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惟趕回莫爾文鎮的tlb片場時已經是下午1點多。從昨晚到現在,他先後去了多倫多、紐約再回費城,兩封信送了出去,心中有悵然,更有朝氣的躍動。
莉莉沒有回覆短信,但他知道她會看的,準備洛杉磯時間晚上再發一條,一天兩條,不會打擾到她的同時每天聯繫。
他對阿納斯塔西說過,創作的動能有兩種,光明的和黑暗的,都在自己既不知道也無法控制的潛意識裡,像兩個按鈕,當觸發其中一個,就有了創作的靈感。
現在他覺得自己按下第三個按鈕,一種全新的感覺!
像是闊別已久的光明回來了,又像是平靜而強力地掌握了黑暗。
創作靈感在爆發,創作欲也在爆發,從來沒有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拍電影,彷彿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踏足片場。
這兩天的變故帶來了很多新想法,在路途之中,葉惟就對劇本和分鏡劇本做了些臺詞、細節和鏡頭上的修改增刪,甚至包括了結局場景的重要特效鏡頭。當畫完新的鏡頭畫面,他不由笑了起來,太美了。
攝製表做了新的安排,並不是接着那天拍蘇茜和雷在學校走廊的吻戲,因爲演員要上場先得上妝,與其花很久給他化妝、大家等着,還不如先拍別的戲,大家準備好、他一回來就開拍。
“嘿,夥計們!”
午後的陽光溫暖,當葉惟來到優美寧靜的小鎮社區街道上的片場,與人員們打起招呼。都知道朵朵沒事,像繼續爲他掌鏡的肖恩-毛瑞爾、副導演詹妮弗-安德森等熟人也會問句“還好吧?”,他笑着點頭:“她玩得可開心了。”
“準備好了嗎?”他接過安德森遞來的拍攝計劃表,看了看就知道即將要拍什麼,蘇茜和琳茜走在上學路上的鏡頭。
拍攝日少了一天,日程更緊張了,但是他滿懷信心可以拍完拍好,看看周圍,大家都全力以赴,這不可能拍不好。
“導演,有個人回來了。”安德森的語氣很高興。
葉惟一怔,心頭怦的一跳,就見到一個羊毛外套工裝褲的女子大步的走來,他不禁大喊一聲:“吉婭!”快步奔上去,滿臉的欣喜,激動的張開雙手:“吉婭大師,歡迎回來!好想你!”
“不用多說了。”吉婭擁了擁他,笑眯眯的打量着他,問道:“你也回來了吧。”
“唔……”葉惟想着笑了聲,“沒有回來,但已經過去,這是一個新的我。”
“搞那麼複雜,我就當你回來了。”吉婭忍不住地笑開了臉,心中的歡欣都擺了出來,“我感覺到你需要我,所以你的特邀助理、兼你的導師、兼你的敵人,大師吉婭-科波拉,回來了!”
“哈哈哈!”葉惟推搡了她一下,笑着走向那邊的攝影機,一大一小的伊麗莎白-奧爾森、西爾莎-羅南都在微笑的望來,她們已經有過彩排,一切都準備好了。
演露絲的達科塔-約翰遜也在,今天就有戲;瑪歌特、茉迪、凱爾茜都在,不管今天有沒有戲。葉惟讓她們跟着劇組多看多揣摩學習,沒戲的天數就當探班,三人不知道這筆學費是由他私人支付,學得越多進步越快。
此時她們安靜的站在閒人區域看着,葉惟朝她們笑了笑當打過招呼,走去和毛瑞爾瞭解好情況,就對副導說:“開始。”
“大夥兒,沒有人動,就沒有人受傷!”安德森拍着手掌大喊,片場迅速地靜了下來,衆人各就各位,燈光組喊起ok。
“錄音開始。”
“攝影開始。”
“加速。”
“標記。”
聽着這些聲音,葉惟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沸騰,看着前面的兩位演員,場記往鏡頭前打下場記板,那一聲“噠”就像沸點的聲響,在衆人的環繞中,在這小區人行道上,他一聲大喊:“fire!!!”
fire……?首度合作的成員們都怔了,麗茲和西爾莎也怔着,什麼?
見葉惟掄動手臂地示意“開始了,演啊!”,麗茲先反應了過來,想起在《viy》裡看過,這纔是他的action,終於親耳聽到了!真是宇宙大爆炸以來第一次聽到。
站在他旁邊的吉婭早已舉起了雙手,無聲的大笑,火焰回來了,你們看到了嗎?就在這裡!
亮得刺眼對嗎,這就是天才導演的光芒,你們會習慣的!
跟着他一起燃燒吧!
“uh,cut!”
當麗茲和西爾莎開演地走位、唸白,鏡頭完成後,葉惟喊停的聲音並不滿意,沒有走過去導戲,卻走向無人的一邊:“麗茲,過來。”他要單獨和她說幾句。
西爾莎沒有這個問題,過去一週已經拍完了她的單人戲,表現真不錯,太有靈氣了,外形又好,她以後一定能成功。
片場頓時又停下,衆人迴避視線的等待,少女們難掩好奇的掃望,吉婭直接望。
“怎麼了?我發誓我沒有胖。”麗茲跟上去嘟囔說。
葉惟倒打量起了她,一身蘇茜遇害當天的造型,70年代風格的寶藍色帶帽外套、黃色喇叭褲和頭戴一朵鑲了絨球的雜色羊毛手織帽,金色長髮染得適中,不深不淺的,十分溫暖怡人,身段青春苗條,真的沒有胖。
他溫聲的說道:“麗茲,我得告訴你,這兩天我有了很大的變化,簡單點理解是我回來了,難點理解是我進化了。我不同了!你不會討厭這個我,你會看到的。”
“所以?”麗茲有點疑惑。
“你可以信任我,信任你的導演。”葉惟聳肩的笑說。
爲片場創造適合的氛圍是導演的主要職責,這非常重要,不只是影響士氣、效率,也影響演員的表現。氛圍越讓演員們覺得安全、願意做出冒險,演員們就越能發揮出自己的潛力。
相反一個沒有安全感、不信任導演的演員會以安全的方式去表演,也就演得平庸無趣。
導演要給演員們安上翅膀,讓他們盡情地飛翔,從天空中掉下去怎麼辦?沒事,有導演接住你。
他現在回想起來,這些天麗茲並沒有完全釋放她的才能,她的想象力是很好的,他卻沒看到多少。其中的關鍵問題,他想是因爲她對他的反感,他沒有激活她。
這個問題到此爲止。葉惟笑道:“說得遲比不說要好,麗茲-奧爾森,歡迎來到我的片場,一個夢想發生之地!”
“哇哦。”麗茲的眸光無法不好奇,他似乎真不同了,依然邪氣的眼神好像多了些暖意,他甚至不叫她英音的“lichee”。她這個綽號早就傳遍片場了,連媒體都有報道。
葉惟直視着她的灰藍眸子,又說:“一旦開始表演,你不要想那麼多,不要用腦去演,用心去演。對錯好壞有我盯着,你一點都不需要去想,你就演。我會幫你演出連貫可信的‘蘇茜’,只要你相信我。”
“嗯我會的……”麗茲點點頭,該說什麼呢,開拍以來,這是葉惟第一回這樣激勵她。
對於他的片場,她還不能下定論的評價,但不管怎麼變,肯定會有“交流溝通”這個優點。
viy真不是傳說中的小暴君,他會先讓你自己嘗試演繹之後,纔再提出一些具體的導演建議,讓你去深化發揮他要的東西。有時候ng多了,他纔會直接告訴你要做什麼神情動作。
雖然她是首次演銀幕電影,但在百老匯混跡過,對影視片場也不陌生,所以她知道葉惟真的自信過人。
也許是因爲他有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天才之名沒什麼可質疑了吧,僅僅18歲的他卻沒有那種狗狗護食般的“我很聰明,我是這裡的上帝,我說的就是聖經!”他聽得進話,哪怕是個小演員,他都珍惜那個小演員的個性。
這實際上是一種自信得超然纔有的風度。
他也不喜歡發火,就沒有罵過誰,道理、邏輯、學問、權威,他總有辦法說服你。
早上談起這事,吉婭說viy其實也有過這個階段,據說拍《婚期將至》的時候他比狗狗護食還嚴重,容不得有一點別人感覺他不熟行,把導演權威抓得死死的,誰對抗他隨時被他踢出劇組。
現在不同了,而今天他突然說“之前的我還不夠好,更好的我來了”,麗茲還真是訝然。
她清楚電影表演的本質,很多名家也都說過,所有的劇組成員都是爲導演的想象而服務。電影雖是團隊創作,但所有成果都必須經過一個漏斗進去瓶子,什麼能進、什麼不能進由漏斗決定。漏斗就是導演。
她之所以提前人生計劃要演電影,就因爲想實現viy的想象。
大概由於這個情感原因太重,她很容易受到他的場外事情影響心情。五月上旬時對他恢復好感,但他的緋聞實在太多了,最糟糕的是前幾天她發現他和瑪歌特-羅比出街約會。
在片場信任不信任他?他是天才導演,麗茲當然信任他,只是他這麼說,又確實感覺沒到最好的狀態。
“用心去演。”麗茲看着他,越看越覺得不同。
“是的,你有心的對吧。”葉惟說。麗茲不知突發什麼瘋:“有,但沒斯嘉麗-約翰遜的那麼大。”葉惟若無其事的樣子:“有就行了,像荔枝那麼點也行,哈哈哈!”他失笑地走回去,向衆人喊起來:“大家準備好!”
麗茲瞪着他的背影也走回去,你錯了,我討厭這個你,還是個混蛋。
片場很快又一次響起“fire”,衆人都不知道葉惟和麗茲說了些什麼,卻都能看見前後兩條的分別:前一條麗茲像在表演蘇茜,後一條麗茲就是蘇茜。感情的不同導致了細微的分別,細微的分別導致了整體的不同。
“good-take!”葉惟高興地大聲,“就這樣!”
吉婭的笑容更歡,看到奧爾森在天才的庇佑下像一隻學飛的小鳥,離開巢穴飛向了天空,噢可憐的艾瑪!
不管毛瑞爾、安德森,或是達科塔、茉迪等人,都頗是驚奇。隨着一個個鏡頭的拍攝越發感受到,氣氛有些不同了,他們的導演更加積極,感染力存在每一聲fire之中,讓片場的效率提升了不少。
六月份的費城晚上8點半日落,劇組一連工作7小時後,在8點吃晚餐和休息。因爲今天的日景鏡頭都已經拍完,魔法時間被大量浪費。劇組準備等到天黑後接着拍夜景鏡頭,包括蘇茜遇害後與露絲的相遇等。
此時劇組已經移師到了大谷地高中空蕩的停車場,正在大本營進晚餐,葉惟、吉婭和演員少女們領了餐盒後,往安靜的一邊的專用椅子坐下圍成圓圈,邊吃邊談。
“女孩們,現在不是拍那些需要花費大量時間的鏡頭的時候。”葉惟說。
“拍攝間隙正是談談那些需要花大時間拍攝的鏡頭的時候。”吉婭接話說。
兩人說罷相視地大笑,因爲菜鳥們的怔然笑得更起勁!
“it-s-not-the-time-it-takes-to-take-the-takes-that-takes-the-time,it-s-the-time-it-takes-to-talk-between-the-takes-that-takes-the-time。”這句話叫“道格拉斯-特魯姆布格言”,由導演和視覺特效的傳奇先驅特魯姆布所創,“花時間”和“拍電影”的動詞都是“take”,表示“一條鏡頭”也是take,就有了這句巧妙的繞口令。
但不是片場老油條真不知道,這下連麗茲、達科塔都笑愣,茉迪幾人更是,聽了吉婭的講解才明白過來。
“說真的。”葉惟一邊吃飯,一邊和對面的麗茲、達科塔說道:“我們談談等會的戲。”
在前籌的階段,他就已經幫助兩人創建了“我”,尤其是麗茲,她對蘇茜的創建和理解的筆記寫了有一份劇本那麼厚。都準備足夠了,現階段在於用到表演裡去。
這場戲在原著中,蘇茜離開人間前,在學校停車場遇到露絲。露絲站在鏽跡斑斑的一輛汽車邊,她看到蘇茜身披白長袍的飄過來,然後蘇茜“想在離開人間之前,再感受一次人間的溫暖”,伸手碰觸了一下露絲的臉。
而在劇本和拍攝中,蘇茜還是身着遇害前的衣服,像活人一般走來,因爲披白袍和飄在銀幕上都很着跡。兩人都看到對方,蘇茜伸手去觸露絲的臉頰,漸漸地消失不見。
拍攝不是照着順序來,今晚拍這場戲,明天卻要拍蘇茜出事前的幾場學校戲。葉惟先給兩人溫了遍她們當前的位置,剛從哪裡出來,又要到哪裡去。
“這場戲有三個關鍵鏡頭。”他又說。
少女們都在認真的聽着。
葉惟描述起了設計的鏡頭畫面:“一個是側身中景,露絲在畫框左邊,蘇茜在右邊,她慢慢的擡手去碰露絲的臉。鏡頭從她開始擡手到碰到露絲的臉頰。緊接着是蘇茜的面部特寫,三四秒之後,她開始變得模糊,隱隱約約的。
麗茲,這個鏡頭就是你的表演時間了。當你開始模糊,接着是露絲的面部特寫,也會有三四秒,直到蘇茜的手完全消失,達科塔,這是你的表演時間。再跟一個上升鏡頭,讓觀衆就像跟着蘇茜升上天堂。聽明白嗎?”
“非常清楚。”麗茲點頭說,能想象到那一組鏡頭畫面。
“明白。”達科塔也是點頭。
“這裡是一個華彩點,會放到預告片裡那種。”葉惟十分認真,擡起筷子指着一方,“我要以後坐在大銀幕前的觀衆們,成年人也好、青少年也好,都因爲這三個鏡頭,他們的淚水流得像大象噴水。”
吉婭也聽得入神,學習着他的想法,這會有一股強烈的對比,同樣的花季少女,一個還活着,另一個已經死去,最令人心酸的顯然是蘇茜對人間的眷戀。
葉惟在說着:“讓我們給他們點厲害看看。在那幾秒之內,我要你們都從一種姿態向另一種姿態轉化,帶動觀衆從一種情緒到另一種情緒,用你們的臉表現你們的內心,我們要拍出最好的特寫鏡頭。”
他看向若有所思的麗茲,問道:“眷戀是蘇茜最大的要點,你同意嗎?”
“同意,我理解這裡。”麗茲停着餐勺,想着道:“她看到露絲,不只是眷戀,還有害怕、一些自卑,她被玷污了,而露絲沒有,她明白自己永遠不能再像露絲那樣了,她死了。”
“很好的想法。”葉惟點頭又問:“她會哭嗎?”
“我覺得……沒有。”麗茲吃了一口飯,“蘇茜不是愛哭的人。”
“那你就不要哭。我全部的要求是情緒變化,一種在單個鏡頭內就能讓人心碎的變化。”葉惟轉目看向達科塔,問道:“露絲的最大要點是什麼?”達科塔應道:“困惑?”他微微搖頭:“困惑不能讓人落淚,也沒有塑造人物,誰都會困惑。失落?”
他看着還明亮的天空,“在那個時刻,露絲想起了很多自己的失去時刻、很多這個世界的失去時刻,你想挽留,但一點辦法都沒有。比如你養了多年的狗死了,美麗的花凋零了,你不想冬天到來但它還是到來了,那種有什麼離去的失落。”
“悲傷呢?”達科塔又疑問。
葉惟微笑道:“只要情緒是結束於失落,之前怎麼變化,你來表演,我再判斷。趁現在好好回憶你的失去時刻吧。麗茲,你也回憶你的眷戀時刻。ok,我先去找我們的攝影師聊聊。”他站起身,捧着餐盒走向遠邊的毛瑞爾幾人。
“噢天啊!”導演一走開,達科塔就不禁的對她們感慨:“他真有才華,剛纔我都蒙了。”
少女們一片深有同感的輕笑,茉迪紅着臉,瑪歌特迷醉的望着那道走遠的身影,麗茲沒好氣的樣子,卻也在笑。
“你們沒機會的了,看看他,多快樂,不可能是因爲你們。”吉婭意味深長的說了句,也起身走去。
她們面面相覷,突然都一驚,viy和吉婭大師!?
“莉莉,晚上好,我們今天出色的完成了任務!有幾個鏡頭特別難,不是我難,是演員們難演,ng了有十幾次,還好最後還是拍出了我想要的效果,她們不哭,我幾乎哭了,希望今晚不會做惡夢。”
叮咚!一條新短信:
“不要打擾我行嗎?你再這樣,我只好把你拉進黑名單了。”
“:-(讓我發吧,一天兩條。”
“請不要打擾我,謝謝。”
“試試阻止我?hahahaha。”
“這條短信後我會把你拉黑,祝你好運。”
“真的?真拉黑了?你好?”、“莉莉?在嗎?”、“有人嗎?”、“哎這裡好黑,放我出去,請放我出去!”、“救命!”、“反正你拉黑了,不會打擾你,那我盡情發吧。”、“我在跳舞,真有趣。”、“想唱歌。”、“啦啦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