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天音寺內,玉石雕欄之間,只見殿宇雄峙,極其高大。
殿前十支巨大石柱沖天而起,高逾十丈,殿頂金壁輝煌,八道屋脊平分其上,雕作龍首形狀,每一道屋脊飛檐龍首之前,赫然各雕刻着十隻吉祥瑞獸,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如此精美莊嚴的的雕像,遠超世人之想象,進入大雄寶殿之後,兩側,前方,俱是一間連着一間的高聳殿堂,層層疊疊,大爲壯觀。
普泓一行人不敢怠慢他們,邀請進入大雄寶殿入座。
陳俊卻搖搖頭,道不用那麼麻煩,隨即衆人步入天音寺後山,走過了蜿蜒曲折的小道,就見到有一間極爲雅緻的山頂小廟。
“小天音寺!”
上方匾額書寫四個古拙的字體,是一間進出不過三進的院子,與半山之上那座恢宏的天音寺相差甚遠,果然可稱得上是小字。
坐進佛堂,能聞到一股靜謐的幽香,帶着絲絲冰涼之意,令人精神一震,落座後普泓笑道,“不知陳掌教緣何來我天音寺?”他說話清朗,平淡,卻能讓人不由自主的傾聽。
這正是衆僧想要知道的問題,尤其是陳俊的身份。
哪怕只是代行掌教職位,但憑藉他的修爲與手腕,恐怕十年之後,道玄真人會順水推舟的退位下來,而這段時間就是他的展示期。
以前些日對於魔門展開的‘亮劍誅魔’行動取得成效來看,他已經提交一個非常亮眼的開篇,只等他回到青雲,在弟子們心中的聲威到時發酵到頂點,那時幾無人可以阻擋他推行任何方略,若無意外,青雲掌教職位,十年後必然是他的。
這也是普泓稱他作掌教的緣故,陳俊也沒有反駁推辭,大方應承。
天音寺衆僧心裡明白這一點含義,纔不敢小覷陳俊來到的意義。
“來此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要觀摩天音寺後山的無字崖壁!”
佛堂內幽靜無比,外面蒼松修竹,密密成林,山風吹過,鬆動竹搖,說不出的清幽雅意,與山下的熱鬧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衆僧面面相覷,心中聳然一驚,其中一位坐着的年輕的僧人站起身。
他容貌俊朗,身穿一襲月白僧袍,氣質出衆高雅,彷彿超凡入聖,緩緩說道:“敢問陳掌教,從何得知我們天音寺無字玉壁的秘聞?”僧人目光帶着冷意,神色不善的樣子。
“偶然得知,大師爲何要發怒?”陳俊藉機試探道。
“陳掌教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年輕僧人毫不客氣道:“千年之初,天音寺創派祖師還是個行腳僧人的時候,四方雲遊,有一日不知怎麼,誤入須彌山崇山峻嶺之間,竟是迷了路,再也無法走出去了。無奈之下,祖師便在這山林之間亂走,也是天生佛緣,竟然被他看到一片光滑如玉一般的石壁。那個時候,祖師已經飢渴難耐,睏倦不堪,便歇息在這玉壁之下了。”
“然後呢?”陳俊灑然一笑,並不在意的樣子問道,“他莫非悟出了天音寺至高秘法大梵般若?”
“看來陳掌教是知道,卻明知故問了?”僧人冷道,“我們那位祖師,不知怎麼,竟從最初的飢渴難耐漸漸入定,心安神定,進入了我佛門之中大圓滿之境地,三日之後,他有在這無字玉壁之下頓悟了佛理,隨即創下了我天音寺無上法決大梵般若。”
“聽說貴派祖師青雲道人也是從青雲幻月洞府悟道而創出太極玄清道,不知陳掌教可否讓你們的幻月洞府給我們參閱一番?”
“怎麼不能?”
陳俊很認真回答道:“既然各位大師想要在幻月洞府中悟道參閱,未必不行。”
“你?”僧人漲紅了臉,“門派大秘,豈能私相授受?”
“噗呲~”
旁邊陸雪琪忽地笑出了聲,明亮燦星的黑色動人眼眸越發明亮。
秀才遇上兵,不管有理無理都說不清,在外界,這個師兄可是坑起人來毫不客氣。
若是被陳俊知道了陸雪琪心中的想法,他可就要喊冤了。
幻月洞府是青雲創派祖師青雲道人悟道之地,可這卻不是他參閱捂得無上大法的原因,真正玄妙所在是第五卷天書誅仙古劍。
“不知如何才能觀摩天音寺玉璧,還請普泓大師示下!”
當初身爲鬼厲的張小凡,墮入魔道已深,天音寺正欲借玉璧之威壓下他的魔性,度化於他,可卻未料到張小凡從玉璧中領悟了天書,只好順水推舟做人情。
如今以他現在的地位和身份,想要窺探天音寺至寶,這背後的意義都不簡單,也沒有那麼容易。
“這?”主持普泓微皺起眉頭,心神一定道:“既然陳掌教想要觀摩玉璧,天音寺願成人之美!”
剛剛的年輕僧人站出身,阻止道:“主持,這萬萬不可!”
“門派大秘重寶,豈能因來人身份不同而更改派內規定,何況這位陳掌教兼修佛門高深佛法...”
“法德!”普泓微喝道。
不過卻攔不住這位法字輩高僧,他躬身一彎,目光掠過陸雪琪的面容,微微發亮,淡淡道,“聽聞陳掌教佛學佛法高深,天音寺法德願不自量力討教論道一番,若我敗,法德無話可說,修閉口禪百年,若我勝,這場比試結果,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陳俊修煉高深佛法的消息,早就出現在天音寺高層耳中兩次。
第一次,普智服下三日必死丸後,回到天音寺訴說了當年真相,也將陳俊習練龍象般若功的事情說了出去,只是時間一久,衆僧早已忘卻。
直到第二次,流波山上,陳俊主動顯露佛門高深功法,佛光普照的光芒,丁點也不遜色於天音寺衆多高僧,那時也被許多天音寺高僧親眼所見。
原本在青雲,普泓就想詢問這件事情,可是青雲各脈遭受損毀,陳俊被安排管理各派修繕事務,普泓也沒多留,直接回了寺內。
如今這一茬被提起,衆僧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變得好奇,帶着審視意味。
法德微揚起頭,目光逼視陳俊,於此同時瞥到他身邊那絕美若仙,清麗脫俗的陸雪琪,視線忍不住移去,目光呆滯。
陸雪琪顰起眉頭,面如寒霜,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目光。
“哼!”
清冷玄音如一道利劍,裹着森寒冰冷的劍氣,驚雷掣電般的飛殺刺去,直將呆然的法德轟的氣血翻涌,倒退兩步,整個小天音寺殿都微微一震。
陸雪琪的纖手突然五指扣住陳俊的五指,互相都能感受到對方溫暖的溫度,一雙美目瞪着他。
“你出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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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陸師妹的美,連和尚都能動凡心,可這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喲~”
陸雪琪美目一閃,繼續問道,“你出不出手?”
“疼疼疼....雪琪你可先放手!”
陸雪琪並未放手,見他臉上一副假裝的痛楚的表情,反而加大了力氣,陳俊神色一凝,“雪琪你要是將我的手捏斷了,捏折了,以後誰能牽着你的手,撫摸你的臉頰...”
陸雪琪到底是臉薄,怎麼受到了這種話,臉色一紅,手猛的觸電般的縮了回來,怒瞪對視他,彷彿是在責怪她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
陳俊卻視衆僧如無物,自顧自的看着她,“你原來可是不和我說話在先的?”
“那也是你惹我生氣的。”陸雪琪下意識回道,然後又補上一句,“否則我怎麼會這麼做。”
兩人打情罵俏的對話,落在稍遠處年輕僧人法德眼中,神色一秒一秒變得極爲黯淡,小天音寺內的衆僧默然無語,也不敢多瞧多聽。
這樣的動人畫面,直叫人生出還俗的念頭,直到坐在上方的主持普泓一聲輕咳,才把話題撥正。
陳俊望着面色灰暗的法德,平淡道,“你想和我縱論佛道?”
法德心中無名火起,熊熊燃燒,堅聲道,“不錯,很想領教陳掌教佛法修爲。”
“百年閉口禪的滋味可不好受!”
對於這個初動凡心,就要被徹底扼殺樂趣,而投入佛祖的懷抱,陳俊心中是憐憫的。
衆僧卻奇怪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一老僧搖頭長笑,“陳掌教,法德或許實力修爲遠不如你,可是論辯經講法,法德在年輕一輩的弟子中無出其右者,縱是我們也多有不如。”
“坐井觀天,不比你們就敢胯下海口?”
陸雪琪的手還在他手中盤玩着,見他不答,她豁然替他說話,言語中透出的自信就陳俊表現出的都要更足。
衆僧稍看一眼陸雪琪,方纔那一記玄音,即便法德心不在焉,可仍被擊退兩步,足以見她的修爲也要在法德之上。
青雲不因戰損而大耗實力,反而年輕高手輩出,令人心頭震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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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寺,大雄寶殿外聚集了上百天音寺年輕一輩的弟子。
法德本就擔任寺內經文講師,對於向寺內年輕弟子傳授大梵般若經文真法自當輕車熟路。
當即盤膝坐在上百丈之高的石階頂層的蒲團上,面朝上百衆僧,安靜禪定,口誦部分大梵般若真法奧義。
大梵般若真法奧義出口,脫口成法,在空中激盪出淡淡無形的波動,彷彿令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許多。
諸多天音寺弟子聽到大梵般若真法奧義,都往左邊坐下來,靜靜盤膝靜聽。
只有少數知曉陳俊身份的和尚,心中好奇他會講些什麼佛經之法,坐了下來,可陳俊慢悠悠的樣子,站直身體,沒有坐在蒲團上,絲毫不像是要講經的意思。
“師兄會不會問題?”陸雪琪心中起疑,但立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這個師兄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總喜歡憋個大的,給人來個大驚喜,這樣人前顯聖的機會,他肯定不會放過。
“怎麼還不講啊?”
“能不能講佛經,如果不能講,我就走了。”
在底下和尚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陳俊目視遠方,眼神安定,口誦《金剛經》。
“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佈施....”
一字一句,妙音玄法傳徹整個空間。
佛門千經萬典中,《金剛經》陳俊最爲純熟,每一句清朗的佛語傳出,在他身上沒有什麼佛光佛韻生出,但在空中,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猶如雨絲落下。
“這是什麼佛門經典,怎麼我從來沒有聽過?”一年輕僧人道。
“難道是我孤陋寡聞,我也沒有聽過,不過他口中的這部佛語典籍,我怎麼覺得有種種感悟涌上心頭,比大梵般若還要令我心生智慧妙法。”
“你們感受,這金色的雨絲融入身體中,竟能增強我們的感悟能力,這是什麼奇物?”
底下盤坐的十幾位僧人融入金色雨絲於體內,猛然心中一喜,再不說話,忙不迭的沉浸心神,感悟這部《金剛經》妙法。
不僅是弟子們震驚,身邊的老一輩僧人也是駭然,互看一眼,最終目光落在主持普泓神僧身上,“主持,我好像從未聽說這部佛家經典,你可曾聽過?”
普泓面露明顯的震驚,搖搖頭,“我也沒聽過。”
“主持,我按照佛語所說感悟,竟發現我多年不動的境界有所提升....”
“我也是,我的也是,這金色雨絲很有效果。”
只過了半個小時,近乎一半的天音寺弟子來到了陳俊這邊,連老一輩的僧人也在陳俊身邊盤膝感悟,再過半刻鐘,越來越多的僧人前來,幾乎都快將法德那邊的僧人全吸引了過來,而此時陳俊的聲音戛然而止。
“怎麼停下了,繼續說啊!”
“這才佛經講道小半,下面的佛語內容呢。”
臺階下,一衆僧人弟子譁然,紛紛交頭接耳,甚至大聲向臺階上陳俊吆喝,要求繼續再講,連那些陳俊身後的老一輩也是一副意猶未盡的遺憾表情。
法德失魂落魄的垂頭走過來,心中甚至都在響起先前陳俊講述的《金剛經》之法。
身爲對手,連他都忍不住修煉,何況是入門不久的年輕弟子與老一輩的師叔師伯,再舉目望着數百臺階下,弟子的聲聲央求,卻對他視而不見。
那些老一輩師叔,師伯看着他的目光儼然都是失望的表情,忽然,法德一聲大吼,蹬步將頭撞向旁邊的紅色大梁柱。
“法德!!”
衆僧大吼,但亦來不及了,不過就在此時,主持普泓走過,輕拍拍他的肩膀,法德就立刻暈了過去。
普泓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合十向陳俊道歉,“法德已犯了貪嗔癡三毒,未來百年閉口禪對他未必是壞事,還望陳掌教多多見諒!”
“無妨。”陳俊搖搖頭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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