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上依舊帶着幾抹邪肆的笑意,但那修長的眸子,卻是略微有些陰沉與威脅。
嵐桃花淺笑盈然的迎上他的目光,毫無瑟縮之意。
片刻,太子終究是慢騰騰的起了身,深黑的目光朝嵐桃花落來:“你何時回相府?”
嵐桃花一怔,倒是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
她眼角稍稍一挑,淡道:“傷好了便自然回去。”說着,輕笑一聲:“怎麼,難不成殿下盼着我回相府?”
太子神色微微一動,道:“在我那父皇的人尋到你之前,你最好是回相府,並讓嵐相入宮領你覲見一番,如若不然,這欺君之罪,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欺君之罪?”嵐桃花淡笑:“便是皇上的人在這別院找到我了,我不過是在這裡養傷罷了,又未乾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何來欺君?”
“華清殿失火,皇上雖以爲你喪身火海,但也有幾分懷疑,是以便派人暗中查探。若是查到你確實尚在,他定會以爲華清殿失火一事乃你爲了脫身而爲,製造假死之相,到時候……呵,本殿那父皇,可不如本殿這般好說話!”
說完,見嵐桃花眸色微微一沉,他面上的邪肆笑意深了一分,深黑的眸光復又朝蕭世子望去:“爲防驚動那老頭,本殿得立即回宮,蕭世子不如與本殿一道回京都?反正也是順路呢。”
“桃花傷勢未愈,我自然得留在這裡照顧。”蕭世子緩道,嗓音婉轉,依舊未帶什麼恭敬:“還是殿下先行回去吧!”
“哦?”太子眉宇一挑:“嵐相千金好歹也乃未出閣的女子,蕭世子呆在這裡照顧,怕是不妥吧?”
蕭世子輕笑一聲,眸中一道微光閃過,隨意意味深長的道:“我那點心思,殿下不是早就明瞭?”說着,笑得魅惑不羈:“如今桃花傷勢未愈,我自然得趁此機會多加體貼,才能贏得美人心啊。”
太子眸光動了動,勾脣未言,但那邪肆俊美的面頰上,卻是染了幾許幾不可察的陰沉。
他默了半晌,深黑的目光在蕭世子與嵐桃花二人身上打量片刻,眸光一閃,才道:“最遲後日,你們務必回京都城。”
說完,也不顧嵐桃花與蕭世子的反應,便乾脆踏步往前出了堂屋。
直至太子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嵐桃花深黑的眸光才隱約滑過幾許嗤笑。
呵,後日?
也罷,晚回不如早歸。
說來,身在這別院,雖說有幾分與世隔絕,但終究是遠了些。如今京都將亂,她自然得在京都城內坐鎮,也好趁機攪亂那一池的腥風血雨。
“怎不出聲兒了?莫不是被太子嚇着了?”這時,耳畔傳來調侃之音。
嵐桃花轉眸朝蕭世子望去,勾脣淡笑,眸中星子點點,深沉得令人有些難以捉摸。
蕭世子怔了怔,略微警惕的問:“你可是在心底算計小爺什麼?”
“妖孽倒是聰明。”說來,懶散起身,蕭世子卻跟着起身並伸手殷勤的扶着她,待嵐桃花視線朝他落去,他笑得妖異柔媚:“你去哪兒?小爺扶着你去。”
嵐桃花隨手拂開他的手,理了理外袍,道:“不用了,夜色不早了,我回屋歇息了。”說着,嗓音頓了剎那,隨即又道:“你今夜可在大院中最左側的那間廂房歇息。”
蕭世子道:“最左側那間屋子,擺設可好?被褥可柔軟?桌上可有茶水?”
說着,見嵐桃花的眸子裡漫了一絲冷意,他繼續不以爲意的道:“小爺金尊貴體,歷來未受過苦。若是屋子裡的被褥不夠柔軟,小爺夜裡怎睡得着?另外,若是屋內未有茶水,小爺夜裡萬一是渴了,這又該如何?還有,屋中若有焚香,焚香而眠有助於熟睡,若是沒有,萬一小爺今夜……”
“妖孽莫忘了,這裡不是你的蕭將軍府!”嵐桃花淡着嗓音道,說完,冷瞥他一眼便踏步往堂門行去,並頭也不回的補道:“你若是覺得此地委屈你了,太子殿下應是還未走遠,你便與他一道回城吧!”
待嵐桃花乾脆的出了大堂,蕭世子修長魅惑的桃花眼直鎖着嵐桃花離去的方向,妖異如華的面容漫出了幾許笑意。
“倒是以前那朵隨時與小爺大吵大罵的桃花來得有趣。如今這朵花,着實是深沉了,呵。”他意味深長的低喃了一聲,隨即也擡了步子,出了大堂。
是夜,風平浪靜,整個別院格外的靜謐寧然。
然而次日一早,雲崖子那破嗓門卻是猶如驚天動地般驚醒了正在酣眠的嵐桃花:“守在門外做何?這別院不缺看門狗!走走走,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嵐桃花掀了眼皮兒,暗自躊躇一番,見屋外雲崖子的嗓音再度響起,她終究是起牀繫好外衣,快步出了屋子。
這時,蕭妖孽也披頭散髮的自最左側那間廂房出來,身上的衣衫卻是不如頭髮那般邋遢,反而是整潔如新,毫無褶皺。
二人眸光一對上,蕭世子彷彿驚了一下,隨即彎着桃花軒朝她笑了笑,道:“桃花,早啊!”
嵐桃花不理他,眸光朝院中一掃,才見不遠處的院門便,自家那便宜師父正拿着長棍氣勢洶洶的站在院門邊。
她速步過去,終究是弄清了自家這便宜師父如何大清早的罵咧了。原因別無其它,只因離院門外不遠處,一列列御林軍筆直而立,大有將這別院守個嚴實之意。
她心頭瞭然,隱隱又有些不暢。
這些御林軍明顯是那皇家崽子昨夜留下的,難不成,那崽子還怕她嵐桃花轉移陣地,又與他來個失蹤?
“你們走還是不走?非得要老子用棍子將你們攆走?”這時,醫怪又是氣沖沖的朝那些御林軍們吼了一句,許是他態度着實強硬,加之渾身散發着幾許冷意,那些原地立着的御林軍中有幾名倒是隱隱顫了身形。
嵐桃花伸手拉住了雲崖子的衣袖,雲崖子似是這才發現她在,不由眉頭一皺:“徒兒怎出來了?你身子未好,快些入屋子歇息!”
“已是歇息了一夜,倒是想出來走動走動。”說着,嗓音一頓,話鋒一轉,淡道:“師父大清早的和他們慪什麼氣!他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你爲難他們,倒是顯得以老欺小了。”
雲崖子眼角一抽,雖面色有怒,但卻比方纔要鬆緩不少:“你究竟是哪邊的?這些人監視咱們,爲師欲將他們趕走,感情還是以老欺小了?”
嵐桃花眼角一抽,扯着他的袖子便將他往後拉了幾步,隨即極其自然的掩了院門,朝他道:“即便是打走了這批,想必定還有下一批。那皇家崽子的手段,也非常人能夠揣摩。”說着,見雲崖子眉頭一皺,她輕笑一聲:“師父莫氣了,等今日一過,就無須再見他們了。”
“爲何?”
嵐桃花淡笑:“明兒一早便回京都城了。”
“明日便回京都城?你的傷……”雲崖子臉色驟然一沉。
“我的傷無礙。再說,回京都城又不是不養傷了,呆在相府裡,總比在這別院餓着肚子強吧!”說着,嗓音稍稍一頓:“今日的早膳該如何解決?”
雲崖子怔了怔,乾咳一聲:“小黑不在,不如,徒兒就委屈委屈,去那竈房裡搗鼓一頓早膳出來?”
嵐桃花臉色也是微微一僵:“咳,要不,讓醫怪弄?”
雲崖子大呼一口氣:“讓那老頭子弄,怕是得將毒花毒草都往裡放了。”說着,嗓音頓了頓,又道:“再說,那老頭如今在屋中替你研製傷藥,還是莫打攪他爲好。”
嵐桃花頓時有些眼抽:“唯今之計,便只有師父去弄了?”
雲崖子兩眼一瞪,正要發作,眼風霎時瞅見了鞦韆架子上那懶散靠着的蕭世子,手指頭一指,頓時底氣十足的道:“讓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弄!”
嵐桃花一噎,愕得差點咬了舌頭。而那鞦韆架上的妖孽,卻是下了鞦韆,修長的桃花眼裡泛着幾許笑,難得正經的朝雲崖子道:“師父,晚輩姓蕭,名流夙。師父若是不棄,日後喚我流夙便好。”
說着,拍拍衣上的褶皺:“晚輩不善做飯,但卻能打獵,晚輩這便去打點野味回來以作早膳。”
雲崖子一怔:“誰是你師父!”
“您乃桃花的師父,便也是我的師父。”說着,見雲崖子面露錯愕,他笑得更是正經,頗有幾分謙謙溫潤之意,然而他如今這模樣瞧在嵐桃花眼裡,卻是令她嗤諷不已。
妖孽便是妖孽,即便要故作正經,卻也是突兀刺眼,着實做作了些。
雲崖子眉頭一皺,更是覺得蕭妖孽這話令他不暢,正想出口將這小子調教一番,也讓他攀親莫要亂攀,哪知他卻是突然給他來了句震耳的話:“桃花已答應嫁我了。想必不久之後,師父便能喝道我們的喜酒了。”
雲崖子臉色僵了,抽着眼不停的掃着嵐桃花。
這廂,那蕭世子卻是再度做作的朝雲崖子道了一聲告別,便緩步出了院門,打獵去了。
“那男人是你真正相好的?”雲崖子半晌纔回過神來,僵着臉問。
嵐桃花默了片刻,倒是點了點頭。
醫怪頓時痛心疾首:“鳳轅呢?”
嵐桃花神色微閃,心底深處卻是驟然滑出一道悵然與複雜。
鳳轅……鳳轅於她而言,也不過是過去罷了。
“你在雲崖山上,可是與鳳轅那小子黏得緊,當時便有非他不嫁之意。爲師知你性子倔,決定之事定不會改變,是以便一直以爲你這杯喜酒,定是與鳳轅一道敬給爲師的!”雲崖子突然嘆了口氣,嗓音有些無奈。
“師父久居雲崖山,日日與雲崖山關門弟子們在一起,無疑是在隱居,也自然不知這天下事。”說着,嗓音稍稍一頓,越發的沉雜了幾分:“我與鳳轅,皆已變了。興許日後,還有刀劍相見之際。”
“鳳轅一直都疼你,其他人爲師不敢保證,但鳳轅,爲師卻能保證他定不會害你。”
“如今的大師兄,興許在師父面前規矩,但他的心思,怕是並非師父所想的那樣了。”說着,嗓音略微複雜:“明日回京都城,我便可帶師父去看大師兄。”
雲崖子臉色微微一變,突然極其認真的將嵐桃花打量了好幾眼,終究是未再言。
不久,蕭世子倒是打了野味回來,乃兩隻肥碩的野兔。
蕭妖孽烤兔的手法,她自是見識過,是以也沒將烤肉的心思寄託在他身上,僅是喚了暗衛出來,讓暗衛拎着兔子去竈房裡烤了。
彼時,雲崖子正在醫怪的屋子裡一道研究傷藥,而嵐桃花則是在院中那棵碩大的樹下懶散坐着,面前是依舊是一張矮桌,一方棋盤,一局黑白子激烈拼殺的棋局。
蕭妖孽彎着桃花眼蹭到嵐桃花身邊坐下,“獨自下棋?”
嵐桃花瞥他一眼:“自個兒不會看?”
蕭妖孽後話一噎,面色微黑,但片刻,他便媚笑盈盈的拍了拍胸口,“嘿,小爺給你帶了樣東西回來!”
“什麼?”嵐桃花視線依舊凝在棋局,淡問。
“你猜猜!”
嵐桃花有些不耐煩,扭頭望他:“蕭大世子何時喜歡故弄玄虛了?”說着,眸光稍稍一低,倒是見得他胸口處的衣袍拱起不少,她怔了怔,霎時臉色一變:“你這妖孽胸上長饅頭了?”
蕭世子一怔,埋怨的瞪她一眼,那婉轉魅惑的桃花眼裡全是道不盡的風情:“胡說什麼呢!小爺是男的!”說着,眼睛朝嵐桃花胸前一斜:“不過你身上這饅頭倒是小了點。那怡紅樓裡的花魁,可謂是波濤洶涌,你這饅頭比她的小多了!”
你孃親的,敢嫌老孃胸小?
嵐桃花這回倒是極有女人的自覺,更覺得這妖孽的話無疑是打擊了她作爲女人的信心。
她兩眼一挑,默了片刻,才淡道:“有本事你也長怡紅樓花魁那麼大試試!”
蕭世子眼角抽了抽:“你這張嘴還真不饒人。也罷,小爺今兒心情好,便不與你計較!”說着,伸手往胸前的衣袍一掏:“你看,小爺專程爲你帶回來的。”
“貂?”嵐桃花怔了怔,這廝手上捧着的東西,不是貂又是什麼?只不過這貂倒是小,無疑是剛出生沒多久,毛色卻是雪白,兩隻眼睛微帶瑟縮,模樣着實小巧憨厚。
“喜歡不?送你!小爺方纔打獵時好不容易逮着的呢。”蕭世子將貂往嵐桃花懷中一塞,也沒待嵐桃花回答,反而是自顧自的又道:“聞說毛色全是雪白的貂倒是少見,小爺今兒倒是運氣好,竟遇上了一隻。你這女人常日裡也沒個女人的矜持樣,小爺瞧那些官宦千金有的倒是甚喜貓狗那些小寵,小爺便將這小東西送你,也許你一高興,說不準哪天就如京都其他閨閣千金那般矜持點了。”
嵐桃花將貂抱在懷裡,毫無排斥之感。這小東西對她似是喜歡,腦袋往她厚重的衣袍上埋着,身子緊緊依偎,倒有幾分親暱依賴之意。
嵐桃花心頭莫名喜歡,但面上卻未表露喜色,只是淡眸朝蕭世子一掃:“我怕是要讓你失望了,這矜持二字,我嵐桃花歷來不會。”
“罷了,也沒想過你這朵桃花會矜持。”他道,說着還故作搖頭嘆息,儼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感覺。
嵐桃花嗤笑一聲:“嘆息做何!你我不過是同一條船上之人,便是日後結盟成親,你我也是自由的,到時候,你若喜歡哪類矜持的閨閣千金,自然可娶了回來。”
蕭世子怔了怔,妖嬈的俊臉上霎時滑過一許複雜。
他挑着桃花眼將嵐桃花打量一番,“你這女人倒是大度!那若是小爺看上一堆女人呢?”
“你若喜歡,全數娶了也未嘗不可。”
“那若是小爺想給她們名分,並不想讓她們當暖牀丫頭呢?”
“侍妾側妻的身份,你自個兒許便是。”
蕭世子眼中的媚笑越發的深:“那,小爺若是想給她們其中一人正妻的身份呢?”
嵐桃花淡眸瞥他,雲淡風輕的道:“那便給我一紙休書,讓我騰出正妻之位便可。”
蕭世子臉色微微一沉,桃花眼裡頓時閃了一抹寒光。
“在你眼裡,小爺的正妻之位也是可以隨便讓的?”
嵐桃花淡笑:“日後的親事都是隨便成的,那正妻之位又爲何不能隨便讓?妖孽這話倒是好笑了。”
蕭世子兩眼稍稍一眯,但片刻卻是斂神輕笑,眸中媚光流轉,酥骨勾人:“是啊!不過是爲了盟約成親罷了,呵,只不過,桃花好歹也是清秀佳人,即便小爺想讓你騰出正妻之位,但寵妾的位置,也是非你莫屬。”
嵐桃花不以爲意的淡道:“我連正妻之位都不要,你以爲還會要你寵妾之位?”
“這可說不準。興許這天底下,也惟獨小爺對你有幾分真心呢,你到時候想通了,自然珍惜小爺了,說不準連正妻之位都會霸着不放了。”他興致勃勃的道。
嵐桃花如看瘋子一樣看他:“我會霸佔你的正妻之位不放?呵,去端盆水照照你自己吧!”
蕭世子眼角一抽。
嵐桃花朝他淡笑,意味深長的道:“你這妖孽男生女相,着實未有男子氣概。我對你,也沒什麼興趣,是以,你身邊的位置,我倒是沒覬覦過!”
蕭世子臉色驟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