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白天很悶熱,連一絲風也沒有。
酉時左右,太陽還沒有下山,天卻漸漸陰暗了下來,因爲北邊飄來黑壓壓一片烏雲。
“啪嗒!”一滴冰涼的雨水落在了霍休的臉上。
要下雨了!
下雨讓霍休很高興,因爲雨水能將他的蹤跡隱去,讓人再也找不到他。霍休受傷了,不光是內傷,爲了將劉柯引進機關連弩的覆蓋範圍,霍休狠心提前引發了機關,自己也被機關連弩波及,受了外傷。他知道像自己這等高手的視覺、聽覺、嗅覺等感知皆是強於常人,自己留下的血腥味和痕跡足夠高手追蹤了,根本甩脫不掉。而若是下雨,雨水就會將霍休留下的所有痕跡全部破壞掉。
暫時壓制住傷勢,霍休一路急趕到了城牆下面,飛身躍上了城頭。此時,雨幕漸大,城頭上巡邏的兵卒早已躲進了藏兵洞避雨。此時的韃子被戚帥李帥打得聞風喪膽,已經很少寇邊,再加上太原城乃是內三關,距長城較遠,久不聞戰事,兵卒都鬆懈的很。
輕鬆下了城牆,霍休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低頭從巷子裡走出,混進了來去匆匆的人羣。七拐八拐之後,霍休就進了一個清靜的衚衕,衚衕盡頭有個院子,那便是霍休的目的地。那個院子不大,卻很乾淨,也沒有人來打擾,院中的密室裡藏有各種療傷靈藥,還有有一個跟隨霍休幾十年的老僕,忠心耿耿。照顧霍休養傷期間的起居。
忽然,大步走向院門的霍休。腳步一頓,猛地回頭。他聽到了腳步聲。難道是劉柯追來了?
不!不是!腳步聲的主人走動的很慢,而且鞋底摩擦着地面,似乎無法擡高腳步。近了,霍休還聽到風箱般的呼吸聲,似乎有濃痰堵在了這個人的胸膛裡。
更近了,拐角處慢慢的走出了一個佝僂的身影,這個人的背上彷彿壓着塊看不見的大石頭,壓得整個人都彎曲了起來,連腰都似已被壓斷。
這是那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邊走邊止不住的咳嗽。她穿着一身補滿補丁,洗得發白的單薄舊衣。此時這身舊衣已經被雨水打溼了,老太婆有些顫抖,她的臉色凍得青白。
老太婆使勁眯了眯眼睛,似乎看到了幾丈外的人影,卻又看不清面目,顫聲道:“大爺,要買糖炒栗子嗎?剛炒得,又香又熱。才十文錢一斤。”說着老太婆吃力的舉了舉手上那個很大的竹籃子,顫顫巍巍,讓人害怕她的手臂會不會被壓斷。
糖炒栗子的確是剛炒的,即便是籃子上用一塊很厚的棉布緊緊蓋着。隔着數丈的霍休也能聞到那股似有似無的香甜味。
霍休嘆了口氣,伸手入懷:“老姐姐也不容易,栗子我全要了。”手從懷中拿出時。已經多了幾十文銅錢。
霍休一邊走着一邊搖頭嘆氣,很是同情老太婆的境遇。忽然。他的手猛地揮出,幾十文銅錢夾帶着勁風。向老太婆打了過去。與此同時,霍休飛身翻上了牆頭。
面對着這宛若強攻勁弩射出箭枝的銅錢,老太婆展現了與年齡不符的敏捷,旋身一轉,竹籃中的栗子便如雨點般激射而出,迎向了銅錢。
霍休很心痛,因爲他剛剛丟出了好多錢!即便他是天下第一富豪,他仍然認爲那幾十文錢是一筆巨資。更何況,那幾十文錢還是他自己親手丟出去的!他一向認爲像貔貅一樣只進不出纔是最好的發財方法!
聽得腦後風向,霍休運足功力,一記鐵袖功拂出。
“當!”的一聲,衣袖在霍休身後拂上了一柄短劍,金鐵交擊聲中,這柄短劍又撞到了另一柄短劍,雙劍飛回。
霍休頭也不回,繼續狂奔,因爲他在與劉柯的戰鬥中早已受傷了,不宜再鬥,而且出手的人離他還有五丈遠!
世上當然沒有誰能在攻擊霍休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閃出五丈外,之所以人在五丈外劍卻到了霍休身後,是因爲這兩柄短劍上纏着綢帶,兩條鮮豔火紅的綢帶,綢帶的另一頭則在剛剛那位老太婆的衣袖中。此刻,這老太婆的背也不駝,腳步也不蹣跚,緊緊跟在了霍休身後五丈之外。她的輕功很好,緊緊地綴着霍休。
霍休知道身後那個賣糖炒栗子的女人叫做熊姥姥,而當那雙短劍攻來時,霍休又知道,或許該叫她公孫大娘。霍休知道公孫大娘的武功很高,但若是自己沒有受傷,他很有信心贏過這個女人。可他受傷了,而且還很嚴重。所以他只能往城北逃,那裡還有一個據點,裡面遍佈機關,足夠用來拖住身後這個女人!然後他便能通過秘道遁走。
雨幕中,兩條身影縱躍如飛,向北趕去。
忽然,霍休在長街上猛地站住,公孫大娘也站住了。
霍休不逃是因爲前面有兩個人分左右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公孫大娘不追是因爲她的同伴來了。
這兩人,一個是頭髮發白,兩鬢蒼蒼的老學究,一個是身着華服,頭戴高冠,提着一隻酒瓶,不時喝上兩口的酒鬼。
雨幕中保持着沉默,除了雨水低落的聲音不再有其他聲音。公孫三人將霍休圍在中間,不再說話。霍休看着圍上來的三人,也不說話。此時不必言語,只能以刀劍拳頭來說話。
這沉默嚴肅的氛圍忽然被打破,只因爲有一個怪異的聲音。
“喵!”一聲貓叫響起。
四人不敢從對手身上移開眼神,只能以餘光掃去,只見到屋脊上蹲着一隻貓,一隻黑貓。這隻黑貓不閃不避,就這樣暴露在雨幕中。然而這隻貓絲毫沒有尋常貓狗被雨淋溼後的狼狽樣,渾身油光水滑,雨水落在它的身上並不會打溼皮毛,而是像落在荷葉上一樣,一滴滴滾落。
此刻,這隻黑貓正甩着尾巴,歪着頭打量着四人,金色的眼眸中透露着不明的意味。
嗖!
一個人影出現在屋頂,落在了黑貓旁邊。
來人拂了拂自己襤褸的長袍,笑道:“霍老頭,你跑得可真不慢!”
“劉柯?玄貓客劉柯?”霍休沒有說話,說話的是手執雙劍的公孫大娘,“今天我們與霍休有些事情需要解決,閣下還是離開的好!”
“離開?不!不!”劉柯搖了搖頭,“我這人一向公平的很,如果只是比武還沒什麼。可霍老頭用機關暗算我將置我於死地,我自然要盡數奉還。一共是三十三處機關,我也要回敬他三十三記殺招。若是若是他撐不過去則算他命歹,若是他能撐過去,我們的帳一筆勾銷。”
公孫大娘語氣不善道:“閣下這是定要與我們爲難了!雖然閣下武功高強,但我們也不是好相與的。閣下今日可是數次大戰了!莫忘了,我們可是有三人!”
劉柯道:“你們需要對付霍休,再加上我們兩個,正好勢均力敵。”
“你還有幫手!”公孫大娘皺了皺眉。
劉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從不單獨行動,當然有幫手。”
“你的幫手在哪?何不請出來現身一見!”公孫大娘滿臉的不信,劉柯的情報他們自然也有,玄貓客劉柯是一個獨行客,從未見過他有什麼朋友一起行走天下,也從未見他在一地久留。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劉柯無奈地搖搖頭。
這一下不僅是公孫大娘,其餘三人也有些狐疑,難道真有人藏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卻沒被發現?
“喵!”蹲在劉柯肩頭的黑哥叫了一聲。
“你說的幫手是這隻貓!”公孫大娘強忍笑意。
劉柯卻是一本正經的認真點頭,“黑哥的內功,輕功,爪法,點穴絕不在當世任何人之下,乃是世間有數的絕頂高手。”
“哈哈哈!就算你有幫手,難道我們就沒有幫手嗎?”說話間,劉柯就聽到身後傳來風聲,兩個灰衣蒙面的傢伙,遠遠趕來,停在了劉柯身後十丈。
“全都給我留下!”話音剛起,兩團火焰從公孫大娘袖中飛出,一襲霍休,一襲劉柯。而其他四人也分別撲向了各自的目標。
雖然之前劉柯見過峨嵋派四秀用過雙劍,而且她們的劍法也不錯,但與公孫大娘這一劍相比就,四秀的劍法就不夠看了!
這是真正的驚鴻一劍,一劍擊出,劍氣輝煌,如長虹穿日而過。
其他人的攻擊未到,那團火焰已經擊到了劉柯面前,那鮮豔的紅色迷惑着劉柯的雙眼,其中那一點寒芒纔是殺着!快!極快!這一劍的速度竟與小顧道人和獨孤一鶴相差彷彿!
“世間能將雙劍使得如此驚心動魄,瑰麗絢爛者!除了公孫大娘這位真正的公孫劍舞傳人,還能有誰!”心思電轉間,劉柯已經明白對手是是誰,嗜武之心大起!這等美好的劍法必要一觀全貌!握向摧鋒劍劍柄的手一停,轉而在腰間一抹,一道劍光躍入掌中。蜻蛉劍已在手中!
抖手一震,劍身挺直,劉柯一劍挑向了火焰中的寒光。
公孫大娘袍袖裡的火紅緞帶一舞,擊向劉柯的那柄短劍便隨之變化,竟然能隔空五丈施展劍招,公孫劍舞果然有不凡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