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地早晨,到處捕捉蟲子的麻雀及斑鳩被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驚得四散逃開。
重新粉刷一次後的常來酒樓那陳舊招牌早已不知丟到何處,淺藍色的整體使得這個酒樓是那麼的耀眼,與周圍建築格格不入時也突出了獨特的一面,隨風輕擺着的三個大大幌子上面單獨寫着‘麻’‘辣’‘燙’,紅紅字跡襯着藍底,冷暖兩色強烈對比讓人不由側目。
一些新招來的本地年青人,穿着統一顏色的衣服靜靜站立在酒樓門前,這些人是經過千挑萬選才被錄用的,每月五錢銀子的工錢,讓酒樓招工告示剛一貼出就遭到了大量應招人員的衝擊,這錢太多了,多到讓一些靠着賣勞力,每天工作七個時辰才能賺到五、六銅錢的人覺得以前的日子有點悲哀。
這新來之人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經過了層層選拔,第一項:長跑,繞着成都府主城開跑,三圈過後,前五百人留下;第二項:短跑,一百丈衝刺,前一百人留下;第三項:人品,花大力氣去打聽每個人的家庭情況及這個人在周圍鄰居和熟人中的評價,有父母不孝順者,不要,有妻兒不善待者,不要,有鄰里都不和睦者,不要,酗酒好賭者誤事者,不要,可惜這一項只刷下去十個人,其他人都沒毛病。
於是乎,只好進行第四項:抽籤,留下四十人,剩下人員被安排其他事情去做。
開業時那熱鬧場面吸引周圍不少人過來駐足,一些其他酒樓更是派人前來打聽具體消息,那沒有牌子的門面讓人浮想聯翩,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到那麻、辣、燙三個幌子上面。
一個大牌子被立到了酒樓門前,上面寫着各種麻辣燙的主菜和味道,後面標註上錢數,同一排再後面是各種物資交換的品種及數量,讓吃的人在沒錢的情況下可以用東西來換。
這四十人,手中具都提着一個食盒,在孫掌櫃命令傳處後,快速的跑向各處江邊有縴夫或船伕的地方,看得出來那食盒比較沉,裡面應該裝滿了東西。
留下一衆好奇的人繼續看着那牌子上寫着東西的價格和品種,不一刻,酒樓裡又搬出來幾張長條桌併到一起,陸續有人把牌子上寫的麻辣燙擺出來讓圍觀人有個直接印象。
楊家重要人物的院子中,大小姐嘴上叼着一瓣芙蓉花,手中捏着一枚圍棋黑子,聚精會神地看着棋盤上的格局,思考許久後,方纔慢慢把那枚棋子放到一個地方,然後擡頭看向店霄珥問道:“這裡,不算三三禁手吧?看你還怎麼堵?”
店霄珥看着那枚棋子緊緊皺起了眉頭,旁邊觀看的幾個小傢伙也是無奈地長出了口氣,最後煜兒忍不住說道:“姐,你這就沒意思了啊,說好了用十五個格來下的,你怎麼又往外面放呢?”
“又玩那個叫什麼五子棋的東西,這幾天天氣好,不說去溜達一下,總守着這東西有意思麼?”
正此時,林家小姐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兩個平時拿東西,關鍵時刻成護衛的人。
“林姐姐回來了?小店子,這局算你平了,你去看看他們房子蓋的進度,我跟林姐姐下兩盤,現在我才發現,這東西做圍棋有點可惜。”
伸出手來在棋盤上一通劃拉,再也看不出曾經有過的痕跡後,大小姐笑咪咪拉着她林表姐坐了過來,嘴中還說道:“隨便下幾盤,輸贏不要看得那麼重,樂和,圖個樂和。”
店霄珥起身離開,那些小傢伙們,呼啦一下都往另外一個院子跑去,對於這邊的棋局再無一絲興趣,那單獨的院子中是他們遊玩之所,各種積木、泥人、沙土和鍋碗瓢盆應有盡有,還有低矮的狹窄小橋,對於其他孩子來說這已經是夢中都想不到的地方,惟獨店霄珥覺得還有所欠缺。
穿過剛剛鑿開不長時間的院牆,店霄珥拎着兩個銅壺來到一個幹得熱火朝天地施工現場,小狗子三個人也在這邊不時給那些用木頭依着蓋房子的勞力添茶倒水,黃大江在一旁指揮着木工把不同木頭搭配起來用木楔子卯好。
此處院子是緊鄰常來酒樓左邊的地方,同樣是一個外來人選中想做些買賣,可惜遭到了常來一樣的待遇後就放棄了,被店霄珥看好了他院子中那幾棵相隔不遠的大樹,趁那人要回京城走時的急迫,壓低價格兌了下來。
“再來一碗,茶好啊,就憑這茶幹着活我都痛快,比那些連碗白水都捨不得給,讓人喝涼水的人強多了,小哥這摻茶水準在這一圈地方那也是數的上了。”
一個正站在離地約有一丈來高樹杈上的人,光着膀子,汗水在身上劃出一道道泥溝,端着個空碗,欲遞給下面的布頭,嘴上說着誇獎的話,看着他那坦然目光,憨厚的模樣就知道沒有說假。
這時,店霄珥往前飛一般地跑起來,在旁邊一個木頭架子側面上一踩,借力上到那剛搭好的七尺來高的房檐上,再次借力蹬在樹上,高出那個端着碗的漢子約半個身高後,一個凌空前翻,正好把腿彎處掛在了樹杈上,高出那人一個身高後往後一垂頭,兩隻壺中的熱水同時朝那碗中澆去。
那漢子呆呆看着碗中一滴都沒有灑出來的水,嚥了口唾沫,一手扶着自己腦門在那想着剛纔這人是怎麼上來的。
“好,這才叫雙龍戲珠呢,以前那些在平地上玩的哪算得上龍?能喝上這一碗茶,讓我倒貼錢我都樂意。”
一個站在下面來回指揮的人正好瞧見了店霄珥上去給添水的一幕,無比感慨的在那發表着看法,其他一些剛纔因那樹上漢子說話轉頭看的人也都記下了這難忘的摻茶,留在擺龍門陣(閒聊)、衝殼子(吹牛)時說出來。
端着碗的人這時也緩過勁來,激動地含了一口茶水,好象是天上的瓊釀一般,慢慢品味着嚥下,今後他是無論遇到哪個牛氣的人,都可以在這上面壓人家一頭了,誰喝過如此的摻茶?
不遠處,樹陰底下,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子陪着一個端着酒碗的老頭,旁邊還有一個丫鬟,同樣看到了店霄珥飛身而上的姿態。
“這樣一個人,爺爺查了一下就說查不到,而別人是真查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身份呢?白爺爺您知道麼?”
柳碧旋向白老頭稍微轉下臉問道。
抿了一口碗中的五糧液,伸手從碟中揀起一粒香辣胡豆,放到嘴中噶吱嚼着,這才嘆了口氣,似回憶般說道:“在由拳山出來,從小也生活在那,或許是那個老東西吧?奇怪!那個老東西並不看重武勇,爲何這小子身手還如此了得呢?難道和那老東西沒有關係,只是一個碰巧?柳丫頭,這事情就算老頭子我猜出個大概也不能對你說啊!”
柳碧旋可能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並未如何失望,只是看着那個從樹上一越而下的身影,從新坐回到旁邊椅子上。
到是陪在一邊的靈兒不滿意地撇撇嘴“神神秘秘地,有什麼啊?怎麼看他都是一個店小二。”
晌午,太陽頂着頭照下來,剛剛拉了一趟纖的虎老大、虎君恩,就瞧見已經提前回來歇息的另一撥纖工,正在那不知吃着什麼東西,熱火超天的樣子,象餓死鬼投胎般,那同樣被磨出來一道道痕跡的肩膀上,居然搭着上等白官布做成的搭肩。
“君恩啊,快來,帶着你那些弟兄過來,嚐嚐這叫麻辣燙的東西,今天人家不要錢,還白送一條搭肩,看看,這纔是好貨啊,這肩頭又能鬆快不少。”
一個年齡略大的漢子向虎君恩招呼着,同時還把手在褲子上蹭了下,輕輕撫mo着那搭肩。
跟着來到這裡提着食盒的‘常來’外賣工,馬上就湊到虎君恩這邊,把東西從盒子中掏出來,揀過些旁邊的枯樹枝,在旁邊那火堆裡抽出一支來點燃這邊,又把掏出來的東西架到上面加熱。
“虎叔,您帶着人嚐嚐這個,不要錢的,還有一條搭肩。”
一個領頭模樣的二十來歲青年從懷裡拿出條和先前說話人一樣的上等白官布製成的搭肩給虎老大披在肩膀上。
“你不是三兒家的那個大小子麼?怎麼跑這來了?哎!可憐你爹去的早,不知現在你家裡如何了,你母親和妹妹都還好?頭些日子看過後,這都有三、四個月沒見了吧?有難處去找叔,啊!”
一眼就認出來這個小夥子是誰家的孩子後虎老大也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都好,我找了一個好地方上工,一月給五錢銀子呢,他們說幹滿了一年,還給蓋新房子,娘正準備給我說門媳婦呢。”
說起媳婦時,這小夥子略微紅了下臉。
“那你這是?”
聽孩子說一個月居然有五錢銀子工錢,幹滿一年還給蓋房子時,這虎老大又是吃驚又是替他高興。
邊把搭肩挨個給後面過來的人搭上,小夥子邊回頭道:“這是我們東家白送的,還有那麻辣燙,若是吃好了,東家說以後本錢給你們,還有常年的搭肩都由他負責,只要各位叔伯在別人問起成都府哪好時,給人家說下我們那店就成。”
“誰這麼好,還常年給東西?那店叫什麼名,以後一定多給人說起的。”
一些人高興地開口應承。
幾個年青人同時挺胸擡頭道:
“綠野仙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