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下不爲例

一大一小,兩人嚴肅對視,傳遞着長樂不懂的眼神信息,好半響,澈兒勉爲其難的點點頭,“好吧,下不爲例!”

兩個人像是達成什麼共識的轉過頭,澈兒將小小的腦袋,埋在長樂臉側,嘟嚷地道:“孃親,你答應過澈兒,不會再丟下澈兒的!”

聲音裡,掩不去惶恐和嗚咽,他剛剛練功回來,到處都找不到孃親,心裡好害怕!

長樂聽得心裡一酸,笑着抱起小傢伙,左右兩頰,一邊親了一下,“對不起,澈兒,讓你擔心了,孃親永遠都不會丟下你,永遠都不會。”

澈兒現在這樣粘她,也是有原因的!

那時候,她不過兩歲,她生了一場大病,高燒到昏迷不醒,不斷的吐血,藥石無醫。

迷迷糊糊間,拒絕所有的藥和食物,只覺得身心都累到極點,心裡盼望着,就這樣的睡過去,再不醒來。

澈兒嚇得整日整夜,抱着她不肯撒手,她毫無知覺,只喃喃的說着,“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會愛你……”

再後來,愈加不醒人事,小融硬給她灌進的藥,又被她吐出來,澈兒害怕得哇哇大哭,“孃親,你不要丟下澈兒,孃親,孃親!”

那哭聲,揪着她的心,讓她正要邁向那個世界的腳步,一再遲疑,終於,還是掙扎醒來。

她心疼地看着兩眼紅得過小兔子的小傢伙,自己也忍不住眼睛發熱。

原來,女人生而爲母親,就會比任何時候都勇敢。

或許這件事,對澈兒的影響太大,時至今日,都還在怕在某個不注意的時候,她就丟下他不管,所以,才變得如此的粘人,又是那麼的惹人憐。

摟着兒子,長樂放慢了腳步,小心的不讓雨淋到他,想着身邊撐着傘的人,心頭,忍不住泛起一絲複雜之情。

對於他的突如其來,蕭池保持了極高警惕,奈何澈兒,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似乎是很喜歡他,一個勁的招呼他進門。

×××

傍晚,山下村子的村民王海找上門來,看到長樂,目光一亮,就直直的就撲了過去。

可惜,還沒碰到她衣角,就覺得脖子上一涼。

他生生的剎住腳,微微低下頭,就看到一柄長劍抵住,拿着劍的男人,俊逸非凡,可惜,那臉上殺氣,生生破壞了這美感。

順着那讓人遍體生寒的目光,王海看看自己,那快要抓到長大夫的雙手,訕訕的收回來,討好的衝他一笑,“我有事找長大夫!”

夜子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劍尖沒有移動分毫,王海連忙補充一句,“長大夫,是我媳婦好像快生了,肚子疼!”

話音一落,頓時,殺氣斂去,劍也消失了。

長樂微笑的看向他,輕聲問道:“什麼事,王大哥?”

王海搓搓手,卻再也不敢造次的抓住,“長大夫,她嚷肚子疼。”

長樂不由一驚,轉頭叫道:“小融!”

小融應了一聲,走出來卻是兩手空空,滿臉無奈之色,後面跟着的,正是剛剛還在身邊的夜子罹,提着藥箱,一臉平靜,彷彿,他這樣做再自然不過。

長樂忍住想嘆氣的衝動,叫着王海往外走,“叫了穩婆沒有?”

王海擦擦頭上的汗,點點頭道:“已經叫了,可是梅兒說,要長大夫在身邊,她纔不害怕!”

長樂點點頭,表示知道,這對小夫妻,是長樂在採藥時結交的,梅兒害羞膽小,這又是頭一胎,一定是很緊張的!

匆匆趕到,長樂和小融進了房去,留下夜子罹雙手抱肩,看着那個王海不停的踱來踱去。

情況要比長樂想像得要糟,梅兒素來體弱,再加上緊張,羊水破了,孩子卻半天不出來,最糟糕的情況,就是難產,梅兒叫着叫着,聲音越來越小了。

“梅兒,你要勇敢一點,孩子就要出來了!”

“梅兒,這是你和你相公的第一個寶寶哦,你不想看麼?”

長樂一邊施針,一邊急切的鼓勵着她。

梅兒握着她的手一緊,又開始大聲的叫起來,“相公,相公,你在哪裡?好痛,啊!”

王海在外面,聽得一聲聲慘叫,再也忍不住的往裡面闖,卻被家中的長輩擋住,穩婆也在門口一邊接熱水,一邊囑咐道:“別讓男人闖進來了,省得沾了晦氣!”

梅兒淚水漣漣,只是無意識的叫着。

長樂一陣火大,走到門口,一把推開穩婆和幾個丫頭,氣不過地叫道:“什麼晦氣,爲他生孩子,是他的福氣!”

說完,一把把王海狠狠地揪了進來,“看看你媳婦受的苦,你好好看着,以後敢對她不好,把你頭拎下來當球踢。”

夜子罹一手擋住,那些因爲長樂的動作,而羣情激奮的長輩們,一邊瞪大了眼睛,聽長樂放狠話,嘴角卻是無法控制住的上翹,原來她生氣的樣子,是這樣的可愛!

將王海的手,塞進梅兒的手裡,長樂又拿出一根針,一邊轉頭道:“王海,快點和她說話,要她清醒着使勁。”

看看梅兒身下的血,王海已經嚇得臉上毫無血色,不等長樂再催,他就把嘴貼到梅兒耳邊,安撫道:“梅兒,不要怕,我在這裡。我陪着你,和孩子一起努力,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梅兒眼睛似閉非閉,下腹卻開始收緊。

長樂心中一喜,知道梅兒又開始用勁了,拿着銀針,就刺了下去。

那邊被長樂嚇得呆愣住的穩婆丫頭們,一看有了動靜,又齊齊的趕過來幫忙。

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即使,是見慣了血腥的夜子罹,都覺得有些心慌,他不知道,原來女人生孩子,是這麼痛苦的事情。

臉色開始發白,她生澈兒的時候,是不是也流了這麼多血,怪不得她常常氣色不好,會不會就是那時,流的血太多了?

就在他那胡思亂想的時候,就有幾個人,趁他不注意往產房撲去。

他眉心一皺,一手一個抓住,正要往外扔,卻發現人家頭上,飄着的花白髮絲,微微頓了頓,改扔爲放,點上穴道放倒,然後,薄脣一抿,冷冷盯着屋外蠢蠢欲動的人。

他目光所過之處,頓時鴉雀無聲。

於是,屋內慘叫聲,安慰聲,呼喚聲,聲聲不絕,屋外,卻空前的安靜,地上躺着幾個,還站着幾個,夜子罹甩甩衣袖,任風吹起他長長衣袍,輕微作響。

嗚哇哇……

孩子的哭聲,響徹天際。

穩婆抱着孩子,笑得皺紋都舒展了許多,“恭喜啊,是個大胖小子。”

王海激動得嘴脣哆嗦,小心翼翼的碰小傢伙一下,一邊咧着嘴,迷迷糊糊的問梅兒,“我們的兒子啊?”

梅兒已經累得筋疲力盡,這一刻,卻仍是微笑着朝他點頭。

王海不知怎麼了,突然兩眼一翻,撲通一聲,栽了下去。

屋裡,又是一陣兵慌馬亂。

門一打開,外面的光亮,晃得長樂眼花,她想伸手去扶門,卻抓住一雙伸過來的手,溫暖有力,握在手中,像是一塊上好的溫玉。

她晃晃頭,睜開眼睛,夜子罹的臉近在咫尺,勾起薄脣,“生了?”

長樂點點頭,眼裡有着明顯的喜悅,“是個兒子,胖乎乎的,很可愛!”

夜子罹往裡面瞟了一眼,那紅布包裹着的某樣東西,皺巴巴的像個老頭,哪裡可愛了?但是,他很快的收回目光,點點頭,“可愛!”

只要她說可愛,那就沒問題了,他一律同意。

王海很快又醒了過來,興奮的抱着新出生的寶寶,四處給人看,只差沒蹦起來了。

已經是第四次,跑到長樂面前,“長大夫,你看看,這是我兒子,可愛吧?”

長樂含笑點頭,“是,很可愛。”

王海笑得臉上,長出一朵花似的,興高采烈的連連點頭,“連長大夫都這樣說,那就錯不了。哎,三伯,快來看看,我兒子呢!”

夜子罹側頭看去,只見長樂欣慰的笑容裡,含着若有若無的酸澀,心立刻揪緊。

長樂輕輕的說道,“真幸福的場面,不是嗎?”

小融悄悄的執起她的手,眼睛裡立刻的就涌出了些熱氣。

小姐生小少爺的時候,沒有這樣喊得驚天動地,她站在牀邊,只是看着小姐咬緊了被角,指甲都深深掐入肉裡,那一刻,她決定,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母子。

直到小少爺生出來,包好乖乖的放到牀邊,小姐微微笑着,輕輕的將頭靠了上去。

澈兒回來後,就聽說了這件事,新奇不已,窩到她懷裡,吵着要給他講,長樂捏捏他紅撲撲的小臉蛋,“融姨不是給你講過了嗎?”

小傢伙很是不滿的搖着她的手,“那不一樣啊,融姨講的是融姨的,孃親還沒講呢!”

長樂想了想,笑着說道:“那小寶寶胖乎乎的,很可愛。”

澈兒立刻打斷,“不對!融姨說,小寶寶髒兮兮,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

長樂忍俊不禁,搖頭道:“不會的,洗乾淨,等兩天就會變得很可愛了!”

澈兒悶頭想了一會兒,問道:“那孃親,會比澈兒還可愛嗎?”

長樂失笑,原來問了半天,是在糾結這個問題啊,伸手摸摸他絲絨一般柔軟的發,“不會,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比澈兒還可愛的孩子了。”

澈兒立刻心滿意足的笑了,過了一會兒,又繼續發問:“孃親,那澈兒生出來的時候,也是髒髒的嗎?”

長樂回想了當時情景,笑着愈發溫柔,“澈兒生出來的時候,和別人不一樣,很好看……”

“孃親,澈兒生出來的時候,也有人高興得暈倒了嗎?”

“有,我暈倒了!”開口的,是抱劍站在門邊的蕭池,長樂和澈兒面面相覷,半響,卻是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有些心酸,或許,有些事,永遠不想提及。

長樂親親澈兒的臉蛋,有這個孩子,她真的,已經很感謝上蒼。

笑過之後,澈兒卻突然問坐在旁邊的夜子罹,“叔叔,你的寶寶出生的時候,你也暈倒了嗎?”

夜子罹看看長樂,搖搖頭,低聲道:“我尚未娶妻。”

他和柳依依未拜過天地,更未碰過她,所以,她不算他的妻,何況現在,他已經和她毫無關係了,在他心裡,妻子的位置,一直是‘她’,沒有別人。

坐邊一旁的小融,稍稍點點頭,對於這個情況,她相當的滿意。

澈兒立刻完成任務似的,縮到長樂懷裡去了,長樂警告的看了小融一眼。

小融假裝沒看見,等了半天,沒聽見小少爺繼續問,一擡頭,才發現,小少爺忙着去吃甜點去了,一口一個,忙得不亦樂乎,她連哼好幾聲。

長樂擡起頭來,“小融,嗓子不舒服嗎,多吃點梨!”

靜默一會,小融擡起頭來徑直問夜子罹,低聲道:“那你娶妾了嗎?”

夜子罹搖搖頭,“有婚約了嗎?”再次搖搖頭。

“那……”還想再問,長樂卻打斷了她,“小融!”

小融嘴脣微動,卻在長樂的盯視下,嚥了回去。

澈兒自己琢磨了好一會兒,發現不明白,這個新聽來的詞語,“融姨,什麼是妾?”

小融不屑的挑了挑眉,冷聲道:“就是那種,爲了搶別人的老公,心狠手辣,恬不知恥,重要的時候,連親生骨肉都可以捨棄的女人。”

蕭池贊同的點點頭,順便加以補充,“還有外表,看起來弱不禁風,風吹就倒,最會裝虛弱,裝可憐,淚水來得要多快有多快,時不時的昏倒,好像所有人都在欺負她!”

澈兒有些迷糊了,求救似的看向長樂,“孃親?”

長樂揉揉額頭,怎麼能對澈兒灌入這樣的觀念,雖然,他們的目的,是想讓他知道,妾是不好的,以後,只能對一個女子專情,娶了她,就不要再娶第二個女人。

長樂對上澈兒清澈的眼睛,她嘆口氣,解釋道:“男女之間,明媒正娶,是爲夫妻。可是男人,除了自己的結髮妻子之外,再娶進另外一個女人,就不能給她同等的身份,這個女人,就稱之爲妾了。這只是對一個女人名份的稱呼,不足以構成評判一個人的標準。看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人,澈兒要讓自己的心去看,不要只看對方身份地位,也不能只看外表,更不能只聽別人說,明白了嗎?”

澈兒似懂非懂的點頭,又問,“可是,孃親,男人娶了妻子以外的女人,叫妾,那女人也嫁了丈夫以外的男人,那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