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衝浪人》放映了半小時,觀衆們的心情各有不同,但眼睛都離不開銀幕了。
麗茲生於基督教家庭,卻是個無神論者,現在所見的問題是原因之一。她真有些奇怪葉惟到底是要拍一部讓人看了信上帝呢,還是不信上帝的電影?他正在把籠子裡的惡魔放出來。
“吉婭,羅伯茨這不是演得很好嗎?”
酒店套房裡,艾麗西卡眨動泛淚的眼睛,詹妮弗聞言點點頭:“是啊,演得很棒。”她們聽葉惟明說暗說的說過很多次“艾瑪演得不好,我不滿意”,這不是很好嗎?還要怎麼好?那她們的表現如何?成像時能不能有這樣?
“不知道,我也第一次看。”吉婭聳肩,在片場的時候好像很隨意,但的確看着沒那麼壞,這就是鏡頭表演吧,好導演在剪輯室有各種的妙手,而且。她說道:“艾瑪演刁蠻衰人比演甜心少女更傳神。”
不只是她感覺,葉惟也說過艾瑪的賤、強悍屬性不容忽視,這次當然與賤無關,卻有遊走在黑暗邊緣,所以她演貝瑟尼比完全甜美陽光更適合。吉婭很期待:“第二幕有好戲看了。”
詹妮弗起着好勝心,艾瑪演得好,謝琳也不差,她演起苦臉真有天賦。熒幕中病房裡只剩下兩個少女,阿蘭娜哽咽,貝瑟尼心不在焉,兩人互相鼓勵了一通,然而有點隔閡感。
這個意外不能怪任何人,布蘭查德一家更是救了貝瑟尼的恩人,她顯然也不是在責怪誰,只是徹底的失落……
放映廳的氣氛同樣非常低落,看着銀幕中貝瑟尼的淚眼,妮娜長長的嘆了一聲,似乎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勾動起來。
影像到了醫院食堂,關注起了副故事的主角們——貝瑟尼的家人,他們的心靈也已經起了變化。
不需要言語,兩個雙人反打鏡頭把一桌四人的神情呈現觀衆眼前,四張臉龐展現了四顆心。諾亞、提姆都無精打采;湯姆特別嚴肅,他的悲痛煩悶幾乎能透出銀幕,就連最爲平靜的謝里,也掩不住她眼底的哀痛。
艾維-考夫曼終於真正明白葉惟的選角原因,這些人不是最典型的夏威夷衝浪手形象,但他們的書卷氣和憂鬱已經悄然發揮起重大的作用,讓人更能感受到他們的痛苦,以及這次意外的悲哀。
當只要大笑的時候,他們不是最好的,當還要沉下臉,他們看上去什麼都如此正確。
“諾亞,你能好好的吃飯嗎?”銀幕中,湯姆突然找茬。
“我怎麼了?”諾亞有些不滿。
父子兩人都像炸藥桶爆炸,從莫須有的小吵迅速變爲大鬧,都只是在發泄着心中的不安和悲痛。提姆試圖勸架也被罵了,周圍的目光投來,謝里不滿的大聲:“你們都給我停下,現在是要吵架的時候嗎?”她作了下深呼吸,安慰家人們:“貝絲還好!我們能度過難關的,生活會繼續……”
諾亞不禁的打斷:“生活是會繼續,但都已經改變了!”謝里又大聲:“你得接受所有的變化,你們都是!”湯姆沉默着沒說話,謝里又說道:“我們全家人都在。”諾亞沉聲說了句“我很抱歉”就起身走了,提姆不想留下的也起身走,“我去看貝瑟尼。”
謝里叫不住他們,她看看湯姆,無奈道:“說點什麼?老天。”湯姆低着頭,自責、痛苦都在流露:“我說了,我告訴孩子們,一切都會好。但如果不是呢?一切不會好?那我們從現在就得學會接受這個事實,適應這個事實。”謝里陷入了沉默。
如果不是呢?一切只會一團糟?
觀衆們聽着一向開朗的湯姆這麼悲觀脆弱的話,越發爲這家人感到揪心。不同於lms就算爺爺去世了也是黑色幽默,這回是真正的難過。不只是貝瑟尼在破滅,全家都在破滅。
他們的人生態度、信心、信念,全部都遭受着巨大的衝擊,隨時就是翻船般的顛覆。
而他們的新生活必然會到來,這場猛烈的暴風雨是沖洗他們的罪過,還是給他們帶來罪過?沒有罪過又要衝洗什麼?
莉莉一嘆,因病煩惱時也會想“爲什麼是我得adhd?我做錯什麼了?爲什麼是我?”她想這部電影能給她一點答案,不過那樣自己鐵定要在愛情中更癡狂,還真有點不安。
斷臂的貝瑟尼讓人憐惜但依然很美,古根海姆等衆多編劇知道這標誌着第二幕的開始,第二幕有一個重要階段就是滿足觀衆想看到的那些故事細節,貝瑟尼的生活變化這一點無疑是最大的觀衆興趣。
她成了一位名人是真實也是觀衆焦點,銀幕中果然馬上有所表現,記者們堵在醫院外要做採訪,還有狗仔想溜進病房偷拍貝瑟尼的第一手照片,被及時回來的提姆攔截住驅趕走。
貝瑟尼在病房裡看電視,幾乎每個頻道都報道着她的新聞,她成了公衆人物。
蜂擁的媒體記者讓漢密爾頓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尤其他們還處於悲傷之中,根本就沒心情應對這些。出院這天在醫院外,父子三人差點和記者們動粗,謝里護着貝瑟尼,好不容易全家才上了車離去。
馬克-赫雷拉對此感到很有趣又很讚佩,他是《星島日報》的記者,當時就有努力接觸漢密爾頓家,後來做了個專訪。
他們並不輕易透露真實的心情,對外都表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樂觀;在貝瑟尼那本自傳中才有一些,“重新振作並不容易”、“我不想讓別人同情我”、“我還在學習如何應對挫敗感”等。
而現在,在葉惟的電影裡,他看到了一羣活人,要樂觀和堅強並不容易的活人。
大銀幕中在漢密爾頓一家在回家的路途上,北岸居民們把寫有自己的祝福語的衝浪板立在馬路的兩邊,貝瑟尼由此露出了許久未有的笑容,觀衆們也不由感動。
不過緊接着,衆人在車上遠遠就看到一大羣媒體記者守候在他們家前面的公衆區域,有攝影記者,也有電視臺攝製隊,擠得水泄不通。一看到他們回來就洶涌而去,各種紛亂的聲音清晰的混在一起:“貝瑟尼-漢密爾頓回家了!現在我們能看到她的車子在駛來。”、“生命的奇蹟,貝瑟尼-漢密爾頓!”、“我們會嘗試做一個現場連線採訪。”……
車內視角的遠景鏡頭讓觀衆們如同是貝瑟尼的一位家人,身臨其境的看着這一切。有趣?憤怒?煩躁?關鍵是貝絲的態度?正面近景鏡頭對準後排,她皺眉的樣子明顯不悅。
“能叫他們走開嗎?”車內五人鏡頭,後排左邊的謝里疑說,右邊的提姆說道:“我下車讓他們走。”反打鏡頭只見記者們涌近了,前排開車的諾亞發怒道:“我們直接開過去,看他們誰敢攔!”他按動車喇叭,就要踩油門。在刺耳的喇叭聲中,湯姆連聲喝住:“不不不,走!先不回去了,諾亞!”
諾亞還是聽了,插入鏡頭,他猛地一下打轉方向盤,全景鏡頭,只見車子在道路上揚長而去,記者們紛紛追車但追不上,最後都只能停下來,有金吉的畫外音吠叫。
看過傳記的人們都知道這是真事,他們最終沒回家,而是到了北岸東面的阿納霍拉租了一間海邊旅遊屋住了一陣。
銀幕中正自然、低落又忠實地還原這一情況,一個蒙太奇後,五人走進屋子客廳張望着陌生的周圍。觀衆們都看明白他們入住了一間租來的海邊小屋。
“我回家去帶東西來。”湯姆說,謝里說道:“我一起去吧。”湯姆點頭,“你們要我們帶什麼都說好了。”
鏡頭跟隨着貝瑟尼,她走了開去,交談的家人們成了背景,她走到客廳的一面牆鏡前,望着鏡內斷臂的自己,氣息頓時急促了起來,幾乎是嚶嚀哭聲。聽到媽媽的呼喚,她立即回頭,咧嘴地露出笑容,“金吉,記得把金吉帶上。”
衆人對她微笑,湯姆和謝里走了,諾亞和提姆都神情關心。
“我沒事。”貝瑟尼笑了笑,轉身走去,腳步很快就匆趕。
與此同時,放映廳有插曲的歌聲響起。
吉亞奇諾知道這是現年18歲的貝瑟尼-迪琳(bethany-dillon)16歲時獨立發行的個人首張專輯beautiful-sessions(2004-1-15)的主打歌beautiful,從大衆上來說迪琳不太出名,但她在福音音樂領域是個超新星天才,她的dreamer是《夢想奔馳》的片尾曲。迪琳也是虔誠的教徒,對名利看得很淡,只想爲上帝唱歌,所以保持着獨立,沒往歌星發展。
他同意葉惟說的“也許這就是上帝的安排”,那個貝瑟尼的歌,如此適合這個貝瑟尼的故事。
憂傷的伴奏樂聲中,心痛的觀衆們從衛生間的盥洗盆鏡子的鏡像裡,只見貝瑟尼走了進來,因爲身處隱閉的空間,她即時完全不加保留的展露情緒,看着鏡中的自己,右手撫摸殘斷的左臂,她臉容發紅,眼睛泛淚。
青春的女聲輕緩地唱着:“
我曾經是那麼獨特
現在我感覺到膚淺
我依靠化妝去遮掩一切
獨自哭着入睡,因爲我無法保持大家的關注
我以爲我可以堅強
但這只是摧毀着我
有人聽到我的哭泣嗎?
我在爲新生活而死去”
貝瑟尼強忍着哭泣,她打開水龍頭以水聲遮蓋哭聲,右手突然捶了左肩一拳,又去擦抹不斷涌流的眼淚。她擺動身子以各個角度照鏡,直至淚流滿臉,痛苦的右手捏住盥洗盆。
這時一連串的閃回鏡頭,她張開雙手面朝大海,她在海上衝浪,她高舉起冠軍獎盃,她笑容燦爛……
“我想自己是美麗的
讓你們保持着驚歎
看見我的心靈,因而驚豔
我想聽到你們都說
我這個人相當可以
只是想成爲愛和美麗的賢人”
褐熊影院裡的漢密爾頓們都有點哽咽。一顆顆的觀衆心在發顫,又像被那隻手使勁地攥着,爲這個天使女孩那麼的痛心、揪心、憂心,一雙雙的觀衆眼睛在發熱,如此簡單的情感衝擊,如此強烈的情感衝擊。
閃回結束,銀幕中出現交叉蒙太奇,湯姆、謝里直接從記者羣中大步走過;兩人進了屋子,金吉奔了上來;他們收拾東西,湯姆拿起一塊衝浪板停了停還是放下;海邊小屋,貝瑟尼在廚房廚櫃上切水果,但她用一隻手難以完成,西紅柿不穩的從廚櫃上的切板滑走,掉到地板上。
貝瑟尼皺眉看去,突然往地板坐下,用兩隻腳夾住了那顆西紅柿,右手拿刀去切了起來,臉露着倔強。
“有時候我想要做別人多過做自己
爲了照鏡子的快樂而戰鬥
試圖去找失去的任何東西
你不幫助我回歸到榮譽嗎?”
走來廚房的諾亞和提姆見狀都怔了怔,他們相視一眼,突然不約而同的走向廚櫃,各拿起一把水果刀和一顆西紅柿,往貝瑟尼的兩邊也坐下,也用雙腳夾住西紅柿,右手持刀地切起來。貝瑟尼左右的看看他們,失笑了一下,那是發自內心溫暖的笑。兩個哥哥也都笑了,他們先後的擡起左手,都去搓她的腦袋。
“我想自己是美麗的
讓你們保持着驚歎
看見我的心靈,因而驚豔
我想聽到你們都說
我這個人相當可以
只是想成爲愛的賢人”
這份哥哥溫情不只是安撫着貝瑟尼,也在安撫着每一位觀衆。無數人都露出了微笑,那些有感情深厚的哥哥的女孩兒就更是感慨良多了,妮娜有一個哥哥,麗茲有一個哥哥,詹妮弗有兩個哥哥……
朵朵有一個哥哥。
更多人的感動是親情,家人之間的愛滋潤着心田。
銀幕中,湯姆和謝里帶着行李和金吉回來了,金吉吠了一聲就奔向還坐在地板上的貝瑟尼,它急得團團轉,發出傷心的嗚嗚,用鼻子對她的左臂又嗅又蹭,像在檢查她的傷勢。貝瑟尼用右手摟抱住金吉,又笑又哭的蹭它的沙皮皺褶。
五人全景鏡頭,背景的湯姆和謝里輕輕的相摟,看着孩子們,近景的兄妹三人撫摸着金吉,大家都一臉真摯而苦澀的笑容。那微不足道的家庭爭吵顯然已經消解,不管生活怎麼變化,他們都是一家人,這是不變的。
他們一起努力地堅強,他們一起面對,他們做好迎接新生活的準備了。
謝里走了去,拿起廚櫃上水果盤裡的一顆檸檬,鼓勵女兒道:“甜心,別管那西紅柿了。如果生活給了你檸檬,那你就做檸檬汁吧。”
貝瑟尼落淚的笑着點點頭,向兩個哥哥說笑道:“聽到沒有?”諾亞、提姆也都笑着點頭。
堅強的女孩!銀幕外,越來越多的觀衆看得落淚。
艾米呼着氣的擦擦眼角,貝瑟尼是不幸的,但有這樣的家庭真讓人羨慕,真想結婚,真想擁有……
葉惟不愧是葉惟,在處理家庭溫情的事情上從來都不會出錯,不管是在短片、長片,是在喜劇、悲劇,他每次都能令人感動,他觸到了人心最柔軟的那一處,他能沉入黑暗,也能帶來光明。
完美的插曲歌聲漸漸消停不見,觀衆們痛了有一陣的心無疑舒緩了很多,但又保持着對故事的情感。影片在鬆緊升降之間不但自然而然,還成功的塑造了這個家庭,表現了開頭旁白點題說的“家人和朋友們的愛和鼓勵”這一部分。
此時此刻,毫無疑問,這一部分是支撐她堅強面對新生活的關鍵,她不明白爲什麼上帝要這樣對待她,漢密爾頓全家都不明白,但是前進吧!如果生活給了你檸檬,那你就做檸檬汁。
傷口稍爲被撫平了,卻不是治癒,是期待而不是結束,貝瑟尼還沒有重新衝浪。
普通觀衆不清楚影片表現出的節奏有多麼了不起,而電影人們多少知道這真不容易。鬍鬚胖子雙手環胸,也許那小子在《可愛的骨頭》真的可以做好情感統一,比他的方案更好。
銀幕影像在繼續,一家人的晚餐餐桌談話,湯姆說了一件事,有個電視節目想贊助貝瑟尼安裝假肢,節目報銷那高昂的費用。全家尊重貝瑟尼的意見,她同意了,神情語氣都有明顯的期待,裝上假肢會不會就能像以前那樣?
全家人對此都很期待,但這讓觀衆們剛剛被溫暖的心又悄然起了一圈圈漣漪。
接下來繼續着兌現式情節,貝瑟尼和謝里一起到醫院複診,大衛醫生爲她拆了紗布,她和觀衆都首次看到那左臂的真面貌,只剩一小截肉團,上面還有着縫線。她強顏歡笑,離開醫生後,兩人走在街頭,她的斷臂讓小孩子投來奇異的目光,但她還以善意的笑容,無人時卻變成面無表情。
堅強不是一件容易事,光是擁有出發前的決心是不夠的,還要有直面路上瘡痍的勇氣、邁過難關的才能。
一家人又去教會做禮拜了,然而相比影片開頭的精神面貌,他們這回都沒那麼熱情了,尤其是湯姆,在莎拉導師笑哈哈講教之間,鏡頭捕捉着他有點冷的臉龐,甚至似是不屑,他的信仰動搖比貝瑟尼還嚴重。
觀衆們心頭的漣漪更大。
夜景的漢密爾頓家,顯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記者們不再成羣,他們搬回來了。諾亞接到電話,他神情一變的看向沙發的家人們,“爸爸。”傳記讀者們知道那條可惡的虎鯊找到了,那是事發兩個星期後。
低沉的配樂響起,黑夜下的海岸邊碼頭,父子三人帶着貝瑟尼的衝浪板到達。在人們的圍觀中,湯姆蹲下身,親自以衝浪板的缺口和虎鯊的嘴巴對接,大小完全吻合,就是這一條。
湯姆望着已經死去的被起重機吊在那裡的鯊魚,雙目幾乎能噴出火來,他突然揮拳砸向鯊魚,砰砰砰的一拳又一拳。諾亞和提姆連忙上前拉住他,本、霍爾特等人也來勸慰,但他的神情依然忿恨,怒火正吞噬着他的心。
場景一切,貝瑟尼躺在臥室的牀上輾轉難眠。
接着白天在沙灘,阿蘭娜拍攝衝浪少女的攝影寫真,她立着衝浪板,甩動秀髮,美麗動人。她的母親、哥哥、之前的經紀人都在場邊看着,還有貝瑟尼,她的失神對比着阿蘭娜的明豔,似乎也有什麼在她的眼睛中燃起。
她抿抿嘴,轉身走開了。走在沙灘上,海風吹動她的金髮,她眺望大海,望着遠方在衝浪的人們,她瞥了瞥自己的左臂,又望向遠方,自語了一句:“那裡更適合我。”
從影像的氣氛,從貝瑟尼的眼神,觀衆們都感受到了,她要回歸大海!
果然這天,就在感恩節的前一天,2003年11月25日星期六,在家前院的休閒桌邊,家人們正談着明晚的感恩節慶典,貝瑟尼突然走來宣佈:“是時候再衝浪了,就今天。”
四人聞言都愣住,這回湯姆最先的笑了,隱約還有一點點的望女成龍,他看看妻兒,“那我們還等什麼?”
明快的配樂響起,放映廳的氣氛隨之激動,褐熊影院裡衝起了一片掌聲!
銀幕上再一次到了海灘,漢密爾頓全家、阿蘭娜都在,諾亞拿着個dv機負責攝影,湯姆和謝里護着貝瑟尼下水去衝浪。第一次嘗試,貝瑟尼未能成功的站起來,她被海浪打進了海里。銀幕裡一片驚呼,銀幕外無數人在緊張。
最緊張的人是湯姆,他給了女兒自己的建議。接着第二次嘗試,貝瑟尼弓着身子站起到一半,再次被海浪打翻。鏡頭掃視到衆人的神情已經沒了剛纔的興奮,她簡直就是被海浪扇了一巴掌,湯姆和謝里立即猛游過去,貝瑟尼沒事,湯姆激勵地喊着:“甜心,就差一點點!”謝里不禁道:“湯姆,別迫她。”
“我行的,沒關係,再來一次。”海水中的貝瑟尼對父母笑笑,朝岸邊的大哥打着手勢,喊道:“再來一次!”
觀衆們的心也被海浪猛拍了兩下,搖搖欲碎的看着貝瑟尼進行第三次嘗試,一道大浪洶涌而來,伏在衝浪板上的貝瑟尼如同一條矯健的斷臂美人魚,猛然的站起身,站穩了!
她駕馭着浪潮,往岸邊一路衝去,左手沒有了,右手伸着在保持平衡。
岸邊的阿蘭娜已經忍不住歡呼雀躍,提姆吼叫着奔進了海中,諾亞哈哈笑了。當貝瑟尼完美的衝完了這一整個浪,再跳進了海里,那邊忍着的湯姆終於激動大叫:“成功了,成功了!我們成功了!”謝里驚喜、欣慰、難以置信……
他們的巨大喜悅也在觀衆的心中,麗茲聽到周圍有幾聲壓輕的“yes!”是的,非常棒!
“這只是個開始。”海邊沙灘,貝瑟尼被歡喜的家人們和好友簇擁着,她也是十分興奮,顯然重拾了自信,她向衆人宣佈要繼續參加夏威夷地區賽,並且展望明年一月的國家大賽。
衆人頓時又是驚訝,顯然他們覺得貝絲還能衝浪就已經很滿足了,職業比賽?最先笑出聲的還是湯姆:“那我們得抓緊訓練了!”得到父親的支持,貝瑟尼笑得神氣,更有一些迫不及待。
影片放映到現在,50分鐘出頭,到了故事的中點位置,貝瑟尼回到大海再次衝浪,似乎勝利在即,真會這樣嗎?
古根海姆不這麼看,相信衆多的影迷也能看得到,葉惟在鋪墊和暗示上的火候太到位了!
貝瑟尼的這一次復出固然是因爲堅強、對衝浪的熱愛,但她的另一大驅動力是什麼?不是因爲信仰,而是源於負面的爭強好勝,她不要別人同情,她要威風給包括阿蘭娜等所有人看看。
這不是救贖自我,反而恰恰是毀滅自我,她從天使變成了凡人,衝浪從享受純粹的快樂成了一種逞強的武器。
她自我、怨懟、孤立,她的家庭也是這樣,湯姆暴揍鯊魚出了一口惡氣卻也沒有寬恕,兄弟兩人也差不多,謝里最爲堅守卻也在迷茫。到目前爲止,支撐他們前進的無關信仰,完全見不到信仰的力量,只有對信仰的漸漸遠離。
支撐他們的是復仇,對鯊魚的、對外表的、對阿蘭娜等人的、對衝浪比賽、一切。他們並沒有真正接受和再出發,他們只是想着失去的都要拿回來,假肢讓貝瑟尼恢復身體、就這樣參加即將的比賽還目標冠軍……
一股暗洶多時的海流突然又在涌上心頭,觀衆們既期待比賽,又忐忑比賽。
銀幕中,夜晚的小鎮教會,感恩節慶典在舉行,居民們身着夏威夷衫和戴着圈,在吃東西、笑談。漢密爾頓家走在其中,一路很多人打招呼,兩位哥哥走開了,三人遇着本,湯姆自豪地向他說出新消息,本又驚喜又祝賀。貝瑟尼笑說:“我不保證還能拿冠軍,盡力拿獎吧。”湯姆大笑,謝里說道:“甜心,我們已經非常爲你驕傲了。”
在歡樂的聚餐場景後,居民們在跳舞。這一刻開頭時的寧靜溫馨溫暖又回來了。鏡頭沒有跟隨湯姆和謝里,或者霍爾特和他妻子,而是跟着莎拉導師,她扭動肥胖的身軀跳夏威夷舞,跳得比其他任何人都要起勁。
莎拉跳向了站在那邊的貝瑟尼,“貝絲,來跳舞啊!”
“哈哈!”貝瑟尼一笑,沒有跳起來,“我這樣就好,別管我。”
“來啊,來啊!”莎拉繼續在扭身跳動,以她的生活態度而不只是說教,去傳達上帝的教義。
銀幕外,羅伯茨不由再次感慨梅麗莎-麥卡西這回真賺了,這部電影什麼都可能有人不喜歡,但大智若愚的莎拉導師絕對誰都喜歡。不過銀幕裡貝瑟尼笑着搖頭的跑了,她依然很看不開,她在封閉着自己的心。
一個近景鏡頭,莎拉望着跑遠的貝瑟尼,臉露擔心的神情。
這個神情也讓觀衆們的心再度發緊,彷彿能聽到鏡頭說:暴風雨馬上又將到來。
暴風雨來得那麼快!
鏡頭硬切就成了攝像機畫面,像這是僞紀錄片,只見白天在漢密爾頓家的前院,電視臺的節目正在拍攝,醫療器械公司的人員向貝瑟尼展示假肢,節目中年男主持人滿臉令人反感的堆笑,話語像在推銷器械,還開玩笑說:“貝瑟尼,有了它,你就能做任何事情,比如給你的右手抓癢,哈哈。”
湯姆四人的臉色都霍然一下變了,貝瑟尼呵的一聲,望着那隻很假的假肢,心中的失望已經擺上臉。當人員爲她裝上了假肢,讓她動動看,卻就只是這樣,不能承重、無法控制手指頭,除了假裝有左手,一點用都沒有。
之前全家的期待,徹底的幻滅。
貝瑟尼幾乎當場哭出來。壞人沒有得到任何懲罰,場景一切,她裝着假肢的走進客廳,哽咽快哭,幾下暴躁的動作拆掉了左肩的假肢就隨手的扔掉,大步走回房間。金吉嘶鳴着撲上去咬住那隻假肢甩來甩去。
“貝絲……”謝里等人尾隨進來,他們的臉龐又一次沒了快樂。
噠噠的敲門聲,謝里走進貝瑟尼的臥室,她側身躺在牀上縮成一團,謝里邊走邊道:“甜心,不喜歡戴就別戴好了。”貝瑟尼背對着母親,倔強的眼神一眨不眨,說道:“別擔心我,沒事……”謝里坐在牀邊,輕撫她的肩膀,安慰道:“真正愛你的人、值得你去愛的人是不會介意的,就只會看到你的美麗,那就是愛。”貝瑟尼輕聲說:“我說了我沒事。”謝里還要安慰:“有個雕像叫斷臂維納斯……”
貝瑟尼猛地扭頭,單人近景鏡頭,她大聲了一些:“我自己介意,如果我有兩隻手,我做什麼都會做得更好,你明白嗎?無論怎麼樣,那都不會再有了。”反打過肩鏡頭,謝里難過的苦笑:“寶貝,你失去了一些機會,但你也得到一些機會……”貝瑟尼起身下牀往外面走去,擱下了一句:“我什麼都沒得到。”
短短几句的對話,皮爾斯又有心在發寒發沉發痛的感覺,從“生活是這麼美好”到“我什麼都沒有”如此的真實!真實的挫折感、怨天尤人、人性的黑暗,真實的一個13歲末的小女孩。
——只是不斷失去,什麼都沒得到,直至一無所有。
看着貝瑟尼與以前的她、與上帝漸行漸遠,觀衆的嘆息響在北美各地。
銀幕中這天的晚餐,貝瑟尼並沒有戴假肢,全家例行手握手的飯前祈禱,諾亞搭着她的左肩。觀衆可以看出他們都正遠離着信仰,都憋着一股悶勁,湯姆睜着眼睛,他看到孩子們的嘴脣都沒念動,只有謝里還在一本正經。
一個父女的訓練場景讓放映廳有了賽事迫近的緊張氣氛,在熱烈和配樂和現場播報聲之中,銀幕到了舉行賽事的海岸邊,地區賽進行!無數人都在爲貝瑟尼默聲的加油。
然而這只是再一次的徹底幻滅。
殘酷的鏡頭把貝瑟尼如何困在海上的衝擊區、一次次被海浪打翻、吃海水,哪怕連一個小浪都沒抓住的窘態全都展示出來,引得海岸邊一陣陣驚呼,賽事主持人話語同情,家人們如同在火架上煎熬,隨時要跳進海里。
與此同時,其他少女選手的英姿也在交叉呈現,她們已經把好幾個小浪讓給貝瑟尼,尤其阿蘭娜像保鏢一般,但她無法站起來。阿蘭娜抓住一個大浪,阿什利來了一記讓全場驚豔歡呼的動作,主持人驚叫:“她的表現不可思議!”
鏡頭連接着貝瑟尼還留在海上,沒其他人了,她不肯走,卻又被一個大浪打翻,她的衝浪板不堪衝擊的被打斷了,而她幾乎是溺水的暈頭轉向。主持人也因她驚叫:“貝瑟尼-漢密爾頓,噢她的衝浪板斷了!”海上的救生員立即駛着摩托艇過去營救她。
岸邊的人們一片緊張,謝里雙手抱頭,湯姆一臉呆滯,兄弟兩人慌急的奔去海邊接應。
所有的期待都完了,貝瑟尼無法駕馭職業比賽的浪……
銀幕裡外的觀衆們都不好受。只見貝瑟尼被救回了岸邊,她面無表情,溼透的臉上流的不知是海水還是淚水。上前的阿蘭娜想安慰她:“貝絲……”貝瑟尼瞪了她一眼,右手一把推開了最好朋友,“走開!”阿蘭娜愣在了那裡,背景是少女選手們。
她又向圍上來的家人們低吼道:“別說了,都完了,全部都完了。”涌來的記者們要採訪她,她猛地穿過人羣,往遠處奔跑了去。謝里跟着跑去,湯姆父子三人都臉沉沉的非常難過。
放映廳裡每一點滴的空氣都在壓抑,一個個觀衆無措的變換座姿。
貝瑟尼以最最難堪的方式得到了失敗,她的自信和驕傲,一點不剩。痛!痛苦不只是因爲挫折的本身,更因爲前後的對比,贏了冠軍不驕不躁會給對手建議的天使好女孩,現在瞪吼最好朋友和家人。
但在此之前,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呢?什麼都沒有。
看着貝瑟尼這樣,看着她在停車場想把頭髮紮成馬尾都沒辦法做到,每個人都愛莫能助,能做的只有心碎。
受挫的不只是貝瑟尼,一家人都陷入完全的低落。
在屋子邊的樹林間,湯姆和謝里吵了起來,他想女兒繼續堅持,不然就真的輸了,面對其它事也會輸;她要他別再給女兒壓力和鼓吹復出,人生不是隻限於衝浪賽場上!兩人都出於對女兒的愛,都對,卻在衝突。
謝里不禁怒聲的警告:“別再讓她以爲自己再也無法衝浪就天塌了!”湯姆正要說什麼,特寫鏡頭中他的臉龐突然一怔,謝里驚訝的回頭看去,貝瑟尼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