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鬆了口氣, 初冬的晚上,在刺骨的冷風裡,他穿着一件單衣, 硬是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趁着休息的空檔, 周錦偷偷摸摸地溜到曹元身邊, 曹元正在玩手機, 頭低着沒有注意到周錦的靠近。
周錦四處看了看, 見沒有人看他,便將下巴支在曹元的肩膀上,將腦袋湊近, 看曹元低着頭在看什麼。
曹元的手機界面是一個他沒去過的論談界面,他正在跟人激烈的吵架。周錦認真一看, 原來是一個人在網上匿名發佈帖子, 標題是八一八我在片場遇見的那些大明星們, 而被拖出來鎮樓的,正是周錦。
這發帖人文筆相當不錯, 不錯到明明是在編故事,還把人唬得一愣愣的。這人說他在片場見到過周錦,長得嘛,還行,鼻子是鼻子, 眼睛是眼睛, 但是演技實在是太差了。
“就說昨天那場戲, 周錦跟一個專門演皇帝的演員演對手戲, 我的天啦, 一個眼神都接不住,被秒得連渣渣都不剩。那眼睛比戴了美瞳還瞎, 更得了白內障似的連鏡頭都找不着。”
“演技差到這種程度文導居然還用他,還讓那麼多老演員給他做配,他後臺到底是誰啊,硬肘到這地步了。”
此話一出,大家紛紛開始扒周錦的後臺,周錦今年剛簽了衛華,估計金主是衛華的什麼高層吧。於是大家一板一眼的開始八卦,八到最後就連衛華大門口看門的那條狗都跟周錦有一腿。
曹元常年潛水,今天一刷簡直被氣瘋了。周錦怎麼演技差了,他原來演的跑龍套角色,哪一個不是盡心盡力演得活靈活現,要他摔就摔個狗啃屎,要他哭就算夾jj也要哭,可能在靈性上是差了點,但他這麼努力,你們怎麼可以黑他。
於是曹元頓時化身腦殘粉在網上撕出一片天來:“你們知道錦寶有多努力嗎?你們怎麼可以黑他。你行你上啊,no can no bebe.”
周錦將腦袋靠在曹元肩上,看得直樂呵。
曹元啪的將手機一摔,恨恨地說:“你還笑得出來。”
周錦仍不住又笑了幾聲,說:“他們說的太好笑了,什麼我不會下蛋我就不能說雞蛋不好吃了嗎?哈哈哈”
曹元臉一黑,反手夾住周錦的脖子,手臂沒怎麼用力,但是一把將周錦從身後拽了過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怎麼什麼都不跟我說?文導怎麼訓你了?”
周錦靈活地從曹元的手臂裡翻了個身,讓自己舒服了點,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沒演好。”
曹元狐疑地瞧了瞧周錦的臉,周錦眼睛上兩扇長長的睫毛將他的眼眸給覆住了,讓他一時看不清周錦的神情,但他直覺覺得周錦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以前是沒有這麼粘人的,像一隻流浪狗一樣,蹭在他的腿邊,時不時就擡起溼漉漉的眼睛,像是在確認什麼似的,盯着他看半天。但當他問起來的時候,卻又什麼也不告訴他。
“元哥,”周錦開口道:“你說要是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怎麼辦?”
“啪,”曹元打了一下週錦的屁股,說:“烏鴉嘴,瞎說個什麼呢,你少跟我玩失聯,聽到了沒?”
“唔……”周錦被打的一縮,其實曹元下手也不重,只是他真沒想到曹元會這麼反應。
“我只是說如果。”
“沒這個如果。”曹元揪起周錦的耳朵,向他言傳身教耳聽面命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周錦嘿嘿笑了一聲,從曹元身上滾了下來,說:“元哥,我得繼續回去拍戲了,等我一下。”
曹元點點頭,說:“知道,在這裡等你。”
周錦嗯了一聲,起身往片場走去。他走了幾步,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曹元,像是確定曹元人還在這裡。他看見曹元坐在凳子上微低着頭玩手機,兩根大拇指上下翻飛,他突然覺得這幅畫面挺美的,有點歲月靜好的感覺。
曹元黑着臉在手機發出一條帖子:“去你他媽的逼,你們誰再比比我就把誰的耳朵切下來。”十分鐘後,這條蓋了幾百樓高的帖子被吧主手滑刪了,這羣小兔崽子,八誰不好,非要八不可說。
後半場是打戲,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提起長劍向李知刺去,李知翻手兩指夾住劍鋒,然後文導喊咔,換上替身演員。
文導也問過周錦這場戲要不要替身,周錦還是一口拒絕了,他之前演過刺客,有點底子,而且他知道,喜歡他的粉絲都會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在電視熒幕上出現的每一分鐘,曹元也會,他不希望拿另一個人的背影去欺騙他們的感情。
李知替身與黑衣刺客瀟灑地過了幾個招式,周錦上場,他衝進混戰之中,一把將李知從長劍下推開,李知臥倒在地,手臂被長劍劃出一條口子,刺客見勢頭不對,慌忙逃竄,留周錦一個人抱起癱在地上的李知。
飾演李知的男演員換上場,他的脣塗上了白色的脣膏,整個妝容病態而虛軟,倒在周錦的懷裡,顫顫巍巍地伸出手,道:“你爲何要害我,你爲何害了我之後,偏偏還要救我?”說完他的手軟了下去,無力的垂在周錦的身側。
“你爲何要害我,你爲何害了我之後,偏偏還要救我?”
這句話周錦聽過,一個字都沒改,他的神情木然而悲傷,伸出手臂將暈厥的李知從地上托起,這時聞訊趕來的侍衛前來幫助。李知的親信將李知從周錦懷中搶了過去,說:“你再怎麼怨恨,他也都是你的哥哥,你怎麼下的去手?”
周錦站在原地,看着李知漸漸遠去的背影,這一幕幕像一張重影了的皮影戲在他面前走過,周錦轉過身,立在那棵宮柳之下,一陣風將他的外衣微微吹起。
“鼓風機,鼓風機開到最大檔!”文導在監視器後面大喊道,比了個大拇指,說:“小錦,這場戲演得非常好啊!”
周錦漸漸回過神來,發現片場的人表情都很凝重,他有些奇怪,然後他看見曹元也站在人羣裡,靜靜地看着他,然後突然給他豎起了大拇指,做了做嘴型:“棒!”
分章
劇組的盒飯菜色單一,今天是番茄炒雞蛋,明天就一定是土豆絲炒肉,從一而終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周錦領來自己的那份,還厚着臉皮地多要了一份白飯和一雙筷子,回到房間裡將飯菜從白色泡沫盒裡倒出來,用碗碟裝好。
周錦整理的時候曹元便在房間裡四處打量,“地方還不錯,”他伸出推開洗手間的門,看了看裡面乾淨的洗手池和馬桶,還有整整齊齊掛在一旁的毛巾,“雖然沒有達到四星級的標準。”
周錦咧嘴一笑,說:“宏哥本來跟文導要住酒店的,但我覺得根本不必要,酒店離得又遠,連着住幾個月開銷也大。”
曹元挑眉,在桌邊坐下,拾起長筷對齊,說:“剩下來的幾個鋼鏰夠做幾分鐘的特效啊。”
“都是按幀算的,一幀幾十,一秒鐘二十四幀,至少百來塊。”周錦一邊給曹元挑番茄炒雞蛋裡面的雞蛋,一邊叨叨地說着。
曹元一聽,頓時對周錦刮目相看,說:“不錯啊,懂得比我多多了。”
周錦嘿嘿一笑,說:“我是投資商嗎,當然要盯着。”
曹元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說:“現在有模有樣的。”他把周錦給他夾的碎雞蛋給吃了一口,又將碗裡剩下的碎雞蛋給周錦夾了回去,說:“這菜色也太次了吧,以前男一號再怎麼也有個雞腿的,早知道我給你帶點吃的。”
周錦扒了一口飯,說:“這菜挺好的,劇組裡的人都吃一樣的,幾個月算下來又能剩一大筆。”
“嗯,然後去多做十秒鐘的特效,是不?”曹元繼續給周錦挑着雞蛋,說:“多個幾秒鐘誰注意的到啊,至於把自己個苛待了嗎?”
大冬天的,周錦裡面穿着的戲服還沒有脫,外面套着一件綠色的軍大衣,大衣是均碼,披在周錦的身上尤其的大,寬大的衣領子上的毛往外翻着,將周錦本來就秀氣的臉襯得更小了,又瘦了點。
曹元低下頭,想着這次出門走得急了些,下次來的時候得給他帶點吃的,這傢伙一天不看着,連飯都不好好吃。
門外傳來輕叩聲,周錦起身開門,一位劇組的工作人員前來送劇本,說明天李方子進劇組,給他倆加了一場戲。
周錦拿着劇本回到座位上,曹元幾口將碗裡剩下的飯給吃了,說:“把劇本拿來給我看看。”
周錦將劇本遞了過去,曹元一翻看,眉頭馬上就皺在一起。
“怎,怎麼了?”周錦見曹元表情不對,忙小聲問道。
“明天的戲是跟李方子拍?”
李方子?周錦突然頭頂警鈴大作。李方子是誰啊,他身體原主人的前女朋友,跟曹元算起來是四分之一個情敵關係,看曹元這樣子,難道是,吃醋了?
周錦偷偷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扒着米飯,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曹元的表情。曹元微微低着頭,兩條眉擰在一起,抿着脣一行行地讀着劇本。
“元哥,我跟李方子她,沒,都沒說過幾句話。”
“嗯?”曹元沒太注意聽,擡眼向周錦看去,見周錦急得一臉通紅,比盤子裡的西紅柿還紅。
“真的,我真的跟李方子沒什麼……”周錦又重複了一遍,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因爲這一次是在曹元目光的注視下,比上一次更沒底氣。周錦真覺得委屈,他天天的替這個身體原主人背了多少鍋。
曹元這次總算聽清楚了,他看着周錦緊張他的模樣,一下子沒忍住,大笑了起來。
周錦一愣,不明白曹元爲什麼笑。
“你啊,每天都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去吃李方子的醋,你當我是什麼,東亞小醋王啊。”
周錦這下鬆了口氣,卻又不知怎麼的有點淡淡的失落。吃醋其實沒什麼不好,爲一個人吃醋其實是在乎一個人,他也想曹元能緊張他,爲他吃吃醋,讓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寶貝。
周錦跟着笑了幾聲,將碗裡最後一口飯給吃了。然後將碗碟一收放在水池裡浸着,塑料袋和白色泡沫盒都用丟進垃圾桶裡。
周錦在收拾的時候曹元喊了聲:“先別忙了,碗放着我等一下洗。”
“不用不用,我一會兒就洗好了。”
“你先放着,都這麼晚了,你再不對對戲明天不會怎麼辦?”
周錦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將手上的水用毛巾擦乾了,到曹元身邊坐下。
“這場戲你怎麼演?”
周錦接過劇本,低頭一看,腦袋裡轟的一聲響,臉一直紅到了耳朵根。怪不得曹元剛剛臉黑成了那樣,原來文導加的這場戲,是吻戲啊!
“我,我……”周錦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會,我沒有,我不知道。”
曹元輕笑,說:“我知道你不會。”他的手突然蓋在劇本上,將礙事的劇本合住,說:“所以今晚我來教教你。”
“怎,怎麼教?”
曹元的眼睛黑得發亮,輕笑着看着他,眼角的紋路微微往上挑,“很簡單,現在我演李蹊,你是李方子。”
“嗯,怎麼演……”曹元漸漸湊近,周錦可以感覺到曹元鼻息間能灼燒人的溫熱氣息,輕輕吹在他的耳垂和脖頸上。
“就這樣演,首先用手捧住臉頰,”曹元厚實的大手突然覆在周錦發燙的臉頰上,大手掌心與臉頰之間摩擦而產生的顆粒感讓周錦的心撲通撲通得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他一直都很喜歡曹元親他,曹元似乎總能在溫柔和暴躁間找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讓他感覺到激情的同時又能感覺到自己是被疼惜的。
但沒有哪一次曹元的靠近有現在這般的挑逗,周錦可以看見曹元眼眸裡跳動的火光和反射在他瞳孔裡自己同樣激動地眼睛。周錦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抓着曹元身上的呢子外套,呢絨布料柔滑得像是在掬一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