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的手書被送往金山府,王旭又有了忙裡偷閒的時間。
身處高位就有這點好處,有什麼事不用親力親爲,架子搭起來,讓下面的人做就行了。
轉眼又是半個月,鳳溪村的農莊外圍,已經被搭建起了圍牆,時間也進入到了四月份。
這兩個月,朝堂之上風雲變幻,新政受阻,寒黨失勢的連鎖反應,已經滲入了江南之地。
大批的寒黨官員,調離的調離,被貶的被貶,就連寒黨出身,在溧陽縣當了三十年縣令的程廣榮,程縣令,也因爲賑災不利,被特許告老還鄉,不日就將有新任縣令到任。
天下一盤棋,寒黨與朱黨之爭,爭得便是天下權柄。
王旭的老師薛牧山,這段時間也找不到人了,據說是去了杭州府訪友。
說是訪友,王旭更傾向於,是政策變動前的串聯。
寒黨失勢,內閣中,八位閣老六位寒黨的格局,必將要變一變。
如此一來,誰上,誰下,這都是有說法的。
薛牧山雖然認爲,此時還不是寒黨下臺,推翻新政的時候,可寒黨失勢已成定局,該爭的絕不能少。
話裡話外之中,薛牧山的意思,是想更進一步,直接入閣。
以資歷來說,薛牧山卸任之前,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與六部主官相當,入閣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有的時候,光靠合理還不行,位置越到上面,越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你上我就不能上,別說不同黨派,就是同黨之間也要爭得面紅耳赤。
如果只說入閣,薛牧山入閣的機率很高,可薛牧山所求,不只是入閣那麼簡單。
同爲閣老,有人是內閣首輔,有人是內閣次輔,有的人是內閣選輔,還有的人是內閣應聲蟲。
內閣的權利,首輔第一,次輔第二,選輔第三,其餘五位排名靠後的閣老,都是位高權輕,說不上太多話。
王旭觀之,薛牧山謀求的,不是內閣排名第二的次輔,就是排名第三的選輔,絕不是入閣去當應聲蟲的。
以薛牧山的年紀來說,只要上當選次輔與選輔,未來說不得就有執掌內閣的機會。
反之,要是坐不上這兩個職位,這輩子也難有執掌內閣的機會了。
作爲薛牧山的弟子,王旭當然希望老師能平步青雲,到時候自己也好借力。
但是從老師離開前,眉宇間的憂色聯想一下,恐怕入閣直接掌握權柄的可能性,好似也不是很大。
沒事看看書,練練字,王旭能做的只是等待。
四月十號,程廣榮告老還鄉,溧陽縣令一職,由新科進士宋珧接任。
宋珧是中原青州人士,出身士紳階層,今年四十多歲,算是朱黨中人。
當然了,能被派到溧陽縣這樣的小地方,說明宋珧在上面沒什麼關係,因爲從外派的官職,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後臺如何。
後臺強的,金榜題名之後,不是入翰林院編修,就是被按在京城當京官。
當幾年京官再下放,直接就是一地知府,不用從縣令上起家。
要知道,縣令雖然是萬里侯,縣治卻不是那麼簡單的。
治理一縣,少不得跟縣中的豪強之家,豪商之家打交道。
這些人層次不高,眼界也低,手段還比較下作,有時候寧可自損八百,出些昏招,也要把你擠兌走。
反之,到了知府這個角色,需要打交道的人,就變成了世家大族。
不黑不吹,能盤踞一地數千年,乃至上萬年的世家大族,各有各的生存之道。
他們已經過了好勇鬥狠的層次,走一步都會看三步,只會用陽謀,落人口舌的陰謀是絕不會用的。
起了爭鬥,也會給人留一線,甚至明明贏了,也會擺出輸了的樣子,不讓你失了臉面。
所以越到上面,鬥爭的手段越溫和,反而在鄉間僻壤之地,眼皮子淺,纔會有掀桌子的舉動。
歷來,各黨的後起之秀,被人看好的明日之星,十有**都會從京官做起,幾年後轉任知府,從此平步青雲。
就算不能留在進城做京官,入駐翰林院,也會挑選各黨的基本盤,有天時、地利、人和的上縣做縣令。
上縣,中縣,下縣,是根據經濟與重要程度,對一縣之地的劃分。
上縣規模大,人口衆多,繁榮,自然就容易出成績。
宋珧能被派到溧陽縣,這個金山府百縣內,排名後二十的下縣中,說明他背後沒人,甚至沒人看好他。
“少爺,老爺讓你去中堂一趟,新到任的宋縣令,派人送來了拜帖,說下午要上門拜訪。”
王旭正在房間內練字,門外便有僕人來稟告。
聽到這樣的話,他吐了口氣,果然是個沒根基的,這才上任幾天,縣上的事物恐怕都沒有理清頭緒,就眼巴巴的來了。
換成程廣榮,人家可是穩如泰山,就連王家得到朝廷封賞,混得風生水起之後,也不過在人前說了句王家不錯。
瞧瞧,這就是差距,程廣榮無欲則剛,管你是什麼來頭,一點面子都沒有。
新上任的宋縣令就不行了,沒有根基,又不甘心終老在縣令上,自然要順着杆子爬,沒有杆子自己做,也要找往上爬的機會。
王家是溧陽縣新貴,背後又有薛牧山做靠山,而且同爲朱黨成員。
宋縣令這麼着急的想要拜見,恐怕除了見見王家這個新貴以外,未必沒有搭上薛牧山這條大船的心思。
思緒一轉,將宋縣令的來意分析了一下,王旭纔不緊不慢的吹了吹紙上的墨跡,開口道:“繡娘,這這幅字裱起來。”
“繡娘?”
“繡娘??”
叫了兩聲,王旭放下筆墨,發現繡娘又不見人了。
繡娘隔三差五的玩失蹤,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見人。
這一次,王旭沒有繼續喊下去,而是打算親自去看看,繡娘究竟在搞什麼鬼。
放下筆墨,走出房間,王旭向着廚房而去。
繡娘每次消失,不是說去廚房幫忙,就是說在後院打掃庭院,他倒要看看,這人究竟在幹什麼。
穿過一條走廊,走到後院的廚房處,往裡面一看,繡娘還真在裡面,守着竈臺正在煮什麼。
不遠處,廚婆正在清洗蔬菜,有一句每一句的說着:“繡娘姑娘真是好樣的,每天都要給少爺煮粥,真賢惠!”
“給我煮粥?”
王旭眉頭微皺,他是喝過繡娘煮的粥,可三兩天也就喝過一次,每天這個說法不合理吧。
再看,繡娘嘴角帶着淺笑,一邊往鍋裡放上銀耳,蓮子,枸杞一類的食材,一邊笑道:“這算什麼,少爺讀書辛苦,吃點清涼敗火的舒心。我別的本事沒有,飯卻是從小做到大的,小時候稍有不順就要捱打,打着打着,廚藝就練出來了。”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好一會之後,銀耳粥終於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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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繡娘端着粥要往外走,王旭想了想,藏在了走廊的柱子後面。
繡娘並沒有注意到他,嘴裡面哼着小曲,端着銀耳粥,開開心心的走了。
而就在王旭以爲,這銀耳粥是給他送去的時候,繡娘卻往東一拐,去了東院。
王家是個大宅子,分爲前院,中院,後院。
後院中,又分爲東後院,西后院。
其中西后院,是王旭住的,東後院是王老爺與王夫人住的。
看到繡娘去了東院,王旭就奇怪了,這粥不是給他吃的,那是給誰吃的呢?
跟上去一看,繡娘扭着小蠻腰,端着銀耳粥,在東院丫鬟的怒視下,敲響了王老爺的書房門:“老爺,秀兒給您做了些銀耳粥,您吃一點吧。”
看到這裡,在聯想到東院丫鬟們的神色,王旭恍然大悟。
好傢伙,這個小浪蹄子,不會是力氣使不到他身上,於是改走王老爺路線,想給他當後媽吧。
額滴娘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