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氣朗,微風徐徐。
時逢晌午。
水月庵外,突然來了一羣不速之客。
曹正淳率領着近百位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將水月庵的門口牢牢包圍了起來。
“東廠曹正淳,煩請歸海夫人露華濃女俠現身一見。”
“阿彌陀佛!曹督主,露華濃二十年就已經死了,貧尼已落髮出家,法號無我。”
露華濃雙手合十,緩步自庵堂內走了出來。
“哦~是嘛?”
曹正淳呵呵一笑,哂然道:“出家人,出家人,這出了家的也還是人。
歸海一刀是你的兒子,這你總不會否認吧?”
露華濃恍然道:“原來諸位是爲一刀而來,犬子如今不在庵中,諸位若是有事找他,還請另尋他處吧。”
曹正淳淡淡道:“老夫當然知道他不在這裡,但是,我想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露華濃皺了皺眉。
數日前,原本鬱鬱不樂的歸海一刀忽然失蹤,如今曹正淳找上門來,她心知歸海一刀只怕是闖下了什麼大禍。
“敢問曹督主,今日登門造訪,究竟所爲何事?”
曹正淳微笑道:“看來師太還不知道啊,近日來,令郎狂性大發,把整個武林攪了個天翻地覆。
短短數日之間,已有上百人死在了他的手中,那可真是血債累累,罪惡滔天吶!”
“什麼!”露華濃勃然變色,攥着佛珠的雙手也猛然一緊。
曹正淳繼續道:“看到老夫身後這些人了麼,他們無一不是被令郎殺害之人的同門親友。
今日前來,就是要爲不幸喪生在令郎刀下之人,討回一個公道。”
“曹督主說的沒錯,今天一定要讓歸海一刀這殺人狂魔血債血償。”
“歸海一刀罪大惡極,不將他開膛剖心,難解我心頭之恨。”
“我要將他五馬分屍,粉身碎骨。”
面對羣情激憤的衆人,露華濃不由心中一緊,臉上更是掩飾不住的擔憂之色。
曹正淳冷笑道:“事到如今,師太擔心也沒用了,老夫已經收到消息,最遲今日太陽落山,你就等看到自己的兒子了。”
露華濃嘆息道:“素聞東廠情報遍佈天下,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她說話的同時,心裡也在默默的祈禱着,希望歸海一刀千萬不要回來。
曹正淳得意道:“師太過獎了,比起令郎所屬的護龍山莊來,東廠其實還差了那麼一點兒。”
他似是看穿了露華濃心中所想,譏誚道:“其實令郎不回來也沒關係。
只是這樣,就少不得要勞煩師太你隨老夫移步東廠一行了。”
曹正淳話音剛落,人羣外突然傳來一聲冷哼。
“曹狗,你好大的口氣。”
伴隨這句話說完,三道人影凌空越過衆人頭頂,飄然落在了露華濃身旁。
“是歸海一刀!”
“他果然回來了。”
衆人見到來人,頓時掀起一片譁然,疾言厲色,怒火沖天。
“海棠,任公子,段施主,你們太沖動了,唉——這又是何必呢!”
露華濃看着看着三人,以及段天堂背上昏迷的歸海一刀,不禁長嘆一聲,面露苦澀。
她知道這三人皆是武功不凡,但雙拳難敵四手,眼下足有上百人。
更何況,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曹正淳,如此貿然現身,實屬不智之舉。
“好!好!好!”
曹正淳拊掌大笑:“天、地、玄,護龍山莊四大密探如今來了三個,看來這件事果然和鐵膽神侯脫不了干係。”
上官海棠怒叱道:“曹狗,你少在這裡血口噴人,識相的趕快滾,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曹正淳臉色一沉,冷哼道:”我看你纔是好大的口氣。
歸海一刀身爲大內密探,卻濫殺無辜,誰知道是不是神侯故意縱容弟子行兇。”
他義正言辭道:“老夫身爲東廠督主,食君之祿,忠君之憂,有責任將這殺人狂魔逮捕歸案。
現在就憑你一句話,就想讓老夫置之不理,你護龍山莊縱然權力再大,難道還能大得過國法不成?
況且,就算本督主能容你,你還得問問在場的這些受害者的親朋好友們能不能容你。”
曹正淳此言一出,他身後那些人登時義憤填膺,紛紛叫嚷起來。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國法如山,絕不能放過這個殺人兇手!”
喊聲滔天,上官海棠不禁眉頭緊皺,暗罵曹正淳卑鄙。
她一時無計可施,轉頭看向段天涯,卻見對方也是神色凝重,微微對她搖了搖頭。
“說得好!”
任以誠忽然開口,短短三個字,內中夾雜雄渾真氣,聲音猶如洪鐘大呂,悠悠揚揚,擴散開來。
瞬間,就將對面衆人的叫囂聲給壓了下去。
曹正淳暗自心驚:“這小子當真是深藏不露,數次出手,功力一次比一次深厚!”
而他身後的衆人,修爲略遜者,此刻已均感氣息凝滯,胸悶氣脹,臉上無不帶着驚愕之色,心生忌憚。
任以誠笑道:“好一句國法如山,誰說的?”
“我說的。”
人羣中走出一名大漢,身形壯碩,兩頰生着橫肉,嘴邊長着一圈鬍鬚,凝眉怒目,兇相畢露。
任以誠道:“敢問閣下名號?”
那人拍了拍胸膛,傲然道:“落霞山,狂沙寨的‘賽太歲’楊天嘯就是老子我了。”
任以誠眉頭一挑,轉頭看向上官海棠,問道:“上官,這位‘賽太歲’是何方神聖?”
上官海棠不屑道:“七山十三寨的綠林盜匪的其中一個,不只是他,這裡的幾乎都是一邱之貉。”
任以誠恍然道:“我還道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卻原來不過是一幫強盜頭子而已。”
他掃視衆人,嗤笑道:“你們這幫邪魔歪道也好意思提國法二字,論及罪狀,最該死的就是你們這幫打家劫舍的東西。
歸海一刀之舉乃是爲民除害,非但無罪,反而有功,曹公公,你覺得呢?”
楊天嘯聞言大怒,臉色又青又白。
“豈有此理,你竟然當着曹督主的面顛倒黑白,簡直不將他老人家放在眼裡。”
他回身對曹正淳躬身一禮,忿然道:“還請曹督主爲我等做主。”
曹正淳面色不愉,冷聲道:“哼!任公子真是好一張利嘴,老夫不想與你多做爭辯。
歸海一刀此案事關重大,到底是功是過,還需帶回東廠經過調查,再上奏皇上才能定奪。”
任以誠輕嘆道:“曹公公,你的意思很明確,但我們的態度你也應該看得出來,你想帶走一刀,沒得商量。
所以,任某勸你一句,儘早離去,再堅持下去只會自討苦吃,憑白失了面子。”
“大膽,竟敢對督主無禮!”
驀地一聲暴喝,曹正淳身旁一名白衣人,倏然掠身而出,右手食指伸出,直取任以誠眉心。
勁凝如山引動指風激盪,勢大力沉且凌厲雄渾,端的是非比尋常。
上官海棠見狀,急忙出聲提醒道:“任兄,小心,這是少林大力金剛指。”
任以誠不閃不避,待來人攻至近前,右掌飛探而出,無視對方強橫的指力,一把將其手指抓住,輕輕一拗,隨即就聽“咔”的一聲,對方的指骨已刺穿了手背的皮肉,露出了白森森血淋淋的一片。
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大力金剛指?我看你是亂指。”
任以誠說話間右腿一腳飛起,砰然一聲,不偏不倚,正踢中對方胸口。
那人登時化作一道白影,“嗖”的一下,直直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經由衆人頭頂上方,狠狠摔進了後方的竹林之中。
“洛兄!”
曹正淳一聲驚呼,雙目圓睜,震驚非常。
這人名叫洛菊生,出身少林,了字輩的高手,與當今少林方丈是師兄弟,早年叛出寺門,而後投入了東廠的麾下。
曹正淳對任以誠的武功早有預料,但適才眼見洛菊生在他手底下毫無抵抗之力,還是大感意外。
“混賬!本督主要你死無全屍。”
曹正淳此刻又驚又怒,大罵一聲,右掌猛然拍出,隔空一掌,真力沛然如潮翻涌,暴轟而出。
“嶽擎北雲!”
任以誠駢指爲劍,真力催發,凝聚成一道長逾七尺的龐大劍氣,凌然劈斬而下。
轟!
劍氣過處,掌勁猶如破布被一分爲二,崩然潰散,化爲一股滔天氣浪倒卷而回。
逼得那一衆綠林盜匪不得不連連後退,方纔免受波及。
曹正淳自恃功力高絕,屹然不動,心中卻是凝重之極,暗忖道:“這小畜生到底是什麼來歷,縱然是朱鐵膽,功力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忽地,勁風涌動。
他擡頭望去,只見任以誠頭下腳上,雙掌凝蘊勁力含而不發,已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內。
曹正淳避無可避,當即雙臂擎天,以掌接掌,真力交鋒,他頓時雙腿一屈,腳下已地陷三寸。
任以誠的掌勁重如泰山壓頂,他竟是險些招架不住。
曹正淳眉頭緊皺,正欲發勁震開任以誠,卻見他雙掌一按,凌空一個倒翻,雙腳齊出,直奔自己胸膛而來。
這一招若是擊實了,他必定胸骨盡碎,當場斃命。
“萬川歸海!”
曹正淳雙臂當胸,橫推而出,苦修近一甲子的功力,此刻盡展無遺。
任以誠攻至他身前一尺,便再難寸進分毫,雙腳上的力道也被一股奇異的力道給吸收了過去,隨即反彈而回,將他震退出去。
他粗感之下,只覺這功夫倒是和輪迴劫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趣。”
任以誠眉角一揚,驟見眼前一道人影急速放大,卻是曹正淳反守爲攻,撲殺而來,右手虎爪直取咽喉。
《天罡元氣》又名《天罡童子功》。
曹正淳自幼入宮,淨身之後,與此功正是相得益彰,一身功力可謂是至精至純,玄妙非常。
任以誠左臂一格,旋即搭住曹正淳手腕,《虛空滅》上手,卸力消勁,一翻一轉之間已將對方手臂扣在掌中,隨即右拳揮出,直搗面門。
啪!
曹正淳左掌封擋,攥住了任以誠的拳頭,同時右臂運勁掙脫,緊跟着豎掌成刀,回招砍他肘彎。
他的童子功力發千鈞,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招,實則暗藏殺機,威力極是驚人。
任以誠隨機應變,左臂如影隨形,如靈蛇蜿蜒盤繞而上,他三部寶典武學在身,論近身肉搏,天下無出其右者。
一時間,兩人愈打愈快。
拳掌腿爪指,無所不施,無所不用,攻守在你來我往之間數度易變。
以兩人爲中心,道道猛烈勁風四溢而出,捲起竹枝落葉漫天旋飛,逼得衆人不敢靠近。
招式碰撞之下更帶起連連氣爆,陣陣砰然聲響,迴盪在竹林四周,響徹不絕。
看着眼前激烈的戰況,上官海棠和段天涯驚歎的同時,也在替任以誠暗暗憂心。
而那些綠林盜匪,則是被兩人不斷交錯變幻的身影,弄得眼花繚亂,更有不少根基淺薄之人,已感到頭暈目眩,噁心欲嘔。
轉眼,百招已過。
嘭!
曹正淳右掌正中任以誠心口要害,交手許久,終於佔得上風,他不由得意一笑。
豈料,就在下一瞬,他猛覺掌力忽空,掌中勁力仿若泥牛入海,全然沒起到任何作用,登時神色一僵。
任以誠肩膀順勢一縮一放,沛然真力反震而回,同時右拳不收反進,招式不改,再次搗出。
曹正淳猝不及防,只覺右臂如遭一陣痠麻,鼻尖上劇痛傳來,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踉蹌後退。
任以誠卻未乘勝追擊,而是右掌一翻,乍然靈光閃動,爭鋒入手瞬間,足下一頓,整個人騰空而起。
陽光映照刀身,霎時,寒光粲然。
曹正淳只見任以誠刀鋒直指向天,招雖未出,卻隱隱散發出一股凜然刀勢威壓而下,令人砭骨生寒。
“好可怕的刀法!”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驚愕間,任以誠刀已出手,刀芒閃動間,晴空現月影。
“金剛護體!”
曹正淳毫不猶豫,雙臂一揮,豁盡畢生功力,化爲一道護體罡氣將自己環護在內。
他的臉色已然凝重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