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的燈光重新亮起,是幽藍的光,這種光主要用來烘托人物暗淡的心情。
趙珂是快活的,哼着歌,蹦蹦跳跳的走上舞臺,輕快又有活力;不過跟在後面的白靈低着頭,心事重重的。她們都穿着綠色的衣服,典型的七十年代打扮。
“秀珍,你怎麼了,哦——”趙珂注意到了白靈情緒反常,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我知道了,今天有人沒來吧!”
白靈沒有理她,徑直跑了起來。
趙珂見狀追了上來:“秀珍,你怎麼了?”
白靈沒有回答反而越跑越快,把趙珂甩到了後面。
趙珂追了上來,抓住白靈的胳膊:“秀珍,秀珍!”
白靈停下腳步,委屈地道:“他走了!”
趙珂問道:“張志強?”
白靈眼圈紅了:“他回城了。”
趙珂也有些急了:“那你怎麼辦啊?”
白靈帶着哭腔道:“你知道嗎,他都抱過我了!我們都見過父母了,我怎麼跟我爸媽說啊!”說着,白靈一邊抹眼淚,一邊向前跑了起來。
現場響起了一陣笑聲,那個時代的人們實在太單純了,抱一下就是天大的事。張然沒有笑,他看得出白靈哭是真哭,她應該是想起了自己的進來吧!
趙珂緊緊跟在白靈的身邊:“秀珍,世界上沒有人值得你流淚,真正值得你流淚的人不願意看到你哭。”
白靈一怔,停下腳步,問道:“這句話你聽誰說的?”
趙珂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挺有意思的。”說到這裡,趙珂拉着白靈的手道:“別想了,秀珍,人這一輩子總會遇到一些困難,遇到困難的時候,咱就蹲到樹下想想,明天,太陽還會出來的!”
白靈目不轉睛的盯着趙珂,趙珂有點受不了她的目光:“你看什麼看?”
白靈笑了起來:“我就看,我就看,就看!”
趙珂笑道:“我不讓你看,不讓你看!”
兩個女孩正打鬧着,趙珂突然停下來,指着前方道:“哎!你看見前面那棵樹了嗎?”
白靈看着前方,不解地道:“幹嘛?”
趙珂笑着道:“咱倆兒比比!”
白靈道:“比就比!”
趙珂從在地上撿起塊石頭,在地上劃一道線,叫道:“預備—”這時,她發現白靈秀珍又開始掉眼淚,拉着她的手道:“哎!別想了!一起跑!”說完,她拉着白靈向前奔跑。
淡淡的音樂響起,舞臺上的燈光熄滅,趙珂和白靈從舞臺上消失,一束綠瑟光打到了舞臺右邊的樹上,隨即紫色的燈光打到了左邊的樹上,最後白光打到了舞臺中央的樹上。
顏色變幻代表着來反映季節的變化,時光的流逝。
臺下響起了一陣掌聲。
孟京揮是國家話劇院的導演,跟陳建峰的關係不錯,他是陳建峰請來看演出的。此刻,孟京揮微微搖頭,這小品算不上多好竟然拿來壓軸,張然對自己的作品自信過頭了。
音樂漸漸淡去,趙珂和白靈穿着t恤和襯衫出現了舞臺中間,這是八十年代的打扮。
兩人肩並肩,向前慢慢地跑着。白靈歡快地道:“哎,鳳英,百貨公司進了一批喬其紗,挺好的,明天咱倆兒去看看啊!”
趙珂沒有說話,表情沉重。白靈注意到趙珂的狀態不對,拉着她的手,大聲道:“我給你一笑話吧,說一烏龜碰到一隻蝸牛,那蝸牛進城裡頭了……”
趙珂打斷了白靈的話:“秀珍,別說了!”
白靈繼續道:“人家還沒有說完呢,於是那蝸牛就說了,誒,烏龜大妹子啊,你進城裡頭……”
趙珂停下腳步,提高嗓門:“別說了!”
白靈看着趙珂,問道:“怎麼了?”
趙珂用帶着哭腔的聲音道:“秀珍,我想離婚。”
白靈愣好幾秒鐘,才道:“你說什麼啊?這好好的日子不過,你離什麼婚啊!”
趙珂苦笑了一下,眼淚滾落下來:“就是不想過了,煩!”說完,她抱着自己的雙肩,顯得有些無助。
白靈按住趙珂的肩膀,安慰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這過日子哪,哪有這麼容易!”
趙珂的聲音顯得有些悲涼:“大勇外頭有人了!”說完,滿臉是淚的趙珂向前跑起來。
白靈緊緊地跟在趙珂的身邊,好一會兒才道:“世界上沒有人值得你流淚,真正值得你流淚的人一定不願意看到你哭。這話還是你告訴我的,你忘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啊,人這輩子總會遇到困難,遇到苦難的時候,咱就蹲到樹下想想,那太陽不就又出來了!”
趙珂停下了腳步,白靈也停了下來。趙珂看着前方道:“秀珍,你看見前面那棵樹了嗎?咱們再比比!”
白靈“恩”一聲音,快速的拾塊石子在地上劃了道線,兩人擺好賽跑的架勢。
趙珂叫道:“預備!”
白靈抓住趙珂的手,兩個女孩對手一眼,異口同聲地道:“跑!”
音樂響起,燈光黯淡下來,三道光再次打在三棵樹上,以此來表現時間的流逝。
這一次掌聲熱烈了很多,就連孟京揮也在鼓掌。現在他對這個小品的後續有些期待了,戀愛、離婚,接下來是什麼呢?
轟鳴的雷聲響起,風雨交加。
白靈在前面瘋狂的奔跑,趙珂打着一把雨傘追了上來:“秀珍,秀珍!”
白靈沒有回答,反而加快了步伐。
趙珂叫道:“秀珍咱們回去吧!這雨越下越大了,咱們快回去吧,秀珍!”
白靈甩開了趙珂的胳膊,大叫道:“你別管我!”
白靈看着趙珂,哭喊道:“我們從小就生活在這,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離開這,我勤勤懇懇工作了20年。我爲了什麼!我不就是爲了一個幸福的生活一個安穩的家嗎!”
這段臺詞讓在場的觀衆爲止一震,不是臺詞本身,而是白靈那帶着哭腔的嘶喊,帶有極強的爆發力和穿透力,撕心裂肺,直透人心,讓在場的觀衆的靈魂爲止一顫。
“幾萬人的廠子,說沒就沒了,鳳英,我下崗了!”白靈抓住趙珂的胳膊,哭喊道,“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趙珂甩開白靈的胳膊,吼道:“你有!你有手,有腳,你還可以去生活,你還有希望,你還有我這個朋友。世界上沒有人值得你流淚,真正值得你流淚的人不願意看到你哭。”趙珂抓住白靈的手,大聲道:“我當初也下崗了,我一個人帶着孩子不也這麼過來了嗎?你想想吧!”說完,她撿起傘走下了舞臺。
白靈慢慢擡起頭來,看着前方,淚流滿面地道:“人這一輩子總會遇到一些困難,遇到困難的時候,咱就蹲到樹下想想,明天,太陽還會出來的!說到這裡,她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大喊道:“鳳英,我看見前面那棵樹了!”
《從頭再來》的音樂響起,舞臺的燈光黯淡了下去。
現場掌聲如雷,這一段表演把在場的嘉賓都震住了。
濮存昕轉頭望着馮遠怔,驚奇地道:“這個秀珍的演員非常出色,不但擁有驚人的爆發力,而且她的表演非常的真摯,實在太難得了!”
不只是濮存昕,其他到場的嘉賓也都非常的驚訝,尤其是孟京揮,現在他覺得張然拿這個小品來壓軸是無比正確的。
音樂過後,燈光再次亮起。
郭珍穿着運動服再前面慢跑,她扮演的是趙珂的女兒明明。
白靈戴着假髮,慢悠悠的從後面跑了過來:“明明啊,等等阿姨,阿姨老了,跑不動了!”
郭珍扶住白靈,問道:“秀珍阿姨,你以前和媽媽就是在這跑步嗎?”
白靈的手微微垂着,整個人老態龍鍾:“是呀,都十年了,這變了,變化真大啊。孩子啊,阿姨以後也帶你來這跑啊!”
濮存昕看到這一幕,內心有些震動。像白靈這種年輕演員演老人往往就是化個老年妝,但仍是30歲的動作表情、眼神和語速,而白靈卻演出了老年人的生理狀態,演出了老年人的感覺。
孟京揮跟濮存昕的看法相同,心裡默默地道,這姑娘的表演非常出色,比袁泉大四的時候都要強!
表演還在繼續,郭珍悲傷地道:“從很小的時候,爸爸就不要我和媽媽了,這麼多年,媽媽一個人帶着我生活,我從來就沒有理解過她,秀珍阿姨,你能告訴我,媽媽每天都來這鍛鍊,怎麼還會得那種病啊?”
白靈嘆了口氣,道:“這個,阿姨也不知道。”
“以前只要有媽媽在,我就什麼都不怕,現在媽媽沒了。”說到這裡,郭珍哭了起來,“媽,我想你了!”
白靈把郭珍抱在懷裡,柔聲道:“孩子啊,你媽媽以前常說,世界上沒有人值得你流淚,真正值得你流淚的人不願意看到你哭。孩子,只要我們還活着,我們就勇敢的向前跑,奔向那陽光,奔向那希望。”說到這裡,她看着前方道:“孩子,看見前面那棵樹了嗎?跟阿姨比比!”
郭珍像趙珂那樣從地上撿起石子,劃了一道線,隨即兩人異口同聲地道:“預備,跑!”說完,兩人握着手慢慢向前奔跑。
燈光黯淡了下去,音樂越來越高。舞臺在燈光映照下變成了耀眼的金色,它代表着希望。畫外音響起:“人這一輩子總會遇到困難,遇到困難的時候別忘了,前面有棵樹!”
整個現場在短暫的安靜之後,爆發出了暴風雨般的掌聲與喝彩聲。孟京揮徹底服氣了,張然確實很厲害,這個作品太出色了!
九分鐘的小品講述了兩位女性從少年到青年,從中年到老年所經歷的戀愛、離異、下崗、病逝等普通老百姓都經歷的坎坷曲折,通過象徵和寓言,利用燈光與樹的色彩變化展現着季節歲月的更替,社會時代的變遷。表現了普通人百折不撓、拼搏進取、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
非常了不起!
不光小品出色,三位演員的表演也格外精彩,尤其是白靈的表演簡直讓人驚豔。
張然看看舞臺上鞠躬致意的三個學生,又看看臺下鼓掌歡呼的學生們,心裡輕輕地道,這是大三最後一課,你們要記住,人這一輩子總會遇到困難,遇到困難的時候別忘了,前面有棵樹!
濮存昕、孟京揮,還是有其他的嘉賓都鼓着掌向張然走了過來。整個表演太精彩了,他們要當面向張然表示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