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日星期三這天一大早,葉惟和吉婭約好在巴林頓狗狗公園碰頭,主要是他晨運兼溜狗,吉婭卻更早就候在停車場了。
“這裡有150張。”吉婭的臉容有一股熬夜的疲倦,但眼睛閃爍着奮然的光彩。
“很好……”葉惟接過厚厚的一疊格線紙,翻動了起來,只見一頁頁紙上都以黑色筆寫滿了plea色和don‘t,全部沒有按照格線來寫。他點點頭,吉婭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這主意其實是昨晚臨時起的,也許這份東西真能起到奇效。
“這是什麼?”吉婭甩了甩有點痠痛的右手,現在做好了當然要問,不然怎麼能學習。
“你沒看過《可愛的骨頭》?”葉惟還在仔細地檢查着每一張紙,不是不相信她,是絕對不能出什麼問題。
吉婭聳了下肩膀,“我對這個故事的興趣不是很大。現在我加入了,今天就去買一本看。”
葉惟往身旁的大衆轎車的儀表臺上拿出一本新嶄的tlb,翻開開頭第一章的一頁,把書遞給她,“看看。”他繼續檢查着紙張,被拴在車邊的託託已經等得不耐了,“汪!”
吉婭接過書看,當讀到這一段頓時明白了:
(“求你了。”我說;“不要這樣。”我說;有時我兩者合用:“求你了,不要這樣”或是“不要這樣,求你了”。這就好像鑰匙明明不管用,還拼命拿着它開門,或是眼看着壘球飛過你直達看臺,還不停地大喊:“我接到了,我接到了,我接到了。”)
這是蘇茜慘遭哈維先生強-奸時的段落,她反抗未果後的哀求。
“你是準備?”吉婭問。葉惟深呼吸地嘆息,道:“這些紙上面寫着的全是蘇茜的痛苦。它是一把鑰匙,可以打開痛苦之源。如果艾麗斯-西伯德真的愛蘇茜,那彼得-傑克遜完蛋了。”
吉婭聽得興奮,“是今天嗎?我和你一起去。”
葉惟看看她,“上學去。”
“你怎麼不用上學?”
“因爲就算這樣,我的測試成績還比你好。”
“呃……”吉婭攤開了雙手,“我已經請好假了,你不帶我一起去,我也就在街上游蕩而已。”
……
艾麗斯-西伯德與她同爲作家的丈夫格倫-大衛-戈爾德就定居在洛杉磯,彼得-傑克遜因爲即將公映的《金剛》也在洛杉磯。兩天後就是感恩節假期,大家都希望在此之前有個數,所以面談於今天進行。
早上是葉惟的時間,接着下午是三方會談。
對今天的事情,朱莉婭-羅伯茨很緊張,雖說只是碰運氣,還是抱着很大期望的,畢竟viy總能帶來驚喜。
緊張的不只是她一個,彼得-傑克遜和葉惟的新項目本就都倍受矚目,現在碰到一起,更是tlb這個牽動着片商們神經的項目,這次無論誰贏誰輸,人們期待着結果。
時間差不多,葉惟帶上助理吉婭開車前往位於市北面的帕薩迪納的戈爾德家,一間靠近風景優美的山林的別墅。
“歡迎,歡迎。”艾麗斯和戈爾德一同到前園迎接來客,這對都40出頭的中年夫婦滿臉熱情的笑容。
“很高興見到你們。”葉惟也十分熱情,當面重新認識過後,他稱讚道:“格倫、艾麗斯,我讀了你們所有的作品,真棒。格倫,你的《卡特打敗惡魔》也相當有改編爲電影的潛質,但它的風格我不擅長,我認爲蒂姆-伯頓會非常適合。”
戈爾德一聽笑容更盛,“謝謝。”
當下,葉惟隨着戈爾德夫婦走向那間古雅的大屋,一邊走一邊笑談。
吉婭微笑的跟在旁邊,看着學習着,這不是導演的部分,這是製片人的部分,關於如何取得小說改編權。
看看這傢伙!太精了,他不是一來就急衝衝的說tlb,卻談《卡特打敗惡魔》談得停不下來,好像今天是爲了它而來,反而冷落了正主兒西伯德。可誰都知道今天的狀況,看看西伯德笑的,沒有女人不喜歡別人誇獎自己的丈夫吧?
最絕的是,他不是在說虛話客套話,顯然真的有過細讀和懂得欣賞,說起來頭頭是道,什麼魔術師、什麼《大魚》。
戈爾德的名聲遠低於他老婆,看他精神的,臉上都寫着自己感到受寵若驚了。
他們是名作家,可這位是viy,17歲的電影天才,對他誰不帶些喜悅和敬重?
談話間,衆人到了屋內的一個雅緻會客廳,葉惟和吉婭都要了茶,繼續與他們或電影或文學的交談。吉婭早已被他吩咐不要亂說話,也插不上什麼話,她的各方面底蘊差太多了。
漸漸開始談起了tlb改編權的事,氣氛變得認真起來,但經過先前這一會的相處,葉惟和戈爾德夫婦已經像老朋友似的了,就差沒有約好感恩節假期要一起去哪裡旅遊。
吉婭終於明白自己當初是怎麼上賊船的了,這傢伙是個該死的交際花。
“惟,我們真高興你想拍攝《可愛的骨頭》。”艾麗斯語氣真誠,戈爾德點頭道:“我們真嚇了一跳。”
艾麗斯擡杯飲了口茶,又說道:“我相信以你的才華,你能把它拍成一部好電影。只是這部作品對我太過重要,我必須爲它做出最適當的選擇。有三個先決條件,我想先說清楚,彼得那邊已經都答應了。”
“請說。”葉惟對此早有預料,tlb爲什麼難產,一大原因就是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原作者不放權。
“首先我會把改編權交給一個尊重原著的人,我不想琳恩-拉姆塞的事情再發生了。”艾麗斯說得認真而謙和,不希望任何人誤會她是無理傲慢,“我不是要完全遵照原著,我是要,人物們的關係和結局不能改變。”
葉惟毫不猶豫地點頭,“沒問題。我也不理解拉姆塞想什麼,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痛恨‘哈維先生’。”
他任憑心中衝起的怒火流露,話聲低沉:“我不只是想他死,我想親手殺掉他,我想他死了之後下地獄受苦受難,永遠。”
吉婭看到艾麗斯的神情變了變,有些什麼不同了,吉婭大師,學着點,學着點……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艾麗斯點頭,戈爾德安慰地摟了摟她的肩膀,艾麗斯又道:“我要有‘蘇茜’演員的決定權和推薦權。”
換句話說,誰來演蘇茜,需要她說通過才行,她也可以推薦人選。
“我不介意。”葉惟也毫不猶豫地答應,彼得-傑克遜都答應了,他能說不嗎?而且這個條件並不過分。
作者想推薦演員最正常不過,很多作者在創作時就已經想好演員名單。小作者沒有話語權,作品能改編爲影視就夠歡喜了,但對於tlb這種超級暢銷書來說,原作者不過問演員才奇怪。跟jk-羅琳相比,艾麗斯的要求不算什麼。
不過自己還有另一個任務,葉惟心念一轉,問道:“你現在有什麼心儀的演員人選了嗎?”
“還沒有特別心儀的。幾年前,我想艾米麗-布朗寧演,她長得很像我心目中的蘇茜。”艾麗斯微笑說,“去年我看《雷蒙-斯尼奇的不幸歷險》,她成長得不怎麼像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我不認識她。艾米麗-布朗寧不錯。”葉惟在心中補充了句,但還不夠好,跟昔日“迴避視線”的恩怨無關,布朗寧有蘇茜的鄰家女孩、小叛逆,卻沒有靈氣。
現在只是洽談階段,有什麼想法都沒必要擡槓,拿到改編權纔是首要任務。就算艾麗斯推薦克里斯汀-斯圖爾特,他也會說不錯。事實上無關恩怨,真的不行,她完全是另一個類型。
“這一點我能答應你,我理解每位創作者對於自己作品的感情,這是個合情合理的要求。當然最終人選需要是個優秀的演員,最好還是個好脾氣。無論如何,我認爲‘蘇茜’都是不可能找到的,我們只能試着找個不錯的而已。”
葉惟的話很得艾麗斯的心,吉婭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了,她一高興眼角會微彎。
“另外就是我希望電影可以到賓夕法尼亞州費城莫爾文鎮取景拍攝,我成長的地方。”艾麗斯說出最後一個先決條件。
“我想主體在那裡拍,沒什麼問題,費城的古老感覺很適合故事70年代的背景。”葉惟想了想的點頭,又道:“我也想念那裡了,在我7、8歲的時候,我和我父母去過費城旅遊。十年了,我還記得奶酪牛排三明治(chee色steak)的獨特味道。”
看!她的眼角又彎了。吉婭暗地大呼,他說真說假?chee色steak?
“我隱約記得……我們光顧的那家店裡還是店外?牆上掛滿了明星名人的照片。我想,爲什麼不掛我的上去?”葉惟說着一笑,“下回到費城,我一定要再去那家店,那我的夢想成真了,就不知它還在不在。”
艾麗斯和戈爾德都笑容可掬,她笑道:“你說的店應該是pat‘s-king-of-steak,那是奶酪牛排三明治的起源店,它還在。”戈爾德說道:“每次我們回費城,幾乎都要去那裡一趟。”
“那真棒。”葉惟一臉驚喜。
見三人興致盎然地談起了費城的特產美食chee色steak,吉婭真是驚呆,他是說真的吧,不然太可怕了,太製片人了!
不管是真是假,只是製片人是贏不了tlb的改編權的,戈爾德夫婦不是沒有選擇,還要是賬面上的更好。
談完了先決條件,葉惟大喝了一口茶,正式談起自己對tlb的理解、感受和設想等,一時間會客廳裡只有他的聲音:
“我會拍成一部文藝片,和lms不同,不會有黑色幽默,雖然書裡有很多幽默,但蘇茜遇害之後,銀幕上就不會再有幽默。
我們知道,電影和小說在承載力方面有着巨大差別,電影的承載力有限,小說無限。預設tlb的片長爲120分鐘,這麼點時間絕對不可能容得下書裡所有的內容和細節。我們需要去選材,最大的問題是,怎麼選材才能做到情感上的統一?
書的故事打破了時空,有現在、有過去,時間跨度非常大,有家庭的、校園的、天堂的內容,不同人物不同的變化,互相交織影響。看小說你可以慢慢看,細細感受,很多氛圍和情感是可以共存的;但電影不行,電影太短了,太快了,一次只夠體會一種情感,喜劇就要好笑,悲劇就要痛心。”
葉惟說得不徐不疾,自信、自然,吉婭看着聽着感覺自己真有得學,而戈爾德夫婦都聽得入神。
“我不是說一定要這麼改編,我們用三幕式結構試試。
第一幕,蘇茜生前的美好生活,溫馨、真情、希望。
第一轉折點,蘇茜遇害,什麼都毀滅了。
第二幕,蘇茜遇害後的種種變化,從每個人都落入黑暗的深淵,再漸漸地傷口癒合。案件的真相也在漸漸查出來。
第二轉折點,沙蒙先生出事,沙蒙太太回家。
第三幕,是整個家庭迎來了新生,而哈維先生也走向死亡,蘇茜終於安息了。
在120分鐘裡,我們不可能把像蘇茜、琳茜或巴克利小時候的趣事糗事、沙蒙夫妻的愛情故事拍進去,這些屬於背景介紹的全在第一幕開頭就要搞定。這些好解決,但不是天堂,天堂是真正的麻煩。”
葉惟停頓了下來。
入神的艾麗斯醒了醒,問道:“天堂怎麼了?”
“按照書裡的天堂,設定和情節,如果就那樣拍出來,將會嚴重破壞情感的統一。”
葉惟說得非常慢,非常嚴肅:“我知道天堂對於這個故事有多重要,在小說裡它是好的,讀者可以通過蘇茜具體細膩的自白感受到她真實的情感,還能有自己的想象空間。
但電影!如果,我是說如果按照傑克遜先生的設想去拍,它必定會太過快樂和花哨,心情好就鳥語花香?
當一個仙境場景出現在一個人慘死之後,如果她還在那裡玩鬧,像第二章裡蘇茜和哈莉玩樂器、玩時裝,這對電影是一場災難!電影不給人想象空間,電影實現人的想象,從文字上我們可以想象蘇茜和哈莉其實是苦中作樂,影像上這種場景……會把整個故事衝得七零八落。
想想,在第一轉折點,一邊是人間的悲痛欲絕,另一邊是蘇茜在天堂玩樂?當我們處於悲傷的軌道上,突然一下把我們拉去另一條完全相反的軌道,這種情感不統一,就算只是出現一次,都會毀掉整部電影,讓人費解、滑稽,這不行。”
“噢……”艾麗斯和戈爾德都皺起眉頭,似乎開始有點猶豫,彼得-傑克遜說的肯定不一樣。艾麗斯問:“那你的想法是?”
“怎麼處理天堂,我還沒有完全想好。”葉惟抿嘴地聳聳肩,“無論怎麼樣,我的電影一定要做到情感統一。”
吉婭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一個上午,葉惟和戈爾德夫婦談了很多,吉婭如此近距離地發現自己和viy的差距已經是十個巴斯光年,《婚期將至》的時候大概還只是一個,製片人、導演,這小子真上道!不過他還沒有使出那些紙,不知打着什麼主意。
午餐的時候,大家停了tlb的話題,聊了些輕鬆的日常,到了下午,彼得-傑克遜團隊來了。
viy早上幾乎就罵了傑克遜一頓……而傑克遜他們這麼緊張應對。
今天絕不是開什麼茶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