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長生對原平助的再次到來一絲一毫也不奇怪。事實上,這幾天他都在算着日子,想看看原平助究竟耐心會有多好。
如果說在王中陽提出交叉持股建議的時候,他還有所不解的話。幾天下來,已經將情況調查清楚的宣長生,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情況。
以ips屏幕和高壓驅動ic這兩項專利的誘惑,原平助怎麼可能安心坐得下來?
“泛翰集團的資金出現了大問題。”
原平助幾乎是居高臨下、志得意滿的看着宣長生,說話的口吻不容置疑,語氣態度強硬肯定。
宣長生沒有和這個榆木疙瘩似的日本人較勁,點了點頭,用探尋的目光看着他。
泛翰集團的資金出現問題,從他們沒有對京東方繼續注資就能看得出來。宣長生相信以夏普的勢力,調查出這點信息不成問題。但原平助不能只說這一句話,就把事情糊弄過去,這事態度問題。
原平助也知道,要想贏取宣長生的重視,必須拿出一些猛料來。
“早在去年,泛翰集團的董事長周碩就有對東南亞經濟唱衰的傾向。以此爲依據,過去一年時間裡,周碩陸續抵押出了他在美國的所有股票和資產,總共從美國金融業借到120億美元的鉅額資金。”
這倒不是說周碩手裡的股票價值高達120億美元,實際算上正在瘋狂上漲的微軟公司股票,周碩手裡美國股票以及公司資產總額,不過才30多億美元而已。然而通過抵押再借款的方式。這筆錢就可以從銀行裡貸款出來數倍的資金。
好多公司在快速發展期裡,負債率甚至能夠達到4、500%。同樣是要靠臉來貸款的。以龐舟主持的六耳投資基金的信譽,這種手法實在不算什麼太難的事情。
首先六耳投資基金通過將自己手中股票向銀行抵押。貸款出了大約20億美元的資金,然後以這筆資金購買美元債券。因爲美元債券的堅挺性,這種購買方式能夠極其輕易的在美國銀行中獲得借款。這樣20億美元第一次至少、至少能夠購入面值40億美元的債券。然後以這40億美元債券爲抵押,仍然能夠輕鬆的在美國的銀行裡借貸出36億美元——債券的貸款比例是90%。
這樣只要經過四、五層的抵押再貸款,原本20億美元的本金,就變成了120億美元。六耳投資基金以400%的負債率,簡直就是在從刀尖上跳舞。
ωwш●ttκa n●CΟ “嘶——”
雖然早就知道周碩的資金已經處於危險狀態,但宣長生還是爲此深吸了一口氣。120億,這對冠捷來說簡直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哪怕是夏普。都不敢說去正視一個坐擁120億流動資金的龐然怪物。
這個周碩,難道是瘋了不成?
“呵呵,我們得承認,這個周碩搞技術確實有一手。”原平助輕笑道:“但既然如此,就更應該在技術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嘛。可他偏偏以爲自己也能玩的轉金融,不吃虧怎麼可能?”
“宣總對東南亞經濟可能不太瞭解,上個月泰國可是上演了一場好戲!”
原平助越說越興奮,哈哈笑道:“在今年3月以來,以美國量子基金爲首的衝擊基金瞄準了泰國經濟。想要打壓泰銖的匯率。當然,他們一開始確實得逞了。五月泰銖匯率,最低點曾經跌倒1:26.7的歷史低位。想來泛翰集團看到了有機可乘,於是打算渾水摸魚——”
“結果泰國政府5月以來。連續出臺了多個救市政策,將泰銖的匯率重新拉高到了25.2的新高!”
“宣總你想想看,在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裡。這120億美元不知道要損失多少呢!沒有被監管機構清空斬倉,想必也是他周碩走運而已。”
宣長生深呼出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殺入到那攤漩渦之中。雖然他沒有這種投機的心思,但就算站在岸邊看着。都不免感到心驚膽顫。
金融市場,不論你有多少錢,也都是一個浪花就有可能傾覆。
雖然不知道周碩資金的具體使用情況,但一些側面消息還是很容易打探到的。比如說量子基金,因爲基金使用的都是客戶委託的資金,必然要對情況進行如實通報。在3月到5月的操作之中,索羅斯確實曾經賺到過錢。但在泰國政府的有力反擊之下,上個月結算反而發現虧損了3億美元。
原平助當然也無法得知周碩的資金損失情況,六耳投資基金和量子基金不同,是不需要向外界提供資金使用情況的。在只有監管銀行能夠查賬的情況下,不論是夏普還是冠捷,全都只能憑藉猜測來確定可能發生的情況。
但就連索羅斯這種浪裡白條都溺了水,周碩這種業餘選手又怎能倖免?
不過原平助和宣長生想的沒錯,周碩在賬面上確實是在虧損着。
從泰銖觸底反彈開始,龐舟就在金融市場上不斷的做空泰銖。簡單的說,就是不斷的從其他金融機構借出泰銖,然後把泰銖賣給妄圖救市的泰國銀行。
雖然隨着泰銖幣值的緩慢回升,這種賣空的操作是在不斷虧損的。但只要這筆虧損處於20億本金的範圍內,周碩就不用擔心被斬倉。
而實際上他也不可能把120億美元全部投入到泰國市場中來——整個泰國也不過擁有300億美元的國家外匯,以周碩的資金量直接攻擊泰銖很可能導致不可預測的風險,讓東亞金融危機脫出歷史的軌道。
龐舟在泰國不過前後賣出了30億美元的泰銖,總虧損額甚至只有六千多萬美元。賣出均價,也達到了1美元兌25.5泰銖的比率。
然而在原平助和宣長生看來,量子基金在泰國的鎩羽而歸,不啻是宣佈了周碩這次金融投機的徹底失敗。哪怕仍然有傳言表面,索羅斯並沒有被泰國政府的反擊所嚇阻,而是正在努力組織第三次針對泰國經濟的打擊。
但人很多時候是很固執的,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更沒有誰能喚醒一個裝睡的人,原平助和宣長生願意相信周碩陷入到了巨大的困難之中,正是這種共性的體現。
兩人在大量似是而非信息的基礎上,根據自己的願景得出了一個貌似正確的事實。實際上週碩確實正在虧損,只是幅度沒有他們預想的那麼大而已。
“那麼,不知道原平部長這次來找我,究竟所爲何事呢?”
宣長生決定開門見山,既然大家掌握的資料都差不多,那也就沒必要互相藏着掖着了。坦蕩的態度,也有助於互相之間的信任。
“我聽說,京東方打算和冠捷互相交叉持股。以冠捷的股份和ips屏幕以及高壓驅動ic這兩項專利,從冠捷借款8億美元,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情況?”
宣長生淡淡的看了原平助一眼,毫無窒礙的點了點頭,輕輕的說了一個字:“有。”
顯然,他已經打算將京東方送上出賣的天秤,就等着夏普來開價了。
對此,宣長生毫無心理負擔。生意就是生意,生意場上要是相信了任何人的承諾,那也只能說明是自己蠢而已。
嗯,這一點對臺.灣商人們來說,真的是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前世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一零年代後,島上的液晶面板廠一度非常爲大陸所指斥。就在日韓大舉在國內投資建設高世代液晶面板生產線的時候,反而是受了大陸大恩的島內液晶面板廠,遲遲不見動靜,反而在對大陸的技術封鎖上最爲用心。
早在06、07、08年,液晶面板行業迎來低潮期,日韓臺三地的液晶面板廠商都陷入了低利潤甚至虧損的境地。當時國內“上層”爲了救援島內液晶面板企業,甚至組織了一支採購團,齊赴臺.灣進行採購。當時國內既不買技術更好的日本貨,也不買價格便宜的韓國貨,偏偏要去買沒什麼優勢的臺.灣貨,何解?
持續數年,每年都採購數十億美元的液晶面板,以此對島內的液晶面板進行輸血。說白了,還不是看在大家一體同源都是中國人,看在同胞的份上拉他們一把罷了。只希望這次危機過去,臺企能夠感念舊情,爲大陸的液晶面板行業也拉上一把。
結果液晶行業回暖,國內京東方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了高世代液晶生產線的突破,日韓企業看準時機迅速在國內合資設廠。轉讓技術、商業合作,甭管本心如何,起碼確實是體現了這種重視的態度。
反而是當初寄予厚望,每年都去組團刷好感度的臺企,最是令人齒冷。投資意向反應遲緩,技術封鎖卻最是上心。在臺企的身上,反而真的是詮釋出了生米恩、鬥米仇的一幕。結果最後最爲痛恨國內同行的,恰恰就是當初那些靠大陸採購活下來臺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