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正面口角
表演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從來不是。表演需要天賦,需要靈性,還需要努力,缺一不可,即使是天才,表演天賦和靈性也往往會在日漸平庸的角色之間蹉跎消散。
比如說在後來紅遍全球的詹妮弗-勞倫斯(jennifer-lawrence),年僅二十三歲就贏得了奧斯卡小金人的認可,不僅是新生代之中最炙手可熱的女演員,即使在漫長曆史長河裡也是備受矚目的學院寵兒,她的表演受到了無數讚譽,儼然成爲了新生代演員的領軍人物。
但事實上,詹妮弗最出色的表演卻是來自於“冬天的骨頭”,這部作品是她演員生涯的第三部作品,同時也第一部擔任主角的作品,在這部電影之中,她收放自如、震懾心靈的表演一鳴驚人,入木三分的演繹讓作品的整體質量都得到了提升,最終輕鬆收穫了奧斯卡影后提名。可惜的是,這種靈性卻在時間的推進之中緩緩消失,無論是爲她贏得影后的“烏雲背後的幸福線”,還是收穫諸多讚譽的“美國騙局”,都難以媲美。
各中原因十分複雜,三言兩語難以解釋清楚,但不可否認的是,表演習慣是十分重要的原因之一,或者稱之爲表演套路、表演模式,也可以稱之爲舒適領域、安全領域。
每個演員都會有自己習慣的表演套路,當這一套路成功之後,順着這種方式延續下去,往往能夠輕鬆地複製成功,所以演員會將這種習慣沿襲下來。久而久之,就演變成爲不斷地重複自己,以至於忘記了表演的本質。只是“習慣性”地將那一套展示出來,靈性和天賦也就消磨殆盡。
其實,不僅僅是演員,好萊塢熱衷於拍攝續集、熱衷於拍攝類型片,也是如此;同時,在社會上。人們總是試圖去追尋成功者的腳步,希望能夠以相同的方式複製成功,這都是相同的道理。
開荒、未知、冒險,還有改變,總是讓人望而生怯。
這也是英國學院派的老學究們始終將舞臺劇放在重中之重的主要原因之一,倫敦西區的一齣戲劇,上演往往是以季爲單位,短則三個月,長則數年時間。所以,同一個演員就必須在同一出劇目裡飾演同一個角色,演出達到數百場。那麼,同樣的演員、同樣的劇目,爲什麼觀衆會不厭其煩地走進劇院欣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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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表演的精髓,每一場表演都會根據不同情況、演員的不同狀態不同理解不用演繹,呈現出不同的效果,內行觀衆“品”的就是戲骨的箇中滋味。在這個框架之中。演員如果不斷重複自己,那麼很容易就會被淘汰——要麼是觀衆對這個角色失去了興趣。要麼是更換全新劇目之後無法突破自己,所以,這就要求演員不僅僅是演出,還需要鑽研,反反覆覆、不厭其煩地對角色、對錶演進行鑽研,希望能夠在保持自我特色的情況下。演繹出新的東西來。
這就叫做打磨演技。
蘭斯的表演功底出身於英國皇家戲劇藝術學院,沿襲了這一習慣;但蘭斯的表演經歷卻是在百老匯打磨出來的,與倫敦西區不同的是,百老匯更加開放、更加新潮、更加創新,以一種海納百川的姿態接納更多的可能。即使如此。上一世十三年的磨練,蘭斯也不認爲自己的演技已經真正出師了。
所以,蘭斯當然也有他的舒適領域,但他並不會固步自封。
可是這對於湯姆來說,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種舒適領域不僅爲他建立了二十年的輝煌王朝,同時也是他偶像形象不可取代的一部分,即使湯姆想要擺脫習慣的控制,恐怕也身不由己。
但,不破不立,在邀請湯姆之前,蘭斯就已經做好了硬碰硬的準備。現在,就是開戰時刻了。
蘭斯快步走下車,來到了監視器後面,湯姆一臉陰沉如水地盯着監視器,沉聲說到,“回放。”珀西沒有反應,而是擡起頭看了蘭斯一眼,這短暫的瞬間就讓湯姆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轉過頭蹙眉瞪着蘭斯。
蘭斯並沒有閃躲,而是挺直了脊樑,迎向了湯姆的打量,擡起右手打了一個響指,珀西得到指示之後這纔開始回放——彷佛在宣示着,在這個劇組,他是導演兼製作人,他纔是握有話語權的那個人!
湯姆眉頭微蹙,瞳孔縮了縮——就好像剛纔文森特的小動作一般,思考掙扎了一番之後,他就轉頭把視線投向了監視器,暫時避過了鋒芒;蘭斯也沒有咄咄逼人,緊接着就看起了剛纔表演片段的回放。
正如蘭斯所料,湯姆的表演着實太過浮躁了,他不斷地在轉頭、不斷地在轉移視線,表演節奏完全被牽着走,讓文森特的情緒變得支離破碎,這種瑣碎的動作在剛纔那一場戲之中就出現過了——其實這就是湯姆的舒適領域,他們好不容易糾正過來,將那一場戲拍攝完畢,在這一場戲裡又故態復萌,真是讓人無語。
同時,湯姆的表演細節也十分糟糕,尤其是他口腔內部的小細節,比如說磨牙,比如說咬下脣瓣,比如說移動下頜,這些細節可以讓人感受到他壓抑的情緒,也可以讓人感受到他形象之中可愛而富有魅力的一面,這對於文森特的角色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類似的表演細節幾乎可以在湯姆的每一部作品裡看到,尤其是“雨人”、“義海雄風”和“甜心先生”,即使是“木蘭花”也不例外。就好像……就好像把不同的“湯姆-克魯斯”搬到不同的電影作品裡一般。
過去這五天時間裡,蘭斯不斷在調整湯姆的表演,但始終反反覆覆,幾乎每一場戲都必須重新糾正一次。
不過,蘭斯剛纔的表演也不夠好,他的情緒有些太淺了,沒有把內心的恐懼和慌張真正的體現出來,這使得他的表演看起來有些輕浮,特別是調整呼吸的幾個細節,他看起來就像是逗弄海洋球的海獅,浮誇得令人不忍直視。當然,對於商業電影來說,這已經可以打八十分了,但在蘭斯的標準之中,卻只會令人頭疼。
兩個人聯手奉獻了一場讓人不忍直視的表演!
蘭斯深呼吸了一下,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轉頭看向了湯姆,這次他把主動權交給了湯姆,希望湯姆能夠主動看出表演的不正常。可是湯姆卻面若冰霜,僵硬地站在原地,一言未發,蘭斯也不介意,朝着珀西擡了擡下巴,再次回放了起來。
一次,兩次……回放了五次之後,蘭斯還是轉頭看向湯姆,等待着湯姆主動開口。
湯姆終於再也忍受不住蘭斯那上下打量的視線,猛地轉頭迎向了那雙湛藍色的眸子,挑了挑眉毛,“有什麼問題嗎?我覺得這場戲很好,一切都很好!”如果按照湯姆以前作品的標準來看,的確很好——湯姆沒有說謊;可是,這不是湯姆以前的任何一部作品。
蘭斯以爲他們已經達成共識了,“你是認真的?”蘭斯眉毛微微往中間靠了一些,認真嚴肅地反問到。
“當然,我再認真不過了。”湯姆咬緊着牙關,幾乎可以聽到那聲音在丹田部分不斷迴盪,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喉嚨裡擠出來。
蘭斯仔細地打量着湯姆眼底的怒火,正在逐漸失去控制,他不怒反笑,嘴角扯出了一抹荒謬不已的笑容,甚至還輕笑出了聲,然後垂下眼睛,居高臨下地看向了湯姆,“你一定是他/媽/地在和我開玩笑。”隨即,笑容猛然一收,停頓在了嘴角,眼底的所有情緒剎那間凍結成冰,“但這他/媽/的一點都不好笑!簡直愚蠢到家了!”
“蘭斯洛特!”湯姆的情緒也開始失去控制了,他不由就握緊了拳頭,揚起聲音喊到,看蘭斯似乎還有話想說,他緊接着就大吼了一聲,“蘭斯洛特!不要跨過界線!我告訴你,這就是我最佳的表演,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表演了,我已經把自己逼迫到了極致,你不要太過分!”
蘭斯嘴角的笑容頓了頓,再次上揚了起來,那嘲諷和戲謔沒有任何遮掩地刺痛了湯姆,即使不用任何言語,湯姆也可以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被憤怒的火焰包圍,“草!你個不要臉的婊/子!我在好萊塢已經打滾了二十年,我他/媽/地知道我該怎麼演戲,我纔是見鬼的正牌演員,你不會是一個剛剛從糞坑裡爬出來的無名小卒,誰給你資格來指點我表演的?你這出賣屁/眼才上位的菜鳥,居然在我面前擺架子!你知道嗎?我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輕易攆死你!你的消失整個好萊塢都不會放一個屁!甚至沒有人會注意到!”
湯姆徹底失去了控制,將內心的憋屈和憤怒酣暢淋漓地宣泄了出來,那滔天的憤怒在整個劇組上空迴盪着,所有人都鴉雀無聲,緊繃的空氣彷佛只需要一點點呼吸的聲響就會徹底爆炸一般,壓抑的氣氛在公路上那刺耳的引擎聲之中變得越發收縮起來,就連心跳的聲音都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中。
湯姆赤紅着雙眼,緊緊地盯着蘭斯,一動不動,那驚濤駭浪的眼神彷佛隨時都可以將蘭斯直接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