量她一眼,溫潤的眸色動了動,又道:“再說,便是他認出我來,我也定不會將桃花身份供出來。”
嵐桃花回神,瞥了瞥他,道:“黎淵無須這般說,你的爲人,我自是信得過。不過,說來也怪,我在花滿樓內,蒙了面紗的,蕭世子與那皇家崽子都未認出我來,黎淵豈會一眼識得我?甚至還會出手救我。”
鳳黎淵神色如常,俊美的面上的表情也絲毫不變,惟獨那雙清透的眸子裡的笑意稍稍深了幾許:“桃花雖蒙了面紗,但今日你這身衣袍,我卻是識得。”
一聞這話,嵐桃花頓時瞭然。
也對,今兒這鳳黎淵來相府,她家老孃可是專程吩咐人將她打扮了一番,這身衣服,也是壓箱底的好袍子,她這一穿,那蕭世子與太子未見過她這身衣服,自然無印象,而這鳳黎淵,卻是……
嵐桃花神色稍稍一斂,剛欲再問,但卻突然默了片刻,終究是噎住了後話,只是朝鳳黎淵道:“今日,當真是多虧黎淵相救了。要不然,我這身份,定要被那皇家崽子識穿了。”
鳳黎淵忍俊不禁:“桃花當真是善於之言。竟稱當今君國太子爲皇家崽子,想必這京都城裡,無人敢這樣稱道吧。”
嵐桃花愣了愣,道:“我方纔都在你面前幾度這樣稱過他了,黎淵現在才笑,莫不是晚了些。”
鳳黎淵如實道:“前幾次都忍着,但方纔桃花再度這樣稱他,我倒是終於忍不住了,桃花莫要見怪。”
“無事無事!反正即便你知曉我這麼稱那太子,也不會在他面前告狀。”
鳳黎淵笑道:“我初來這君國京都,相交之人惟獨桃花你,我,自是不會對桃花不利。”說着,嗓音頓了頓,又道:“只是,桃花今兒怎突然又是花滿樓老鴇的乾女兒了?桃花身份尊貴,乃相府千金,豈會與風塵花滿樓沾邊?”
嵐桃花扭頭望他:“黎淵覺得花滿樓如何?”
“瞭解不多,僅知曉它乃風塵之地。”說着,嗓音頓了頓,又道:“桃花身份尊貴,且又是女子,以後,還是少往那裡去爲好。”
嵐桃花眸色一動,道:“雖說花滿樓是風塵之地,但裡面妓子與老鴇,也僅是勤懇活着之人罷了。黎淵可是因爲那樓中之人是賣自己皮肉的,所以便瞧不起了?”
鳳黎淵緩道:“非也。她們那般,也是爲了活下去。若是要論瞧不起,也該是嫖客的邪心風流罷了。”
一聞這話,嵐桃花眉宇挑了挑,隨即輕笑一聲:“若是嫖客心無邪意,且不風流,那京都的衆多青樓,便是隻有關門大吉了。”說着,嗓音頓了頓,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世上,無論好與壞,能夠活下去的,能夠活得好的,都是該受讚歎之人。便是大奸大惡的貪官奸臣又如何?那也只能說人家有本事呢!”
鳳黎淵怔了怔,默了半晌,才道:“沒想到桃花的思想,竟是這般獨特。”
嵐桃花道:“應該不是獨特,是奇怪吧!”說着,嘆了口氣,又道:“我並非花滿樓老鴇的乾女兒,而是幾年前意外出手救過她,她便對我甚好了。今日在花滿樓內稱我是她的乾女兒,也是不願多生是非,能遮掩,便遮掩。那蕭世子,也不是能夠被輕易糊弄之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