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無法想象肌肉痙攣和身體緊張可以給藝術創作過程帶來多大害處的。當這些痙攣和緊張在人們的發音器官內形成時,就算是那些天生有着一副好嗓子的人,聲音都會開始變得嘶啞,甚至喪失說話的能力。
當演員的腿處於緊張狀態時,他就會像麻痹患者一樣走路;如果雙臂緊張,就會像凍僵了一樣,變成木棍,擡起時跟道口的木欄杆完全一樣。這樣的緊張以及它們所引起的後果也經常會出現在演員後背、脖子和肩膀上。在任何情況下,這些痙攣和緊張都會醜化演員和於擾他們的表演。
不過最壞的情況就是這種緊張發生在臉上,它會讓人的臉扭曲變形,使表情變得麻木、呆板。那時,眼睛就會突出來,痙攣的肌肉會讓臉表現出令人討厭的表情,不符合演員當時所要表達的感情。
緊張可以出現在橫膈膜和其他參與呼吸過程的肌肉中,破壞這些過程的正常運作,呼吸產生困難。所有這些狀況必然會對演員的體驗、體驗的外在表現以及演員的一般自我感覺產生不好的影響。
……在創作之前,爲了不讓肌肉束縛行爲的自由,應該讓它處於平常的狀態。如果我們做不到這一點,那麼,我們在舞臺上時就會表現得像《我的藝術生涯》一書中所描述的那樣。在這本書裡寫道:因爲緊張,演員會緊握拳頭,將手指深深地攥進掌心中,或者會鉤緊腳趾,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上面。”』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員自我修養》
午後的陽光照灑着韋克斯福德藝術學校的校前草地,還在休息時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散步、玩耍或聊天。
葉惟坐在鄰近校區邊緣的一棵茂盛橡樹下,入神地看着手中的書,關於肌肉鬆弛的部分。
因爲一來就入讀十年級,在表演基礎理論課程上,他有落下一些的,爲此自覺地補課。
理論這東西好像不懂也沒關係,憑着經驗就可以做好,但往往就只能那樣了,不思進取的演員吃完了青春飯,自然就消失不見,也許當過明星偶像,卻是一輩子的小演員。如果有學習理論,萃取前人的想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視野則會越發的開闊,就能發現問題,並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他表演起來經常N就算-Tae也顯得稚嫩生澀,很多的表演痕跡,演惡搞喜劇還能勉強地過關,演正劇就格格不入了。
除了是因爲技巧不足、對錶演的感知缺乏,也是因爲基礎修養的淺薄,好像如何鬆馳和控制肌肉,他做得很不夠,只有做好這一方面,纔可能有成熟的表演。
不懂表演的人不知道這有多麼重要,這又有多麼困難。“身體是自己的”,這是句謊言,試試做個左邊臉上揚、右邊臉下降的呈形的表情?未經過訓練的人,定然會兩邊臉的肌肉顫抖個不停,根本做不了。
這就是爲什麼普通人演員就算創建了角色、投入了巨大情感也表演生硬,給人一種很假的感覺,這就是肌肉的控制。
表演是一種超越真實的真實,要控制就先要鬆馳,不只是臉部,而是全身的每一塊肌肉。要鬆馳又得先發現,明顯的高度肌肉緊張容易發現,一個微小的連出現在什麼地方都無法立刻感受的緊張就難找到了,非常困難。
那種時刻就這樣,明明知道演得不好,卻不知道怎麼可以演好,找不出問題,更不要談解決。
導演,是幫助演員們完成這些工作的人,所以爲什麼一個懂表演的導演會是更好的導演,這只是其中一個方面而已。
但說到底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表演狀態,偉大的導演也不能讓一個小演員變得偉大,偉大的演員只能因自己而偉大。
“嗯……”葉惟一邊看書,一邊思考,又看了一頁後放下書,躺到草地上,按照書上說的訓練方法做起練習,他放鬆着自己的身體,默默觀察着每一塊肌肉的狀況,讓它們放鬆、再放鬆……
還好在這方面,他不是隻菜鳥,跟運動訓練是一樣道理的,他有放鬆和運用肌肉的經驗。
透過大樹的枝葉縫隙,望着湛藍的天空,漸漸的,全身鬆了下來,只是還有一處地方隱隱的繃緊,橫膈膜?胸口?是心臟。
今天是9月14號,兩個月了。
青春的兩個月,是多麼寶貴。
眼前閃現過那張沒有模糊半點的臉龐,他微微閉上眼睛,集中心思想象起一隻貓蜷縮睡着的樣子,然後模仿起它的睡姿。
這對梅麗爾特里普來說大概像12的數學題,對他卻不是輕鬆的事情,肌肉有動作,肌肉不能緊張,任何一塊都不能
觀察發現哪塊肌肉緊張了,就去消除它的緊張,然而像打土撥鼠機一般,成功消除了一塊,就發現有第二塊、第三塊的出現,他直面着所有的哪怕最微小的變化,努力讓身體達到一個在運用但整體放鬆的狀態。
尋找、確定、消除、另一邊,確定,消除,又有……
過了一陣,葉惟把自己弄得有些暈了,正如書上說的,他開始分不清楚哪塊肌肉是哪塊,好像鼻子長到了肚子上,像脖子跟腳踝連在一起,甚至意識都在模糊不清,一股睏意涌上心頭。
該死,不就是表演嗎,我纔不會被難倒
“看,妮娜,看那邊,你那個怪胎鄰居寄宿生”
“啊?是的……是他。”
“他看上去好痛苦,不會是吃了什麼有毒的野草,中毒了吧?”
妮娜一聽頓時大驚,縮成那樣的,看着像雖然已經對尤尼克徹底心灰意冷了,在這種時候,她還是急忙奔過去,又見他身邊有一本什麼《演員自我修養》,臉上沒什麼痛苦的神情,他突然睜開眼睛,嘿的一聲。
她翻翻白眼,走回去跟走來的幾個朋友說:“他沒事,在做某種表演練習而已。”
“是嗎,中午也不休息,真努力。”
對這話妮娜是認同的,努力也許是尤尼克做人方面唯一的優點了,他去愛靜閣親戚家住的時候怎樣不清楚,他住在她家的時候,總是努力得過頭,很少出去玩,電視就看週日那部幼稚劇,其餘時間幾乎都在看書、訓畫畫什麼的。
他似乎很懂畫畫,經常拿着一本古怪的畫薄畫,好像是在畫漫畫,一種興趣愛好。
她從房間的窗可以看到的,他每晚忙活到10∶3準時入睡,第二天6∶6準時起牀,生活單調,睡得挺多。
因爲在那一次之後,就不一起晨運了,她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足球水平真是進步神速,今天早上他在樹林踢,她無意兼悄悄的看了一會,這呆子要麼本來就是個足球高手,要麼是個足球天才。
他的腳法簡直校隊那些人也就那樣吧,不過足球不是乒乓,是團隊比賽怎麼就是個膽小鬼娘娘腔書呆子呢。
“VIY我來了多倫多,有一場秀,要出來飲一杯嗎?”
“噢我想去,你這麼明媚動人的女生,我怎麼能拒絕?但我忙不開,又要做家庭作業,又要工作,甜心,抱歉。
“哦好的,這幾天,有空就打給我。”
夜色籠罩着多倫多,簡雅的小房間裡,葉惟放下手機,繼續埋頭書桌上的繪畫工作,打來的是個之前在紐約時裝週認識的女模特,十八還是十九歲?他都不記得她的年齡和名字了,都怪那天有好些模特跟他交換了號碼。
有些東西不同就是不同了,做朋友可以,別的暫時沒什麼興趣。
而且真的要忙工作,跟美術部門的第一次創作會議月底就要進行,他要準備好會議足夠用的概念圖,像場景插畫、重要畫面(關鍵幀)和分鏡圖。
場景插畫是些空鏡頭的繪製,展現內景、外景的面貌要求,這對於所有需要搭景的超現實影片都十分重要;關鍵幀則是採取故事最重要的節點,用精細的光影加以描繪,它通常不是正常的分鏡畫面的尺寸,作用在於展示,用以拉投資、各種遊說,以及向劇組人員們提供精確的畫畫氣氛和影片風格,最後不一定會那麼拍出來。
事實上這些工作可以由別人來做,一般是這樣的,僱請一個或多個原畫家,畫出一些概念草圖,再由導演決定要不要起用哪一份草圖,起用之後,導演再向畫家細說自己的想法和要求,畫家再把草圖高度渲染爲原畫,提供給美術組、攝製組使用。
謝謝了,我自己來
葉惟握着鉛筆在畫紙上畫動,倒不是爲了省錢,既然自己有這個能力,想要什麼效果、風格、基調,自己畫最清楚。
但這次確實不同於《天使之舞》和《婚期將至》,就算他是一個控制狂,他也要跟美術指導一起工作,以後有些分鏡是要一起確定的,精細的故事板要由分鏡師團隊來做,或者不做。
因爲故事板(黑白,還不是彩色)對一個低成本現實題材項目來說,既不是很重要,也有點奢侈了。
我就要奢侈。葉惟想,這是自己真正的長片處女作,那麼艱難和幸運纔得到機會,沒有理由不做到最多最好
相比表演,這些工作對他就順手得太多了,充滿着激情和靈光。
鉛筆在畫出一道道線條,儘自己所學,儘自己所能,他畫着一張張的草圖,又細細地渲染……
“這堂表演訓練課,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叫做木偶遊戲。”
時間漸漸過去,第2屆多倫多國際電影節落幕了,到了九月份的下旬。
韋克斯福德,學校大樓裡一層的一個表演室裡,地板上正坐着二十多個的學生,圍成了一圈,站在中間的白人女老師羅謝爾正笑說着什麼。
木偶遊戲結合了想象的形體的伸展、控制和放鬆,形態姿態的變化與肌肉的必要緊張和心理感覺,形體狀態與發聲的關係等練習,有着多個訓練項目,是肌肉鬆馳與控制的中階基礎訓
羅謝爾老師一邊親身做着示範,一邊說道:“現在,大家先站起來,放鬆你們的肩膀,兩手自然地下垂,雙腳分開,與肩膀同寬,頸椎與腰椎自然地平直站立,身體放鬆,眼睛自然地閉合,面部放鬆,嘴巴微張,下巴放鬆。”
周圍的學生們都在跟着口令去做,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全身放鬆,一張張青蔥臉龐上也更多是不自然,越去留意就越緊張。
葉惟沒有,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努力訓練,不表演只是站着的話,他可以輕易地讓自己進入全身放鬆的狀態。看看四周的衆人,雖然直接讀十年級和經常請假,他想自己也沒有怎麼落下嘛。
“現在,想象自己的頭頂、手肘、手腕、指尖、膝蓋、腳踝都有一根線,被我提在手裡,頭部的感覺就像是個放在你脖子上的氣球,很輕很輕,飄飄然的,好了嗎?”
羅謝爾老師微笑地環顧着學生們,擡起着雙手,手指擺動,道:“我是個木偶師,你們看我的手勢,聽我的指示而動作。”
學生們紛紛點頭應好,突然這時候,原本放鬆地站在那裡的顧遊,好像發羊癲一樣全身抽動起來,雙手雙腳亂動個不停。
衆人頓時都錯愕的望着他,就連羅謝爾老師都怔住,隨即有男生也有女生都笑了出聲:“哈哈”、“他在做什麼?”、“顧?”
老師的手停住,葉惟也停下了,羅謝爾老師若有明悟,右手微微地舉起,葉惟的右手立即一下被扯起來般擡高,老師又作勢拉拉麪部,葉惟的臉龐立即被扯動起來,儘管還不能完全自如地控制肌肉,嘴角、嘴角等卻都跟着線而扯動
“很棒很棒”羅謝爾老師明白了,不禁大讚,跟衆人笑道:“看看尤尼克-顧,你們以爲他在做什麼?在我說了我是個木偶師,他就已經開始表演了,這太棒了。”
衆人這才明白過來,面面相覷,目光又都看着顧遊,原來是這樣,不是他發羊癲,是他們反應慢……
“尤尼克,謝謝你的演示,接下來和大家一起聽我的口令做吧。”
老師向葉惟示示意,不是每個學生都是天才,慢慢來。她點點手指,葉惟的腦袋輕飄地點點頭。老師就繼續示範着說道:“那麼現在,大家想象自己的雙手被線提起,提到高過頭頂,雙臂慢慢伸直——”
學生們照着口令舉起着雙手,形態動作最像一個木偶的人,還是葉惟。
羅謝爾老師走來走去,幫助那些有着多餘緊張的學生尋找和排除,她走了一圈,在葉惟那隻看了幾眼,贊說很好就走開了。
天才?葉惟更喜歡一句話,一分耕耘,一分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