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兒，你說這廠裡的領導啊，搞什麼洋玩意？”李萍一邊磕着毛磕，一邊無意識翻着厚厚的培訓教材，抱怨道：“咱們生產計劃科，一支筆一個本，這麼多年不也好好的過來了。偏偏新領導搞這麼多花樣，花了一兩萬配個電腦，就爲了不用紙辦公，這不是腦袋有包嗎？”
“我這都工作七八年了，還不是要從頭學打字。”王娟頭也不擡，翻看着自己寫的電腦操作筆記：“人家外國人就是這麼管理企業的，咱們當然要學過來。沒聽講師說麼，使用了這個ERP系統之後，能減少企業生產和倉儲成本，增強各部門之間的聯繫。等以後咱們要通知生產計劃就不用跑腿了，直接按個按鈕，計劃就傳到車間的電腦上了，多好？”
“好什麼啊！”李萍不耐煩道：“我還寧願多走走路，總比整天在辦公室裡坐着舒服。”
“你呀！”王娟翻了翻白眼，頗爲無語。
“哎！”李萍就見不得王娟用功學習的樣子，丟下手裡的毛嗑，跑過來碰了碰她，問道：“你家那口子不是在單晶爐車間嗎？有他在，你還這麼拼命幹嘛，要是我早都回家帶孩子去了。”
“他賺錢多是他的，和我工作有啥關係。”王娟根本不受她影響，該學習還是學習，嘴上反駁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女人啥時候都不能不工作，不然在家就沒地位！反正打死我，我也不想回家帶孩子。女人帶上兩年孩子，再想出來工作就難了！”
“嗨，男人不養老婆孩子，還幹嘛？”李萍反駁道：“女人這輩子，最重要的還是經營好家庭。你工作再努力，還能當上科長、處長、經理不成？你看那些當領導的、當大老闆的，哪個是女人。現在咱們女人的社會地位高啦，每天人說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嗎？”
“好啦，好啦！我反正是要學習的。”王娟皺皺眉頭，說道：“沒有無數社會上默默無聞的女性勞動者，你以爲咱們女人的社會地位是動動嘴就能爭取來的？光喊口號的女人，只能被人看不起。只有切實展現咱們女人不輸給男人的能力，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
倆人斷斷續續的拌着嘴，過不多時牆角的喇叭裡突然穿出來一個聲音。
“請各科室待崗考覈人員到大禮堂集合，參加競崗考覈。重複一般，請各科室……”
“完了！”李萍嘩的一下手裡的毛嗑都掉到了地上，驚慌道：“我書還沒怎麼看呢，怎麼這麼快就要考試了啊！”
王娟收起來手上的書本，拉起她來就跑。
邊跑邊教訓道：“早就督促你學習，你就當我耳旁風。哪有很快，一週之前考試時間就已經定下來了好嗎？”
李萍哭喪着臉道：“哪有一週啊，我明明就是昨天才知道的……”
李萍跟在王娟後面一路跑，一路埋怨。趕到華光廠大禮堂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都已經坐在座位上了。
“哎，你們的工牌！”大廳入口的門邊，王娟和李萍被一個小姑娘叫住了。
李芸手裡拿着一個掃碼器，在倆人拿出來的工牌上面一掃。條形碼通過數據庫調出來兩人的數據，打印機咔哧咔哧的就打印出來兩份准考證。
李芸輕車熟路的將准考證交給她們，叮囑道：“按照準考證的座位坐，千萬不要隨意換座。”
李萍有些新奇的看着李芸手裡的掃描槍，奇道：“我還以爲這道道是印刷的時候沒印好呢，電腦竟然還能看得懂這個？真神奇。”
“走了，別遲到。”李萍被王娟拉着進了大禮堂的考場。
考場裡是按照考試科目穿插座位的，李萍可憐巴巴的看着王娟按照準考證上的信息，做到了離自己十多米以外。見到連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孤零零的李萍欲哭無淚。
周碩和劉剛親自坐在大禮堂的主席臺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羣分發到試卷，然後就開始低頭疾書起來。
考試總共分爲三部分，一是培訓講師給與的課堂分，二是隨堂考的上機分，三則是筆試分。整個華光廠六百多人，全部都要重新經過考試。當然，根據工種不同，考試內容也不都是計算機知識。而且由三部分成績組成總分，也避免了偶然的發揮失常導致錯失人才。
筆試的內容並不複雜，這只是上崗考試而已，又不是高考或者考研。並不是以考倒學生爲目的，而是隻要水平能夠達到工作要求即可。周碩甚至希望所有的員工都能通過考試，人才誰會嫌棄太多呢？
時間匆匆而過，考試接近尾聲，不斷的有人開始交卷。人力資源部的工作人員現場就開始進行交叉評分閱卷，然後將貼了准考證的卷子掃描到電腦裡，填上筆試考試分數。
這些在後世平常的考試方法，卻切實的給華光廠的職工們演示了一次網絡化辦公的優勢。很多人即使考完了試，也依然沒有離開，而是新奇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們如何操作電腦辦公。
“原來還可以這樣啊！”王娟考試發揮的不錯，這時候心放回了肚子裡，就輪到她抖起來。拉着李萍在人力資源部工作的地方，東轉轉西問問，把考試八成不過的李萍給鬱悶的夠嗆。
“你是王娟吧？”有人在他身後問道。
王娟回頭看過去，見到是一個三十多歲丰神俊逸的儒雅男人，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是？”王娟似乎有些印象，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叫湯軍。”湯軍自我介紹道：“集團人力資源部部長，有些事情找你，跟我來一下。”
湯軍後世綽號打工皇帝，號稱認識微軟中國的每一個員工。識人和過目不忘的本事絕非浪得虛名，只一打眼，他就認出了這個只在電腦上看過照片的女人。
“哦，好的！”王娟有些慌亂的答應下來，不自覺的拉着李萍一起跟着走了起來。
“娟兒，他找你幹嘛？是不是你沒考好啊？”李萍在王娟耳邊嘀嘀咕咕的說道。
“不可能啊，我筆試感覺很好！”王娟不可思議道：“課堂和上機成績也不差，總不至於是要給我升官吧？”
“哈哈！”李萍笑道：“怎麼可能，你考的可是生產計劃科的內容，你聽說什麼時候咱們科有過女人當官？”
王娟搖搖頭，深呼吸一口氣，緩解了一下緊張的心情道：“車到山前必有路，管他呢。”
倆人跟着湯軍上了主席臺，周碩和劉剛齊齊站起身來，笑容滿面的走了幾步，迎上前來。
“周校長，人帶來了。”湯軍給王娟介紹道：“這是泛翰集團的總裁周碩，這是新組建的泛翰製造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劉剛。”
“周總、劉經理，你們好！”王娟慌里慌張的伸出手來和倆人握了握手。
周碩笑道：“還是叫我周校長好了，我比較喜歡這個稱呼。王女士的考試成績我看到了，在三十人的計劃科考試裡面名列前茅。我想問一下，你願意擔任生產計劃科的科長嗎？”
“我！”王娟驚呆了，吶吶的說道：“可我是個女的啊。”
工廠裡永遠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哪怕工作能力突出，也只有做業務骨幹的份。男廠長、男處長、男主任、男科長，只有公會和婦女工作，纔會見到女性的領導的身影。
“我們不搞任何形式的歧視！”周碩擺了擺手說道：“在泛翰集團裡，領導幹部能上還是能下，只有成績說的算。除此之外，不會以任何理由評價一個人的價值。”
王娟的眼睛亮了，原來這就是改革啊。她也在心裡抱怨過，單位變成私人企業之後，規矩就緊了許多。但是沒有產權改革，不知道還要多久她才能得到和男人站在同一起跑線的機會。
“我願意！”王娟揮了揮拳頭，肯定的答道。
周碩聞言，欣喜道：“我代表泛翰集團，感謝你的選擇。”
“哪裡，應該是我感謝周校長給我這個機會。”王娟迅速的鎮靜了下來，得體的應答道。
湯軍過不一會兒，將一張卡片交給王娟道：“王娟恭喜你了！從現在起，就得叫你王科咯。這是生產計劃科科長在ERP系統中的登錄名和密碼，請你保管好。你的主要工作，都將通過這個系統來完成。”
“是！我一定保管好！”王娟從湯軍手裡珍而重之的接了過來。
王娟從主席臺上下來的時候，彷彿自己是走在雲端一樣。整個人輕飄飄的，一點重量感都沒有。李萍不可思議的從她手裡搶過用名片紙印刷的卡片，翻過來調過去的看個不停，頗有些妒忌的說道：“這不是真的吧，就這麼一張卡片，你就當上科長了？”
王娟着緊的從她手裡搶回卡片，顯擺道：“這張卡片就是個象徵，真正重要的是這個賬戶在ERP系統裡的權限！讓你不好好學習，不懂了吧！”
李萍眨眨眼，不服氣道：“有什麼啊，我這就回去學習。等參加補考的時候也拿個全科第一，把你這個科長搶過來！”
PS.B站有人上傳了《電子情書》，每當聽到那段經典的“滴滴滴滴滴嘎吱嘎吱嗯——”的撥號聲，總能讓我想起年輕的歲月，和年輕的愛情，真是讓人懷念啊。聲音雖然尖銳刺耳，卻代表了很多美好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