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電影市場基本廝殺已定。
趙女士的《致青春》一騎絕塵,刷下了7個多億,《天朝合夥人》緊隨其後,拿了5個多億的票房。
在這之前,還有《帝都遇上西雅圖》、《分手合約》票房表現都相當不俗。
年初的時候,徐爭還一本正經地分析,《泰囧》破5億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然而僅過了幾個月,國產電影破5億就已經不再稀奇,而票房破億更是成了家常便飯的事情。
這對整個國產電影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好事,幾乎所有業內人士都能從中獲利。
就連《心迷宮》這樣的獨立電影,都刷下了一千五百萬的票房,而且口碑還在一二線城市持續發酵。
相比之下,毛導的《筆仙撞碟仙》就有些奇怪了,票房居然過了一億,但網絡上對這部電影的討論卻很少。
豆瓣評分2.4,底下大概幾百條評論,幾乎全是差評。
一向喜歡撕逼的網友,在這部電影下面,居然達成了一致。
“沒有最爛,只有更爛。”
“豆瓣電影最低分誕生了?”
“導演再一次刷新了國產電影的下限。”
“我把我家鍋碗瓢盆給你再騰出來6個,你給我一齊再拍個八仙過海得了。”
“……”
周瑾對這樣的評價是早有預料,可那一億多的票房是哪來的?
難道是因爲影院在三四線城市快速擴張,那裡的觀衆還沒有在網絡上佔據話語權?
當天晚上,收工回酒店後,周瑾還沒來得及和劉思思通電話,毛導就打過來了。
“喂?恭喜你啊,票房大賣。”
毛導在那頭沉默一下,聲音嘶啞:“你不用敷衍我,我打給你就是想問問,我的電影,真就那麼差嗎?!”
周瑾也沉默一下,“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廢話,當然是真話了!”
“嗯,很差,非常差,”周瑾毫不留情地道:“雖然好電影也會有差評,但全都是差評的電影,一定是爛片。”
“艹,我特麼就知道!”毛導在那頭情緒相當不穩定。
周瑾寬慰道:“你也別太喪氣了,你票房不是還可以嘛。”
“可以個屁,”毛導罵道:“你知道他們給我多少錢嗎?一個鏡頭就敢報一百萬的賬啊,說是三千萬投資,我特麼連十分之一都沒用到!”
“那票房也是……”問到一半周瑾就明白過來了。
有人把電影當生命、當夢想,也有人把電影當工作,還有人只把電影當成大池塘。
但周瑾沒想到,毛導會捲到這種事裡去。
要是換了旁人,估計拿錢辦事,最多有些不爽,可毛導不一樣。
他是真的相信自己能拍出好電影……
“那你,有什麼打算?”周瑾問。
能把電影當池塘,背後必然是有一整套系統在支撐,從前期製作、中期發行、後期影院上映,方方面面都要參與進去。
有這種能量的人,哪裡是他們能惹的。
毛導當然也清楚這一點。
更何況,他參與其中,好處也沒少拿,說難辭其咎也不爲過。
“我不當導演了,再也不當導演了,”毛導說着,聽起來有些灰心喪氣。
周瑾安慰道:“其實吧,拍爛片的導演那麼多,也不多你一個,你也別太傷心,說不定還有更爛的呢……”
毛導苦笑,“我讓你說真話,你就可勁兒說是吧,你就不怕扎死我。”
“你這不是沒死麼。”
“也是,導演費我也沒少拿,以後我也是票房過億的大導演了,就是太不得勁兒……你說我在帝都開家火鍋店怎麼樣?”
周瑾趕緊道:“恭喜發財,生意興隆,你只要不拍電影,一切都好說。”
“艹!”毛導怒罵一聲,掛了電話。
周瑾卻挺高興,總算拉回來一個。
有時候,他都想做張表情包,一個小人跪在地上,旁邊是一要飯碗,後邊幾個大字:拍電影死路一條。
電影市場現在是越來越繁榮了,可電影卻越來越不像電影了。
冬天的時候,周瑾拿了《花千骨》出來,算是平了林更星和糖人的事情。
蔡益蓉回去研究一番後,覺得確實有大火的潛力,便決定電視、遊戲一起上。
只要《花千骨》能帶來足夠的收益,那麼糖人就有足夠的實力,從新三板衝擊到主板。
爲了實現上市這一目標,蔡益蓉也不得不忍痛將糖人從小工作室,升級爲現代化的公司,還專門做了股權架構。
按照她開出的條件,周瑾和劉思思繼續留在糖人,每人可以用1500萬,佔據糖人2%的股份。
也就是說,糖人現在的估值是七億五千萬。
如果成功上市,那麼估值有希望衝到30億,也就是400%的收益回報率。
這樣的大餅,砸得周瑾腦袋都疼。
可惜他手頭上的資金卻不多了,小公司裡最多也就剩下一千來萬,還得支撐橘子映像的發展。
劉思思倒是很開心,她手頭上大把的資金沒處用,讓劉媽收着她又不甘心,投資糖人聽起來是個好辦法。
反正捏着股份,只要糖人不倒,虧應該是不會虧的。
就這樣,一路糾糾結結,時間來到六月。
“還有最後一場戲,大家加把勁啊!”
臨近殺青,一向沉穩的文穆野都開始躁動起來,捏着拳頭在劇組晃來晃去。
說起來,前面的戲份都是按照劇本拍的,但今天的這場戲,卻是他根據天朝國情,自己添加的。
——開發商以改建城中村的名義搞強拆,城中村裡的百姓求助無果,江科長因爲羅紹蘭奶奶的緣故,意外發現開發商的手續不全,於是跑到現場主持公道。
周瑾換上一身灰色西服,站在門口,等着進場。
場內是幾個花臂大哥,拿着棍子站在小超市裡,一看就很不好惹。
超市的老闆娘謝大腳,面對這羣流氓,只能瑟瑟發抖。
在超市門口站滿了圍觀羣衆,可無人敢上前多管閒事。
“早點搬出去不就省事了,非得我們大飛哥親自動手,真是不識擡舉!”
一個黃毛一棍子砸在收銀臺上,“嘭”的一聲巨響,玻璃四濺。
“啊!”
老闆娘的尖叫聲,流氓的狂笑聲,圍觀羣衆敢怒不敢言的議論聲,被錄音師一一收了進去。
懂得運用聲音,這是文穆野的一大長處。
“拆遷”=“暴富”,這個公式在2013年,並不能完成成立。
因爲在很多小地方,拆遷款只是用來打發老百姓的。
不肯搬?那就強拆咯。
“住手!”
周瑾一聲頓喝,如同及時雨一般,叫停了這一切。
被稱爲大飛哥的光頭佬,本來抱胸看戲,聞言回去一看,臉上的囂張頓時換成了諂媚。
“哎喲,江科長,”他跑到周瑾面前,搓着手道:“居然還勞動您大駕,這點事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保證妥妥帖帖。”
“這段時間接到羣衆大量投訴,說你們違規搞強拆,有這回事嗎?”
“怎麼會,”那傢伙演技還不錯,半躬着腰,揮揮手,後面的小弟飛快地將手裡的棍棒藏起來。
“我們公司可是正正規規的,絕不敢給政*府帶來麻煩,”他雙手奉上一張名片,一副老油條的樣子。
周瑾接過一看,“對外支援部?”
“對,就是負責對外支援,這家超市侵佔了公司的財產,我們也是依法討回,這件事樑局長也是曉得的。”
“據我所知,是否決定拆遷現在還是商議階段,你們的文件我看過了,手續並不齊全。”
“哎喲,不就是幾天的事情,區政*府早就通過了……”
“那也不行,”周瑾打斷他,沉聲道:“哪怕晚幾天,打擾別人做生意,也是違法的,你不要讓我難做啊。”
信訪局說白了就是給老百姓一個發聲的機會,遭遇強拆了,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上訪。
一個信訪局的科長能有多大權力,其實並不好說,但江科長畢竟是公家的人,而且看起來背景頗深。
文穆野故意在這裡做了暗示:
一個流氓頭頭怎麼會認識信訪局的科長,而且還很熟的樣子,背後原因,全留給觀衆去揣摩。
在江科長的嘴炮下,流氓們退走,圍觀羣衆們直接將江科長包圍了起來,就差喊江青天了。
周瑾面帶微笑,雙手壓了壓,示意羣衆們安靜,“我們信訪局就是爲大家排憂解難的,大家放心,我們一定會爭取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案。”
“怎麼解決啊?”
“就是,江科長你得給我們想辦法啊……”
周瑾道:“我在國土資源局看過文件了,政*府對城中村的規劃,本來是改建,但他們拿出的方案是改成開發區,這就違規了,你們可以依據行政法,去法院起訴政*府。”
“拆遷肯定是要拆遷,但這樣政*府就有理由向對方施壓,爲你們爭取更多的權益。”
聽完這番話,居民們面面相覷。
“過!”
一場戲折騰到第五遍後,文穆野終於喊了過。
這也意味着,戲裡的兩條劇情線,慰安婦和強拆劇情,全部完結,拍了兩個月的《我能說》終於殺青。
趁着劇組歡呼的時候,周瑾擠到文穆野身邊,“哎,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教唆?”
“教唆什麼?”
“遇到強拆了,依據行政法,起訴政*府啊。”
“當然不算,我諮詢過律師了,這都是有現實案例的,法院立不立案就看得地方了,我們這最多是二次傳播。”
“我呸,你是沒遭過總局的毒打……算了,大不了打回來重剪。”
周瑾也豁出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