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肥女眼角一抽,咬脣低眉,喃道:“今早吃得多,有力氣!”
綠袍女子將身上的大綠裙襬挽做一團,正欲跳車,待聞白衣肥女這般回話,她頓住身形,笑盈盈的又朝白衣肥女道:“吃得多,身子該厚重纔是!怎小姐我方纔隔着車簾瞧你下馬車時,卻覺出幾分身輕如燕的感覺了?”
白衣肥女這回不僅是眼角一抽了,她臉色一變,連肥臉都擠成一團了:“小姐莫要打趣我了。我方纔是爬下馬車的,哪來什麼身輕如燕!該身輕如燕的,是小姐!”
綠袍女子面露一絲得意,繼續伸手拍了拍白衣肥女的肩,“你這話在理!小姐我最近習了輕功,的確是覺得身輕如燕了呢。”說着,她抱着裹成一團的裙襬,極爲瀟灑的往下一跳,哪知落地之際未穩住腳跟,身子當即朝一邊兒跌去,幸得她在撲騰之際吊住了白衣肥女的手臂,倒是免了跌倒之險。
片刻,她當即站端,方纔面上那一閃而逝的慌張與狼狽全沒了蹤影。她鎮定的咳嗽一聲,故作淡然的朝前方一瞅,瞧那幾步之遙的悅宴樓迎門小廝正垂頭低眸,但肩膀卻極其可疑的顫抖,儼然一副憋不住笑的模樣。
她面上嗖然滑出一抹怒,隨即冷哼一聲,挑眼朝那面色愕然的白衣肥女望來,有些咬牙切齒的道:“小白,今兒回府後,替小姐我將那江湖神棍趕出去!”
白衣肥女一怔,“小姐不讓他教你武藝了?”
“嗯,他資質太差,武藝太低。小姐我學武,需另請高明。”嗓音極其淡定。
說完,見白衣肥女厚脣一動,似又要道話,她又道:“先進去吧,總站在這悅宴樓門口,倒也不像話!”
待二女慢騰騰的入得悅宴樓,樓內正撥着算盤珠子的掌櫃的頓時一驚,他極其迅速的用臺上賬本將幾錠未及收好的元寶蓋住,隨即仰面朝綠袍女子笑得極其小心:“喲,桃花姑娘,貴客,貴客啊!”
說着便繞過櫃檯朝嵐桃花迎來。
嵐桃花笑盈盈的朝他望着:“掌櫃的方纔在藏什麼?”
掌櫃的一驚,模樣頓時認真起來:“未藏什麼!姑娘應是看花了。”
嵐桃花面露無趣,往前繞過掌櫃的,慢騰騰的道:“既然不給我看,便算了!我今兒,是來觀風景的,老規矩,二樓雅間,一壺清茶,一碟桂花糕!”
掌櫃的急忙點頭,親自熱絡的迎着嵐桃花二人入了二樓雅間,待退出屋子,他面色倒是浮出了幾絲畏懼與憐憫。
這爛桃花每次來悅宴樓,表面上是觀風景,實則,是伸長腦袋在雅間的窗戶邊兒等那被她這蠢花癡瞧上眼且會路過悅宴樓前的俊公子!這回,也不知哪位公子又入了她的法眼啊!唉,可憐,可嘆,可哀啊!
雷厲風行的,掌櫃的迅速替嵐桃花上了清茶與桂花糕來,隨即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屋子,掩上了屋門。
這時,雅間窗邊,嵐桃花與白衣肥女的兩顆腦袋擠在一起,雙眼灼灼的掃視着樓下街上過往的人們。
路上,一些眼尖之人發覺嵐桃花二人,皆是急忙垂眸,表面上雲淡風輕,暗地裡卻是將嵐桃花罵了個底兒朝天!
這敗家痞女,竟又出現在同一個地點物色俊人了!當真是明目張膽,毫無禮義廉恥之言啊!也難怪,難怪她已然及笈,卻無任何媒婆與公子上門提親!便是有着相府嫡女的身份,也是嫁不出去的一朵爛桃花!
此際的嵐桃花與白衣肥女,倒是不知自己此番的位置早已不神秘了。她們灼灼的眼光在街上掃視不久後,嵐桃花率先收回目光,隨即倚在屋內的軟榻上,伸手愜意的握着桂花糕吃着,見白衣肥女欲要過來,她道:“站在窗邊別動!替小姐我瞧好了。等那質子王爺出現,立即叫小姐我!”
白衣肥女怔了怔,面露委屈,低道:“小姐,聞說那個被瑞國送到我們君國當質子的六王爺,病怏怏的,即便如傳聞中的俊美,但他臉色肯定是慘白慘白的,看着也嚇人啊!小姐,你這回,真要等他?”說着,嗓音一頓,躊躇了片刻,又道:“也許,他連蕭將軍家的妖孽世子都不如啊,小姐此番,還不如窺那妖孽世子,聽說那世子黃昏也要路過這條街,去那花街柳巷!”
嵐桃花挑眼望白衣肥女一眼,道:“小白,雖然蕭老頭家的混混長得好看,但他太風流了!你小姐我此生,便是最不喜風流的種馬!再說,質子王爺雖病弱,但他琴棋書畫、詩詞曲賦、溫文爾雅、秀外慧中的名聲,連君國都薰到了,你說說,像他那樣的人,豈不是隻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瞧啊!所以,趁着這次他初入君國京都,你小姐我倒是得抓緊機會搶先瞧上一眼!”
小白眼角一抽,愣了片刻,低低道:“小姐,那質子王爺身子弱。興許,興許他是坐馬車而來。我們便是趴在窗邊將他的馬車盯出金子來,也瞧不到他的臉啊!”
嵐桃花笑道:“誰說我們這回要在窗邊窺人!你小姐我這回,可是有後手的!”說着,她自懷中掏出一把略帶碎花紋路的匕首掂量了一下,面上雖露着幾抹花癡之色,但眸底深處,卻有抹一閃而逝的精光。
見狀,小白怯生生的瞅了瞅嵐桃花手中把玩着的匕首,臉色一駭,蹙眉縮臉的扭頭回去,靜靜觀望着樓下街上那來往的路人,心道:自家小姐囂張慣了,莫不是常日來窺俊公子窺膩了,所以欲拿着匕首嚇唬人了?
正想着,落在街道上的眸光突然望見了一輛樸素至極的馬車,那馬車速度甚快,眨眼便駛過了她的眼前,往遠處奔去。小白一愣,歪着頭細細打量,見那馬車四面封得牢實,密不透風似的,但那馬車車廂上赫然插着的那枚顯眼小黃旗及馬車身後的兩名御馬侍衛,倒是令她肥臉一震,隨即反應過來,當即伸手往後大弧度的振臂一呼,吼道:“小姐快過來!質子王爺來了!”
“哪裡哪裡!”嵐桃花自軟榻上一蹦三尺高,幾步擠到小白身邊,眼光往街上那樸素馬車上插着的小黃旗一掃,眸光將小黃旗上那‘瑞’字打量了一番,清秀小臉當即綻出花癡的狂喜。
隨即,她身形一轉,腳下步子如旋風般衝出了雅間。
聞得聲響,小白錯愕回頭,卻只來得及瞧見門口嵐桃花那一閃而逝的衣角。她一驚,撒腿追去,卻不料跑出悅宴樓,見嵐桃花早已用匕首斬斷了自家馬車的車繩,手腳並用的爬上了馬背,策馬朝那質子王爺飛速往前的馬車追去。
“小姐!”小白呆了,嗓音顫了。
自家小姐根本不會御馬。如今她坐在馬背,雙臂哆哆嗦嗦的抱着馬脖子的模樣,哪裡有平日裡的瀟灑做派!不得不說,小姐這回爲追俊公子,竟連命都豁出去了!
街道猝然慌亂,行人狂躲。本是井然有序的街道,猝然雞飛狗跳,尖聲四起。
嵐桃花的馬兒橫衝直撞,奈何她這罪魁禍首的尖叫聲竟比那些躲閃不及而被撞到了的行人還尖銳幾分!馬背上,她死死的閉着眼,雙臂也狠狠的抱着馬脖子,只覺耳畔陰風獵獵,周圍呼聲四起。
不久,頓覺馬背突然一矮,她身子不受控制的飛了出去!
剎那,她嗖然睜眼,驚聲尖叫,半空中還來不及反應,身子剛好跌進了一個青菜堆裡,而眼前,是一雙白玉般鑲着金邊的雪白長靴!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嵐桃花全身骨頭如散架,她掙扎着擡起腦袋,順着眼前那雙雪白長靴望上一瞧,隨即面色一怔,兩眼眸光發直,呆了。
只見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的年輕男子,面容雖染了幾分病態的蒼白,但容顏卻是俊逸風華,宛如神祗。他墨發微揚,身形瘦削,一身雪白的素袍罩在他身上,竟顯得他如此瘦弱,似要被一陣風颳走。
察覺到她癡癡的眸光,白衣男子俊美至極的眉宇稍稍一蹙,隨即全數展開,垂眸朝她溫和一笑,嗓音如那九天跫音,飄然脫塵:“姑娘方纔御馬,倒是危險!”說着,伸手朝她遞來:“姑娘快些起來!”
“主子……”跟在他身邊的一名小廝當即蹙眉,明顯覺得不妥。
嵐桃花怔愣一番,眸光落至他遞來的手,神色越發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