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濠州鍾離縣,劉柯一路東行。濠州府的民衆死的死逃的逃,這一路上沿途稻田盡皆龜裂,田中長滿了荊棘敗草,一片荒涼。路旁也見不到什麼客店人家,偶爾遇到市鎮,也是人去屋空。路邊不時能見一些餓殍,肚腹乾癟,雙頰深陷,皮膚緊貼骨骼宛若骷髏骨架,一副末日景象。
走了近八十里地,到了明光地界,靠近縣城才見到了一絲人煙,路上偶爾能見到幾個行人,也都是結伴而行,警惕異常。待出了縣城方圓二十里則又恢復毫無生氣的末日之象。
“噠噠噠……”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已能看到奔馳而來的三匹馬,三人中有兩人伏在馬背上,衣上血跡模糊,顯見身受重傷。坐着的那人面目黝黑,頭上也扎着血跡斑斑的白布,右手吊在脖子上,神情頗爲焦急。
看着這三人的情形,劉柯心中一動,邁步到了路中,擋住了三人的道路。
“讓開!讓開!”薛公遠口中喊着卻毫不減速,坐騎直衝劉柯撞去。這些天來先是遭受酷刑,被人告知活不過十天半個月,好不容易有了一線希望,卻又被掐滅了,心中正是火大的時候,此時見到有人找死,自然是暴虐之心高漲,“我都這麼慘了,別人怎麼能過得比我好!”
眼見得那人一動不動,似乎是嚇傻了,薛公遠嘴角勾起,好像已經聽到了慘叫聲,看到了鮮血淋漓的景象,叫得比自己還慘,傷的比自己還重。忽然薛公遠眼前一花,而後便是背心一緊,騰雲駕霧般飛起,腳下站定時就看到一個年輕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薛公望的其他兩位同門重傷控不得馬,三匹馬沒人控繮,跑了幾步就在不遠處住了腳步。
“你是薛公望?鮮于通的弟子?”
“小子正是,不知前輩有何吩咐?”薛公望呆呆回答道,雙眼卻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劉柯的雙眼,已被劉柯的雙眼吸引住了。
“胡青牛夫婦呢?”
“胡青牛不肯替我等醫治,又畏懼於金花的主人,於是服毒自殺了,他的妻子跟隨殉情了。”
“金花主人?你們是什麼時候碰到金花婆婆的?”
“半個月前,我與兩位師弟……”
“叮”的一聲,劉柯回手將一朵金花彈飛,金花原路返回,釘進了一個瘦小漢子的肩膀,將他打落馬背,在塵埃中**。另一個伏在馬背上的華山派弟子眼見得同門受傷,薛公望卻無動於衷,不由驚呼出聲:“薛師兄,你怎麼……”
“咻!”一粒銀光閃過,聲音戛然而止,卻是劉柯隨手彈出一枚銀角子,將他也打落馬背。兩個難兄難弟一起躺在地上,彼此看去,皆是發現對方的驚恐,薛師兄好像是魔怔了一般,見到有人攻擊同門竟然沒有絲毫反應,莫非薛師兄認得此人,此人已經強到了薛師兄不敢抵擋的地步?
只聽薛公遠繼續說道:“我等在鍾離縣城又見到了華山派召集同門的信號……”等薛公遠說得差不多,大道上又從東邊趕來一批人,或騎馬,或乘車。遠遠的看到華山派的薛公遠恭恭敬敬的向一個道裝青年說話,而兩人前面不遠處,薛公遠的兩個同門卻趴在地上呻、吟,這情形實在是古怪。
只見那道裝青年點了點頭,而後向着衆人奔來,身法迅疾,嚇了衆人一跳,紛紛去拔兵刃。兵刃才拔出一半,一道青影已經越過衆人向東趕去。
“好厲害的身法,看他年紀輕輕,想不到有這般功夫。”
“二十六七的年紀,武功高強,莫不是武當殷六俠?咱們剛剛見過的峨嵋派紀女俠可是領着一個八九歲叫她媽媽的幼女,沒聽說他們成婚,莫不是兩人情難自禁,珠胎暗結?”說話者滿臉“男人都懂”的笑容。
“六年前我曾在武當山見過殷六俠,可不是這般長相。”
“我等都快死了,還看別人笑話?”
“說了這許多,也是無用,還不如問問明白人。薛兄,剛剛那人是誰?”
“什麼?什麼剛剛那人?”衆人眼中的“明白人”薛公遠眼神呆滯,被人問話纔回過神來,混不知發生了何事,。
…………
此處往東十幾裡,路上走着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乃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美貌青衫女子攜着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此時青衫女子已是步履蹣跚,眼看支持不了多久就要倒下,只是強自支撐。小姑娘擡着頭滿臉焦急的看着女子,不知如何辦纔好,只是雙手緊緊地抓着女子的衣衫不敢放手。
忽然,小姑娘覺得眼前一暗,轉頭望去,卻是劉柯到了跟前。只見劉柯挑開紀曉芙左臂上包裹的血巾,伸手在傷處一捏,已是明瞭了傷情,雙手運勁,登時紀曉芙的骨骼“咔嚓咔嚓”響了幾下。紀曉芙“唉呀!”痛呼一聲清醒過來,看到眼前有人提掌便打,卻感覺一股溫潤的真氣侵入肺腑,雖令臟腑的痛楚減輕了一些,卻也使她提不起力氣,這一掌自然打不出去。劉柯已是自顧自的取出傷藥給紀曉芙敷上。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在下峨嵋紀曉芙,剛剛實在是冒犯了,還望海涵,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從剛剛那股真氣,紀曉芙已是知道此人功力深厚,怕是不輸與師尊滅絕師太,當下語氣恭敬的相詢。
“我只是對‘黃金八點檔’和‘蘿莉愛大叔’的戲碼感興趣的緊!救命倒談不上,你這外傷我自然能處理,內傷卻是有些力有不逮,看來還是要找胡青牛才行。”劉柯自有黑哥輔助,從未對自家內傷憂心過,因此少了些治療內傷的手段。
“啊……可…可胡青牛已經死了,連他的夫人也是殉情而死。”紀曉芙有點走神,雖然對於劉柯的怪話聽不大懂,可那句‘愛大叔’卻是觸動了她的心絃,她遇到楊逍時才十幾歲,而楊逍卻已是中年人,年紀足可當她的父親,她對楊逍可不就是‘愛大叔’嗎!
“你親眼見到兩人屍首被掩埋?”
“不是,兩人屍首是由谷中藥僮處理的,我們這十幾人都是身受重傷,急於尋找良醫醫治,哪顧得上其他。”
“果然如此,咱們走吧!晚些恐怕就要遲了!”
“去哪……”紀曉芙的下半句話被噎了回去,因爲劉柯一手抱着楊不悔,一手託着她的右臂,風馳電掣的向蝴蝶谷趕去。紀曉芙只覺得自己腳不沾地,完全被劉柯託了起來,不受半點顛簸,這人的輕功身法怕是能勝過師尊一二分!
不多時,遠處已能看到一座高大的山壁,遍山遍野都是鮮花,嫣紅奼紫分外好看,劉柯卻突然停下腳步。
“道長,過了前面花叢就是蝴蝶谷,你怎麼不走了?”紀曉芙不由訝異。
劉柯也不回答,反是奔向了遠處一對年老的夫婦,只見這對夫婦雞皮鶴髮,相互扶持,一步步向山外走去。劉柯攔在兩人前面,將楊不悔放下,笑道:“胡先生,胡夫人,早就聽聞二位‘醫仙’‘毒仙’的名頭,久仰久仰!”
“啊!你說什麼!我聽……”這對老夫婦神情茫然,老婦人大聲回話,似是年老耳背聽不清劉柯說的什麼,說話間,突然一蓬粉末從老婦人的袖中飛出,直撲三人而來。劉柯袖袍一拂,一股疾風捲出,將那些粉末全數送還,撲得兩人滿頭滿臉都是,不少粉末進了眼耳口鼻。
老婦人慌忙從懷中取出解藥塞入老翁口中,“師哥,你快服解藥,這毒藥是我用十三種毒物調製而成,入體擴散,遲了就沒救了!”老翁同樣也是取出自家靈丹急忙送入老婦人口中,口中不住唸叨。
等兩人救治完畢纔想起還有他人在側,而那一手衣袍催風的手段實在少見,這人當是武林中頂尖的人物。這種人物可不好招惹,當下也不敢隱瞞,問道:“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這位夫人身受內傷,又中了劇毒,需要找你醫治,莫要耍手段,我對人、體可瞭解的緊,傷好不好我自能判斷,要是有半點不對,你倆誰也跑不了。”
“可她不是明教中人,我胡青牛當年立誓,非我明教中人絕不醫治……”
“這位夫人的丈夫乃是光明左使楊逍,這個小姑娘便是他倆的女兒楊不悔,你說醫不醫?”
此話一出,紀曉芙已是臉色劇變,顫聲道:“你…你…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這點事情算什麼?”
紀曉芙後退幾步將楊不悔緊緊抱在懷裡,吶吶不言,心中憂慮,不知劉柯此番救她到底是什麼心思?這人武功如此高強,若是要逼迫自己去對付那人該怎麼辦?自己當然是堅決不去的,可是不悔她……
“你當我不知,她乃是峨嵋派紀曉芙,就算如你所說,但楊逍是楊逍,她是她,除非他拜入我教,不然……”胡青牛的犟牛脾氣又犯了,竟然和劉柯理論起來。
劉柯卻不耐煩的打斷他道:“去你、娘、的規矩,你不醫好她,我就拿王難姑開刀,分筋錯骨,扒皮抽筋我可是熟稔的緊!”
“你…你…你!好,我來醫!不過我有個厲害至極的對頭就要尋來,我們必須要先行躲避一番,遲恐不及。”胡青牛對妻子卻是愛到了極致,已經到了盲目的地步,爲了妻子什麼事情都能答應。
“厲害至極的對頭?有多厲害?這天下我敵不過的人還真是不多!”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