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以誠撇了撇嘴。
言語中透着幾分戲謔,同時也有幾分不耐。
這樣的手段能嚇得住旁人,又焉能嚇得住他。
天眼之下,柳媚孃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注視之下。
雖說可笑,但看久了卻也乏味。
柳媚娘身形戛然而止,停在了任以誠面前,半邊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想她在這山中橫行多年,何曾受過如此輕視,對方那語氣就彷彿是在街上看耍猴兒的一般,簡直是奇恥大辱。
“臭男人,沒想到你倒也有些膽識。”
任以誠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悠悠道:“過獎了,沒兩下子真本事兒,拿什麼行走江湖。”
“但激怒了我,只會讓你死的更慘。”
柳媚娘眸中殺機暴漲,雙臂猛地揚起,周身妖氣涌動,蓋住右半邊臉的頭髮隨之被吹起,露出了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腐蝕過似得潰爛皮膚。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的口中有一股墨綠的煙霧噴薄而出,朝着任以誠籠罩了過去。
空氣中登時瀰漫起又酸又臭的味道擴散開來,顯然這煙霧中帶有劇毒。
柳媚娘冷笑不已,看着任以誠的目光就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中了她這毒煙,只消片刻,就會血枯肉爛,化爲一具白骨骷髏。
縱是神仙也難救!
“嘶——”
猝然氣流激盪,就見任以誠張嘴用力吸了一口氣,那股墨綠色的毒煙受到影響,迅速收攏成一束,然後竟直接被他吞入了腹中。
“嗝兒……就這?”任以誠拍了拍肚子,看向柳媚娘。
毒煙中確實夾雜着強烈的腐蝕性,但他肉身強悍,金剛不壞,加之真元妙用無窮,甫一入肚,便被煉化的一乾二淨。
“你……”柳媚娘勃然色變,終於意識到眼前之人乃是一名勁敵。
動念之間,林中的白霧立刻又變得濃厚了數倍,眼下正值深夜,登時讓三尺之內,目難視物。
心知敵人非是易與之輩,柳媚娘當機立斷,身形一閃,消失在了濃霧之中。
掠動之間,她暗自咬牙,惱怒萬分。
終年打雁,不想今日居然險些被雁啄了眼!
“來都來了,何必急着要走,長夜漫漫,不如聊會兒。”突然一道熟悉又討厭的聲音在林中響起。
柳媚娘又是一驚,當即停下了腳步,目光中赫然看到任以誠不知何時,已攔在了她的去路之前。
負手而立,臉上帶着令她噁心的笑容,似在爲將她玩弄於鼓掌之中而感到得意。
呼——
任以誠袍袖一揮,捲起一陣罡風,將林中的濃霧與半空中的烏雲都驅散。
明月當空。
清輝再度灑落,映照天地。
柳媚娘瞳孔微縮,這人的本事遠比她之前想象的更爲厲害,她腦海中念頭轉得飛快,暗自思考脫身之策。
任以誠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別白費力氣了,你若是能逃掉,那我也就不用混了。”
柳媚娘氣結,怒道:“要殺要刮你只管動手便是,在這裡出言羞辱於我,你算什麼男人?”
任以誠輕嘆道:“任某素來以誠待人,所言皆是事實,何來羞辱?這修行的世界,你目光太過短淺了!”
“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柳媚娘心頭無名火起,雙目圓睜,幾乎也要噴出火來,已然是出離憤怒,倏爾飛身疾撲而出。
長髮隨風飛舞,厲吼之聲尖銳刺耳,她整個人猶如發瘋的猛獸,儼然是一副準備同歸於盡的架勢。
嗖嗖嗖……
柳媚娘雙手屈指成爪,隔空急揮,指尖勁風如刀,激起凌厲的破空聲響。
盛怒之下,她不顧一切,速度發揮到了極限。
兩人間隔十餘丈的距離,轉瞬而過。
嗡!
驀地一聲錚鳴。
任以誠的指尖吐出一道黃濛濛的劍氣,不疾不徐的刺了出去。
看似緩慢,實則卻快逾電閃。
幽暗的樹林中,劍芒一閃。
柳媚娘急速逼近的身形,停在了任以誠三尺之外,再不敢寸進一步。
她不得不停。
那道劍氣,距離她的眉心不足一寸,雖未碰觸,但那鋒銳無匹的勁力,已將她的皮膚劃破。
一絲殷紅的血跡順流而下,倒是給她那半張秀美的臉龐,再添了三分妍麗。
柳媚娘並不怕死,可如果不能將任以誠一併帶走,那她的死將毫無價值。
但若要她開口求饒,那也是絕無可能。
所以,她選擇閉目等死。
任以誠淡淡道:“看你這樣子,似是心有不服啊?”
柳媚娘睜開眼睛,恨聲道:“非是不服,而是不甘,沒能親手將那個負心漢剝皮拆骨,我死也不得安寧。”
任以誠咋舌道:“好大的怨氣!”
柳媚娘冷哼道:“少囉嗦,動手吧。”
“你搞錯了吧,我何時說過要殺你。”任以誠揮手散去了指尖的五行劍氣。
柳媚娘不禁錯愕:“你到底什麼意思?”
任以誠失笑道:“我好端端的在林中休息,是你先找上門來,一言不合就要弄死我,你現在還反倒問我爲什麼。”
柳媚娘稍作沉默,問道:“我要殺你,你不怪我?”
任以誠聳了聳肩:“聽你一口一個臭男人,就知道肯定事出有因了,我還不至於那麼小器。
再說了,憑你這點兒本事,還不是我想怎樣就怎樣,你逃得了麼?
這漫漫長夜,就權當是個消遣了。”
柳媚娘聽到前邊一句原本神色稍緩,但聽到後邊的時候,登時秀眉倒豎,罵道:“你們男人本就不是好東西,忘恩負義,寡情薄性,喜新厭舊,狼心狗肺,全都殺乾淨了纔好。”
任以誠沒好氣道:“嘿,我這小暴脾氣,人妖不兩立,我沒有種族歧視,你卻給我搞起性別對立來了。
我跟你說,人與人是不能一概而論的,你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而且說得好像你們女人就沒有那種人似的。”
“你……”柳媚娘一時無法辯駁,打又打不過,不由氣得半邊俏臉脹紅一片。
“你不能否認這個道理,對吧?”
任以誠知道跟女人講道理是件不怎麼明智的道理,尤其是被仇恨矇蔽的女人。
但他還是堅定自己的立場,誰叫他本事比柳媚娘強。
人在江湖,拳頭大才是真道理。
柳媚娘索性不再理他,神色幽幽,自顧自開口道:“他叫劉世美……”
嚯~
任以誠眉頭一挑,這名字聽起來真是滿滿的渣男即視感。
這柳媚娘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她本是大家閨秀,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
多年前,偶遇了一個落拓書生,正是她口中的劉世美。
兩人一見傾心,從此墜入了愛河。
彼時,劉世美家中滿門遇難,僅餘他一人。
在和柳媚娘相戀後,他得知對方家中有一本祖傳的《金蟾大法》,練成後威力驚人,便請求對方幫他報仇。
《金蟾大法》確有其物,可這乃是一本毒功,具有很強的副作用,待修煉有成後,會毀壞容顏。
柳媚娘當時一顆心全都系在劉世美身上,禁不住他苦苦哀求,就答應了下來。
旁門左道的功夫,唯一的好處就是進境神速。
短短數月時間,柳媚娘便已有所成就,順利幫劉世美報了仇,而她的容貌也因此而毀。
劉世美心存感激,在大仇得報後跟柳媚娘成了親。
可很快,他就因爲厭惡柳媚娘那半張醜陋可怖的面容,和一名青樓女子勾搭成奸。
那時,柳媚娘已經懷有身孕。
但劉世美最後卻在她臨盆的那天,跟着那名青樓女子私奔了。
“……我的兒子因爲金蟾大法太過歹毒,還沒出生就已經胎死腹中,你說,我能不恨嗎?”
任以誠看着滿面悲慼的柳媚娘,嘆息道:“所以,你就恨烏及屋,把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恨上了,見一個殺一個?”
柳媚娘冷笑道:“沒錯,要不是你本事夠硬我不是對手,你早就跟之前上山的那些男人一樣,變成一堆枯骨了。”
任以誠突然又覺得她沒那麼可憐了,搖了搖頭,問道:“冤有頭,債有主,你爲什麼不去找劉世美報仇,而是在這裡濫殺無辜?”
柳媚娘忿然道:“他和那個賤人生怕被我找到,早已逃掉無影無蹤,我上哪兒去找?
況且,我現在這副樣子,你要我如何能夠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
任以誠呵呵一笑:“真的嗎?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