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的心,隱隱有了幾分惻然,但瑾風凝視她的目光,卻令她很不自在。
長樂垂下了眼簾,看着地上的片片落英。
一道高大的陰影,籠住了長樂,她微微仰首,發現不知何時,他已靠到了她的面前。
瑾風擡手伸向長樂,長樂一驚,下意識地將頭側開,可是,他只是,拈住了她肩頭上的一片落花,嬌嫩的花瓣,在他的指間被揉碎……
瑾風看着她,苦澀的一笑,喃喃道:“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寂寞?就是像我這樣,獨自一個人,看着花開了,花又謝了,每一天,每一年,無止境地思念着一個,不愛我的人……”
長樂輕嘆着搖頭,她側身繞過瑾風,走到那張七絃琴前,盤膝而坐,將琴端放於腿上,十指輕舒,撥動了宮弦。
琴聲初時低婉,像幽冷的泉水滑過青苔,泉下陡壁,漸至高昂……
長樂修長的手指,輕攏慢拈,清冽長樂悅的音調,流露着絕塵脫俗的氣息,叮叮咚咚,剎時間,如水銀瀉了一地。
紛紛揚揚的桃花瓣,從枝頭飄零而墜,落在長樂烏黑的青絲,粉荷色的寬袖,象牙色的指尖上,織成了一幕花雨,在弦間輕顫。
瑾風靜靜地望着垂首撫琴的長樂,陶醉的神情中,有幾分恍惚,有些癡了……
不知何時,一個溫暖的身軀抱住了她,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下,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從後背傳來他的體溫,令她的心緒,莫名地悸動不安。
她抿了抿脣,掙脫了他的擁抱,神情淡漠的望着她,一言不發。
瑾風幾度張口欲言,卻始終沒有說出什麼來。
長樂冷冷的開口,“我要回去了!”
她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他並沒有用鎖鏈囚禁她,但是,她卻怎麼也走不出這片桃林,眼前這個男人,用了她能接受的方式,變相的將她囚禁於此。
她無法對她產生好感,只是,每當看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神,讓她有些不忍。
沉吟半晌,他才低低的開口,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黯然,“長樂……”
他的輕喚,沒能留住長樂的腳步。
瑾風看着長樂的背影,忽然之間,有了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不顧一切,將她拉回自己的身邊,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緊緊地握着雙拳,眼睜睜地看着她,消失在視野之中。
門外,瑾風久久地站立着,呆呆地望着緊閉的房門,失去了從容自若的神態,身子漸漸地開始顫抖,喘息着,似乎不支地扶住了身邊的廊柱。
×××
長樂把門關上,聽着他在外面靜了一會兒,腳步聲才響起。
她皺了皺眉,呆呆的站在原地許久,腦中想着一些紛亂而複雜的事,閉上眼眸,甩開這些令人心煩意亂的雜念,此刻,她只要一心想着澈兒就好!
可是,想到澈兒,就難免想到那個男人,長樂的眼神,微微迷離,想起第一次見他,白衣黑髮,雙目如漆,當時就在心底暗歎,此人只因天上有。
及至後來,知曉他的深情,他的霸道,他的強勢,突然覺得真實,匆匆別過之後,總是不經易的想起,那絕世的姿容,以及那一頭墨染的青絲。
臉頰微微有些發燙,最近,總是時不時的想起他,或許自己,已經喜歡上他了!
長樂嘆了口氣,正要回身。
忽然,一道黑影閃過,只覺一個溫暖的胸膛,緊緊的束縛住了她。
驚愕的一擡頭,就撞見了那人的眼裡,閃爍着火焰,灼灼的耀滿喜悅。
長樂只來得及開口說話,頭就被他按進懷裡,抱得那麼緊,讓她幾乎要窒息。
他的身體繃緊得像拉滿的弓,不停的顫抖,急劇的心跳聲,在她耳邊如此清晰,想要捂住雙耳,那聲音,卻如影隨形。
長樂不敢動,因爲那激動到不穩的氣息,噴在她頭頂,熱熱的讓人想哭。
好半天,他才略略放鬆了環住她的雙臂,卻仍是把她抱在懷裡。
長樂舒了一口報,終於逮到機會問話:“夜子罹,你怎麼來了?”
他也不說話,過了一會,把頭低下來埋到她頸側,輕輕的蹭了蹭,髮絲撩得她臉側癢癢的,她沒忍住,伸手撓了撓,卻剛好碰到他的頭髮,柔軟順滑,她的手指頓住,他的身軀,也微微一顫,隨即又很快放鬆下來,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
就這樣,抱了不知多久,長樂的手臂都快要麻了,夜子罹才放開她。
她鬆了口氣,順便給他倒了一杯水,這纔有空好好看他,他似乎瘦了許多,臉色比較蒼白,再往下看,她不禁眨眨眼。
夜子罹順着她的視線看,目光立刻怔住,然後,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看她,略略不自在的側過身子。
長樂拼命的憋住笑,輕輕的咳了一聲。
現在正是盛夏,所以說,天氣有點熱,人的衣服,有點輕薄,再加上衣服的質量,不怎麼方便爬山涉水,很容易被樹枝啊,什麼的掛破的,也不足爲奇。
長樂剛要說話,卻又想到什麼,小跑幾步,打開門看了幾眼,確認四周沒人,這才安心的拉好門栓,舒口氣走了過來。
夜子罹安靜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嘴角彎起了可疑的弧度,他沒說,憑他的功力,周圍任何響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可是,她這樣爲他擔心的樣子,他很喜歡。
長樂捂着胸口回過頭來,壓低着聲音道:“你的侍衛呢,躲在哪裡?”
半響,小小的驚呼聲響起,隨即,又像是被人捂住似的消失,長樂震驚的看着夜子罹,她不敢相信,剛剛是聽到了什麼,他是說,他一個人來的?
放下捂住脣的手,長樂想要再確認一次,“你是說,你是一個人來的,連炎雷都沒帶?”
夜子罹看着她,眼神溫暖如初,點頭笑道:“他們闖不過這桃花陣!”
所以說,他真的是一個人,身入險地,身邊沒有炎雷,他居然,就這樣一個人,只覺得喉嚨被什麼堵住了,悶悶的難受,她怔怔的看着他,低低地道:“你就闖得過?”
他緩緩的擡起頭,滿目清輝,笑如芳草,如是說:“我是夜子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