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轉過身去,袍袖一拂,正要走向殿後,忽地身形一頓,停下身來。
平一指隨在他身後,見他停下步子,也跟着停了下來。
東方不敗緩緩轉過身,目光自平一指肩頭越過去,直直地望向成德殿大門,那雙眸子在這剎那間變得又亮又深。
平一指一對上那雙眸子,只覺心旌動搖,好像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吸了進去。平一指從未見過東方不敗露出如此可怖的神情,此時一見,雖是極親近的人,也不覺爲其神威所懾,他駭然退了兩步,慌忙移開眼神轉首望去。
只見殿門口立着兩人,一個白衣飄飄、身段嫋嫋,正是有若離塵仙子般的任大小姐。
另一人一手按刀,立在殿門口,目光直盯着地上幾處鮮血,神情凜然、不怒自威。他雖未望向任何一人,可是那種奪人的氣勢卻掩飾不住地散發出來。
旭日東昇,燦爛的陽光自他肩後照射過來,逾發映襯得他威風凜凜,那種奪人的氣勢比之東方不敗竟然不惶稍讓。
平一指定了定神,這才瞧出他便是華山劍宗掌門吳天德。
東方不敗眼珠一動,瞧見任大小姐,眼中露出一絲喜色,但這喜色只是霎然一現,目光便又重聚在吳天德身上。
吳天德目光緩緩自地面移開,直視着東方不敗。二人目光一對,殿中那些紫衣侍衛忽然覺得一股極其壓抑的氣氛涌上心頭,腳下不由自主向一旁一退。
突然,兩人一齊開口,東方不敗問道:“華山吳天德?”吳天德問道:“任教主沒有死?”兩人說罷,微微一呆,又齊齊點頭。
吳天德和任盈盈見他點頭,都不由齊齊鬆了口氣。
原來二人坐着那竹筐上了峰頂,恰看見魏忠賢惶惶然奔了過來,雙方一見了面,吳天德也如同見到東方不敗時一樣,同時開口說話,吳天德說的是:“魏公公!任教主他們何在?”
魏忠賢說的是:“吳將軍,快走!快走!東方不敗已成神成魔,非人力所能敵,快走快走!”他已被東方不敗的武功嚇破了膽,生怕東方不敗改變主意,竟連一刻也不肯停。
不料他奔來的身法雖急如鬼魅,吳天德卻比他更快一籌,倏然便攔在他面前,急聲喝道:“你們見過東方不敗了?任教主他們呢?”
魏忠賢見了他神乎其神的身法,不由嚇了一跳,忽地想起自己所練的功夫是撿了他遺落的袈裟才練成的,想必他用的是同一種功夫,可是那身法與自己又分明有所不同,難道……難道他也練到東方不敗那種詭異的境界了?
這一刻,魏忠賢望向吳天德的目光就如同剛剛見到東方不敗的樣子,眼神中充滿了敬畏,他吃吃地指着身後道:“任教主、東方不敗、在成德殿!”
他話音未落,吳天德已拉起任盈盈,奔了出去。魏忠賢頓住腳步,暗想:“吳將軍如果也練成了東方不敗那樣的神功,說不定能夠打敗他,我要不要再回去瞧瞧?”
馬上他又打消念頭:“我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生命何等寶貴,豈能再擔這些風險,不若下山之後再遣打入魔教的內線問清消息!”
這樣一想,他便又急匆匆奔向崖邊,掏出自童百熊那裡得來的腰牌,急急如喪家之犬般下山了。
此時吳天德聽說任我行等人未死,心中一寬,同時也意識到眼前面對的這人乃是自己生平第一兇險的大敵,頓時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東方不敗身上。
東方不敗對他打量良久,目中激賞之色逾濃,忽地脫口讚道:“風老有此傳人,死亦含笑九泉了。記得我在義馬鎮尼庵中曾見過你一面,一年不見,你現在的武功較之當時已不可同日而語,竟似不在風老之下了。假以時日,你亦可有資格與我爭雄於天下了,可惜……”
吳天德也一嘆道:“的確可惜!若是任教主能等我來……唉!”
東方不敗笑道:“你明知武功不是我對手,那你還來送死?”
吳天德苦笑一聲,道:“現在我已來了,你會不會放我走?”
東方不敗微笑道:“不會!”
他雙手負在身後,笑容可掬地道:“縱虎歸山,智者不爲!”
吳天德哂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唯有放手一搏!”他說着,刀已緩緩出鞘,一步步向東方不敗行了過去。
任盈盈忽地掠了過來攔在吳天德前邊,嗆的一聲拔出逸電劍,直指東方不敗,顫聲道:“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亦非智者所爲!吳兄,你自己逃了吧!”
那劍鋒距東方不敗咽喉只不過七寸有餘,只須縱身向前一搠,就刺進他的喉嚨,東方不敗卻動也不動,笑望二人,狀極悠閒。
吳天德目光下垂,幽幽地道:“我不是智者!可是隻要是一個人,有些事該做的時候就必須去做的。有所爲,有所不爲,不是君子的專利!何況,東方先生豈會放我離開?”
東方不敗哈哈笑道:“如果我雄心猶在,一定會放你回去,十年後再和你一較長短!只可惜……”他說到這裡忽地住口不言,似想起了什麼美妙的事物,白玉似的臉上露出極歡喜的神色。
吳天德見了忽然哈地一聲笑,說道:“你已不在的何止是雄心?想和我一較長短?除非閣下那裡能春風吹又生!”
東方不敗怔了一怔,突地面孔漲紅,尖聲道:“該死!”那立在原地的身子絲毫未見作勢,已呼地一下劃了一個半圓,繞過任盈盈直向吳天德撲去,那柄流風劍也在這剎那間出鞘,直刺向吳天德咽喉。
他只道是任我行告知了吳天德葵花寶典的大秘密,此時被他當衆譏諷,雖然殿內除了平一指沒人聽得懂吳天德說的什麼,仍是羞惱異常,竟然不顧身份搶先出手。
吳天德一言出口,立即全神戒備,可是仍料不到他撲來的身形竟然如此快捷,眼中餘像似乎仍立在原地,他的劍尖已突兀刺至面前。
吳天德大駭之下,立即拔身而起,身形奇怪地貼着地面滑出,身法在空中一連幾變,一刀斬向東方不敗。
吳天德的回聲谷輕功身法雖名爲“陰魂不散”實是因爲過於詭異,自來被回聲谷纏上的人,直弄到精神崩潰,也未必可以見到那捉弄自己的人,這門輕功身法才因此名傳天下,那些人既不知折磨自己的人是誰,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功夫,便以訛傳訛稱其爲“陰魂不散。”
這名字轟傳天下,竟比這門功夫本來的名字還要響亮,回聲谷的傳人向後輩傳授這門心法時也時常自豪地提起“陰魂不散”的綽號,時日一久,便連回聲谷傳人也以這名字取代了這功夫的本來名字。其實這功夫當面使來,奇快之中自有一種飄然氣質,若是在黑夜中使來,倒不免鬼氣森森了。
二人這一交上手,雙方的身法都是奇快無比,一個白袍如雪、疾若流光,一個青衣如霜、冷若御風。二人都是一沾即走,當真便似一對花間蝴蝶,蹁躚不定。
那奇快無比的身法讓兩人似沾又離,偌大的成德殿本來顯得甚是空曠,這時似乎竟不夠二人施展,一青一白兩道淡淡身影倏隱倏現,頃刻間已在成德殿各處顯現。
任盈盈縱有心插手,也跟不上兩人奇快無比的身法,只得關心地立在當地觀看,衆人之中也只有她和平一指遠遠觀看,才能瞧清二人動作。
東方不敗和吳天德雖手中各持刀劍,但是半晌也只聽到叮叮一兩聲輕鳴,任盈盈和平一指只道這兩位武學大行家一交上手,就是雷霆之擊,不料二人竟似較量上了輕功。
看得久些,二人才稍稍看出這兩人輕功身法的不同。吳天德身法輕靈飄逸,閒雅清雋,如逍遙之遊,雖然奇快無比,但是動作連環,一氣呵成,自然曼妙如同舞蹈。
而東方不敗的身法倏東倏西,乍靜還動,明明方纔在左,突兀之間便趨向右方,固然快逾閃電,卻比吳天德的身法更添了三分鬼氣。
吳天德已悟武學至理,自信若較量武功招式,已可傲對天下間任何一個高手,可是這東方不敗的出手實已快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他剛剛瞧清對方出手招式、劍法來路,對方的劍招便已改變,所以見到對方的劍招能想也不想立即出刀招架反擊已經不錯了,還談什麼破解之道。
轉瞬之間,二人彼進我退在成德殿內已騰躍數遍,東方不敗如附骨之疽,緊追不捨。回聲谷的獨門輕功身法向來被人稱爲“陰魂不散”這一刻卻被別人的輕功身法陰魂不散般纏上。
好在二人交手許久,吳天德雖覺東方不敗的身法比自己還快上幾分,那種突然之間的爆發力可以令東方不敗倏忽間直趨眼前,可是小範圍內的轉繯移動,卻因速度快極,反不如自己靈活,因此每每被東方不敗纏上,便閃至殿邊大柱旁,游龍般繞上繞下,脫離東方不敗的緊躡不捨,再尋隙反擊。
東方不敗頭一次見到有人以如此巧妙快捷的身法與自己對戰,而吳天德刀法精妙、巧拙相間、內力渾厚無比,比起當日與風清揚一陣也更勝三分,作爲武癡能遇到這等高手,東方不敗越打越是暢快,已漸漸忘了方纔的憤怒。
這一來他的真氣運行也越來越是流暢,身法更加快捷,只聽叮叮之聲不絕於耳,頃刻間二人已拆了百餘招,東方不敗連連出劍,吳天德一一架開,反手揮刀時更將強橫無匹的內家真力注入刀鋒,迫使東方不敗較力。
一時間大殿內嗤嗤聲不絕,東方不敗的劍氣固然嗤嗤聲不斷,吳天德的彎刀發出的竟也是類似的聲音。劍法中最常用的只有削、刺手法,刀法中卻多了劈、砍、斬、剁等諸般手法,但是東方不敗身法動作快如閃電,吳天德已無暇使出剛猛無儔的劈砍動作,亦以變招更快的削、刺動作對戰,一時間你進我退,東方不敗步步緊逼,吳天德竭力招架,絲毫不落下風。
兩位絕頂高手這一戰雖然沒有方纔與任我行、向問天那般打得神威凜凜、狂風呼嘯,但因二人招術動作太快,反而更叫人驚心動魄、呼吸急促。
外人瞧來二人似鬥得旗鼓相當,吳天德卻是有苦自知。東方不敗緊躡不捨,手中一柄流風劍如同疾風暴雨,連綿不絕,自己縱高伏低,東閃西避。竟是避之不及。
縱是力貫刀鋒、趁隙反擊,那彎刀對上東方不敗的長劍,竟也震得他虎口發麻,吳天德心中暗駭:怪不得當初看書時說那東方不敗以一根風可吹起、落水不沉的繡花針,磕開別人手中長劍,原來他的“葵花寶典”絕學果然不僅是快,而且內力驚人。
眼見東方不敗手中的流風劍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已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吳天德暗暗一嘆:只要再給我五年功夫,我的混元神功更上層樓,到那時五識更敏捷、身法也更快速,未必會敗於他手中,可惜天不假時,難道今日竟要喪命於此了麼?
他暗暗一咬牙,剛剛退至一根大柱旁,忽地大喝一聲,左手探出,拗住嘯月彎刀的刀尖,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那柄彎刀竟被他硬生生拗斷,整把刀碎成幾十片寸許的碎片,呼嘯着疾射向東方不敗。
同時他也猱身而上,雙拳隱隱籠罩一團氤氳的氣流,全力擊向東方不敗身子。東方不敗見了這驚人的氣勢,也不禁暗暗吃驚,吳天德貫注內家真力碎刀射出的刀片比之利箭還要快上三分,隨後的兩拳更是無堅不摧,東方不敗卻不閃不避,他朗笑一聲,手腕一擡,流風劍脫手向上飛出,東方不敗便空着雙手迎了上來。
那二三十片尖嘯着的彎刀碎片一迎上東方不敗身子就像碰上了一堵無形的氣牆,倏地向兩邊滑了過去,東方不敗一雙白皙的手掌也在這時軟綿綿地迎上了吳天德這無堅不摧的一對鐵拳。
劇烈的觸電般的感覺襲遍了吳天德的全身,東方不敗遠遠強悍於他的功力甫一接觸,便猛烈地竄入他的體內,那道真氣充沛無匹,沿着吳天德手臂、肩頭、直衝向他的膻中氣海,吳天德的真氣入水蛟龍般盤旋而出,而東方不敗那股真氣就像一根根鋼針,穿透了他的真氣溯流而上,一突破了他的防線,又匯聚成一束,重重擊在他的上丹田上。
吳天德胸口如遭千鈞重錘一擊,他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彈而出,後背砰地一聲重重撞在那根三人合抱的巨柱上,竟震得殿頂灰塵簌簌而下。
重擊之下又受這一撞,吳天德眼前一黑,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身子稀泥般沿着那巨柱癱了下去。他只覺得胸口劇痛,稍稍喘息便似萬根鋼針攢刺,自知這番重傷非同小可,憶起昔日受了極嚴重內傷時自發運行的“萬劫轉化玄功”以自己如今功力,該可主動運此神功療傷,當下強忍劇痛,竭盡全力提起一口真氣,按着“太乙混元功”療傷篇中提起的運氣法門,引導真氣循行於大小週天,意識漸漸模糊起來,朦朧中他只能暗暗祈禱上蒼,不要讓東方不敗現在殺了他。
東方不敗這一擊雖將吳天德打敗,可是兩人的內力都十分詭異,他的內氣特點如同根根尖針,刺破吳天德真氣,重創了他的膻中氣海。吳天德旋龍般的真氣也不可阻擋地沿着他的經脈透體而入,重創了他的丹田。
內力較量,功深者勝,吳天德自然傷得比他重得多,可是東方不敗也不知已有多久不曾受過傷了,這時被他一個後生晚輩擊成重傷,那是前所未有的事,一時竟然有些呆了,直到吳天德腦袋一歪,似已暈厥過去,他才醒悟過來,不禁怒上心頭,他強壓心頭一口逆血,踏上一步,一腳踢向吳天德心窩。
見此情景,任盈盈急叫道:“住手!你若殺他我便自殺!……”她說“住手”時,東方不敗重重的一腳堪堪踢至吳天德心窩,這一下若踢中了,恐怕真的要大羅神仙下凡,才能救他性命了。
但是任盈盈這一叫,東方不敗的一腳便如有生以來就停在那兒似的,一下子停在吳天德心口處,他轉過頭來,瞧向任盈盈。只見任盈盈將逸電寶劍橫在頸間,那劍鋒銳利無比,她情急之下使力不輕,頸上溫潤如玉似的肌膚已割出一道血痕,滲出血珠來。
東方不敗見了眉尖一蹙,顯得無比心疼,他急忙收回腳來,溫柔地笑道:“盈盈說不殺,叔叔便不殺,你快些將劍放下,瞧瞧都割傷了皮膚,叫叔叔好不心疼!”
他說得無比溫柔,不經意間已帶上幾分女性味道,任盈盈瞧了心頭一寒,想起吳天德信中對自己提過的東方不敗的換腦計劃,本來是想以自殺脅迫東方不敗放過吳天德,這時一思及此忽地真的有了自盡之念。
現在父親和向叔叔被擒,吳天德生死未卜,自己已再無倚靠,若是東方不敗真的將他頭腦換到自己身上……任盈盈身上起了陣陣顫慄:若被他用我的身子曲意逢迎、去服侍楊蓮亭那人,自己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是死不瞑目,不如就此死了也罷!
她心中猶豫不斷,那種掙扎的目光被東方不敗看見,不禁心中大急,忽地強提真氣,鬼魅般出現在她的面前,一指點在她身上,任盈盈滿臉驚駭,眼中閃出無比痛悔怨恨的目光,身子已軟軟地倒了下去。
東方不敗脣邊沁出了一絲鮮血,他從袖中摸出一方絲帕,輕輕拭淨脣角,這纔不動聲色地道:“將吳天德也丟進鐵牢去!”
說完,他俯身抱起任盈盈,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頸旁鮮血,無比憐惜地看了看,匆匆抱着她對平一指道:“快隨我去後殿,替盈盈上些藥物,可莫要留下了疤痕!”
※※※※※※※※※※※※
任我行與向問天被囚在成德殿後鐵牢之內,這牢房還是任我行在時着人修建的,當初目的也是爲了關押教中反叛的高手,雖然牢房只有一間,可是整體用尺厚的精鐵澆鑄而成,除了門上一道半尺見方的通氣口,牢中再無光線透入的地方,顯得黑沉沉的。
東方不敗任教主後便將這處鐵牢棄之不用,現在爲了就近照看這幾個心腹大患,又重新啓用。任我行此番心情與當年被顛覆教主之位,囚於西湖底下又有不同,當時一身神功猶在,心裡總夢想着有朝一日能逃脫困獄,報此大仇,可是今日被挑斷雙腿腳筋,此生已是一個廢人,哪裡還有機會向東方不敗尋仇?
任我行倚壁呆呆而坐,室中雖然昏暗,他的心中更是黑暗得再無一絲光明。向問天扶他在壁下坐好,便在他旁邊盤膝打坐,想將被東方不敗封住的穴道解開,可是東方不敗的點穴手法十分神妙,久衝不開,他正在竭力衝擊着腰間被制的大穴,忽地鐵門嘩啦一響,卟嗵一聲被丟進一個人來。
那人僕到在地,便再無一絲聲息,向問天睜開眼睛,冷冷注視着趴伏的人影說道:“早知道官府中盡是貪生怕死之輩,你向東方不敗卑躬屈膝地求饒,怎麼還是被他關進來了?”
他說罷見那人影不答,便費力地站起身,走過去將那人翻轉過來,藉着那通風洞口透進的一絲光亮,赫然瞧見這人竟是吳天德,不禁驚聲道:“是吳天德!他們竟然在這時到了。哎呀,大小姐她……”
任我行睜開眼,看了吳天德一眼,心灰意冷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東方不敗雖然無恥,畢竟是一代梟雄,想來還不會對盈盈下手。唉,如今吳天德也被抓進來,我們再無一線希望,難道我任某甫出牢籠,還要在這鐵牢之中被囚上一生麼?”
向問天聽他說得無比悲涼,有心安慰兩句,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不禁也跟着幽幽一嘆。
牢中一時靜寂無言,明知脫身再無希望,向問天也不在着急解穴,吳天德默默地枕在他膝上,向問天連探看他生死的心情也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那洞口光線一暗,有個人向裡邊探看一下,對一旁的人道:“那姓吳的小子現在是死是活?”
只聽旁邊有人恭聲答道:“稟楊大總管,那人丟進牢裡時氣息全無,想必是已經死了,您看要不要把他拖出來埋掉?”
楊蓮亭嘿嘿冷笑兩聲,話語間忽然有種說不出的興奮:“不必了,反正三個人早晚都是要死。這姓吳的竟然連教主都傷了,這麼死算是便宜他了,嘿嘿嘿,如果回頭我發現他已經碰過了……碰過了……哼!我就把他銼骨揚灰,死了也不放過他!”說着那人腳步聲漸漸遠去。
任我行和向問天將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雖然聽不懂楊蓮亭說吳天德已經碰過了什麼,可是那句打傷了教主卻是聽得明明白白,向問天又驚又奇地道:“吳天德一人便傷了東方不敗?那東方不敗的武功……”
他頓了一頓,轉口道:“他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明瞭麼?”
任我行雖已心如死灰,但是今日眼見東方不敗非人的武功,三人聯手都不是他對手,料來世上再無人能傷他了,聽了這話也不禁心中一驚,他瞧瞧吳天德寂然不動的身子,問道:“他已死了麼?”
向問天探了探吳天德脈搏,又試了試他鼻息,最後湊近了仔細打量半天,苦笑道:“這小子被東方不敗傷得不輕,已受了極重的內傷,現在正以玄門‘萬劫轉化玄功’自療內傷!”
任我行淡淡一笑,嘆息道:“治好了又如何?難道還能生離此門麼?”
說到這裡他忽地神情轉怒,破口大罵道:“吳天德是天下第一大蠢材!盈盈這孩子跟他在一起也變得笨了,白白前來送死有何益處?該當尋個地方苦練武功,待武藝大成之後爲我們報仇纔是!真是蠢材,蠢得不可救藥,真是該死!東方不敗不殺他,我也想殺了這傻瓜!”
任我行正罵不絕口,牢門外已有人喝道:“吵什麼吵,想死還不容易?待教主一聲令下,便要你們人頭落地!”
任我行聽了勃然大怒,剛要惡聲訓斥,想起自己如今情形,正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與這守牢的小子爭罵不休,白白丟了身份,又有何益?於是長長嘆息一聲,閉目靠在壁上,只覺雙腿腕處一陣陣痛疼隱隱傳來。七天後,吳天德方幽幽醒來。這牢中難見日月,向問天將他放在牆角,也無心計算時辰,吳天德醒來時,任我行正與向問天在一旁敘話。
吳天德乍一醒來,聽見二人聲音,已知自己也被關在牢中了,不由暗暗慶幸東方不敗當時不曾將自己殺死。否則雖然向問天說過那元嬰赤子神功運行之時刀槍不入,可是能否抵得住東方不敗那等高手一掌,殊未可料。
他想起任盈盈,急忙爬起身來問道:“任教主、向前輩,你們也關在這裡?任大小姐如何了?”
二人聽見他說話都有些欣喜,向問天道:“吳兄弟,你醒了?咱們在這牢裡關了七天,可是卻不曾見過大小姐,頭幾日楊蓮亭那小賊還每日來喝罵不止,我向他問起大小姐下落,他只說大小姐安然無恙,再問起時卻不多吐露一字。這兩天連他人影也不見了,別人也不再來聒噪,不知他們打什麼算盤。”
吳天德聽了心兒忽地一沉,脫口道:“這兩天他不再來了?莫非……莫非他們已開始換腦之術了?”這話一出口,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一想起任大小姐被東方不敗取而代之的詭異,身上寒意頓生。
任我行聽到“換腦之術”不禁奇道:“什麼換腦之術?”當今情形,吳天德也無隱瞞的必要,便將東方不敗的陰謀一一說了出來。
任我行看過《葵花寶典》,知道那練功的第一道法門,兩相映照,自知吳天德說的不假,再加上想起東方不敗要傳位於任盈盈的那個謎團,吳天德還未說完,他也已猜到東方不敗用心,頓時也如墜冰窖。
吳天德說到殺人換腦時,忽地想起任盈盈和藍娃兒有本命蠱牽連性命,任盈盈若死了,遠在華山的藍娃兒也必然活不成,心中頓時一驚一痛,竟一下子躍起了身子,呆呆地立在牢房中,心都似已痛碎了,嘴脣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任我行呆呆半晌,忽然慘聲大笑:“盈盈,盈盈,爹爹對不起你,囚居湖底一十二年,什麼名利權位,早該瞧得淡了。我爲什麼還要找上黑木崖來,是我害了你呀!我的盈盈啊,是爹害了你!”
他的笑聲慘烈蒼涼,令人聞之落淚,那痛悔至極的聲音叫人不忍聽聞,這一番話說出來,心中無比激盪,這幾日一直攪擾不休的體內真氣霎時衝突起來,腦後玉枕穴劇痛不已,人都似已有些瘋癲。
向問天見了駭然抱住他身子,急忙叫道:“教主!教主!你冷靜些,說不定吉人天相,大小姐她……她……”說到這兒,他也聲音打顫,再說不下去。
任我行慘笑一陣,忽地挺起身子,目光灼灼瞪視着吳天德道:“吳掌門,聽說你與東方不敗一戰,也重創了他。當今世上若還有人能有機會殺得了他,非你莫屬!若你能生離此地,可否答允替老夫父女報仇,將東方不敗千刀萬剮?”
吳天德呆呆立在那兒,心神已飛回華山上去,只想着任大小姐已然被害,藍娃兒也已無辜身亡,心中痛得無以復加,聽了任我行無比怨毒的話,也勾起心中怒火,他狠狠地指天大叫道:“天若不亡我吳天德,無論叫我用什麼法子,我一定殺了東方不敗!我一定要殺了東方不敗!”
任我行聽罷,厲聲說道:“好!我父女之血海深仇,就託付給你了!……”說着他雙掌在地上一拍,痿坐在地上的身子忽地一躍而起,在半空中一個筋斗,頭下腳上地雙掌按住吳天德雙肩,與他天靈蓋與天靈蓋相接。
吳天德驚道:“任教主,你做什麼?”他話音剛落,忽覺頭頂百匯穴有一縷細細的熱氣透入腦中,這熱氣一路向下流去,直逼向他的丹田。
吳天德心中一震,腦中轟轟直響,一個念頭倏然涌上心頭:“吸星大法?任教主以傳功之法要將他的功力盡傳於我麼?”
那道熱氣初時如同涓涓細流,繼而越來越大,如同洪水決堤,轟然而下。吳天德只覺那股真氣雖然遠不及自己的真氣淳淨精純,但是充沛渾厚猶勝於己,源源不斷的真氣汩汩然、綿綿然、真是無窮無盡、無止無歇。
那真氣似乎極爲博雜,一會兒陰柔綿綿、一會兒陽剛熾烈、冷熱剛柔、陰陽夾雜,數道渾厚的異種真氣不斷涌入,竟令他頭腦暈眩,禁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任我行與他頭頂相連,隨之下沉,仍是源源不斷將畢生功力全力催逼入他的體內。受到如此強悍的數道真氣侵入,吳天德體內混元神功立起反應,自發迎上任我行的內力,試圖驅逐這幾股真氣。
任我行正強催真氣,感應到吳天德的反應,強提口氣喝道:“抱元守一,受我神功,萬萬不可抵擋!”
當此時刻,吳天德心中也只有報仇一念,至於這數道駁雜的真氣涌入體內有無後患,也顧不得了,於是神識引動自身的混元氣功,只在丹田內循環,不許它去抗拒任我行充沛無比的異種真氣。
吳天德的混元氣功在丹田內旋轉如渦,異種真氣不斷涌入,匯入這道漩渦之中,漩渦速度越來越快,吸力也越來越大。
任我行抱定必死之心將真氣盡數逼入他的體內,已漸感吃力,這時吳天德太乙混元神功主動吸聚異種真氣匯入盤旋如輪的真氣漩渦當中,頓覺不再那麼費勁兒,真氣輸送也更加快速。
這五六道渾厚的真氣有陰有陽、有剛有柔、有冷有熱,原本摻雜在一起不分彼此,這時在吳天德混元自轉的氣功導引下,漸漸有所分離,將陰柔冷寒諸種真氣匯成一道,剛猛純陽的諸種真氣匯成一道,如果肉眼能看見這諸般真氣異象,他丹田內現在就如同旋轉如輪的一個太極圖案。
吸星大法,傳承自北宋逍遙派的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神功繫於心脈,倒運神功時耗盡心力,必然心力衰竭而死,可是這時彼此性質相反的兩大流派真氣漸漸分別匯聚,在太乙混元神功的引導分離下變得越來越是純淨,混元氣功自身也隨之發生變化,已將這幾道真氣都融合進自己的內氣當中,吸力越來越大,任我行已不必主動催發真氣,那內力便自發地涌向吳天德身體,這一來倒避免了自傷心脈而死的結局。
也不知過了多久,任我行真氣灌輸一空,雙掌再扶不住吳天德肩頭,從他身邊一頭栽了下來,早有準備的向問天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將他輕輕放在地上。
雖然後來已不需他主動催逼內力,但一開始傳運內功時已經傷了他的心脈,這片刻功夫,任我行原本烏黑的一頭長髮已變得雪白,臉上的皺紋也堆積起來,變得老態龍鍾。
向問天見了已猜出教主在做什麼,任我行顧不及自己身體狀況,只是雙目緊緊盯着吳天德模樣,神情無比緊張。他雖知道這傳功逆行之法,畢竟從未用過,也不知道到底能夠被他吸收多少。
吳天德坐處正對着那個方洞,一束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此時那臉上皮膚隱隱然有一層溫潤晶瑩之意,他閉目而坐,又過了半晌,方睜開雙目,那雙眸子不露光華,溫潤平和,一如常人。
任我行先是大失所望,忽又省起吳天德原本就內功精湛,就算自己畢生的功力全無作用,他雙眸也不會如此黯淡無光,難道自己和他的功力融合後,這小子的內功竟到了神物自晦、返璞歸真的至高境界了?
一時間任我行心中患得患失,竟不敢問出話來。向問天卻忍不住急問道:“吳兄弟,你……你繼承了教主的功力,現在如何?”
吳天德方纔闔着雙目,感覺耳力較之以往大爲靈敏,凝神聽去,連守在囚房遠處幾個神教教徒的腳步聲都聽得一清二楚,這時睜開眼睛,他本處在光線最亮處,牢中四周陰暗的地方應該看不清纔對,可是這時一眼望去,竟是纖毫畢現。
身體內真氣流動充盈、彷彿無處不在,似乎神識一動,便意至功發,這種奇妙的感覺不要說他不能理解,便是創下太乙混元神功的那位前輩高人恐怕也絕想不到後輩傳人學了自己這門功夫後,因緣巧合,竟將太乙混元神功異變成這副模樣,現在恐怕該叫太乙兩儀神功才妥切了。
這種特異的神功可非天生可以練成,恐怕後世就是再有人將太乙混元神功練到最高境界,也不可能碰上另一個絕頂高手,向他體內灌輸數道有陰有陽、有剛有柔的真氣,融合轉變成這種功夫了。
吳天德點了點頭,向任我行道:“多謝前輩成全,只要吳天德脫此牢籠,一定會殺了東方不敗!”
任我行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大喜之後卻又黯然一嘆道:“但願如此,只是這鐵牢壁厚過尺,神功再強,也劈它不開,怎麼想個法子引人開了這門纔好!”
吳天德擡頭望着那方方正正只容小兒鑽過的通風洞口,喃喃道:“天無絕人之路!桃谷六仙遠赴天竺,無巧不巧地偏在那時趕了回來,又莫名其妙逼我學了那門功夫,思想起來我真懷疑一切是不是上天都安排好的,難道是天意要藉我之手誅殺東方不敗?”
他忽地雙手合十,從來不信鬼神的他頭一次無比虔誠地向天地禱告:“老天爺啊,如果你老人家真的顯靈,我只求你再眷顧我一次,千萬……千萬不要讓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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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德在任我行和向問天見鬼一般的表情中,將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子,變得麪條兒一般柔軟,“竹竿兒”似的纖瘦無比,自那道根本不可能有人穿越的通風洞口爬了出去。
兩個一生殺人如麻的大魔頭,見了這等匪夷所思的異象,也平生第一次無比虔誠地向天禱告起來:“既已有了第一個不可能爲可能,只乞求天老爺再賜給我們一個不可能爲可能吧。讓吳天德殺了東方不敗,救出盈盈,我們情願一生吃素,再不殺生!”
這孤牢就立於成德殿後,四圍十餘丈內再無遮掩之處,當吳天德出現在那幾名日月神教的紫衫教徒眼前時,他們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吳天德舉手投足間便將幾名看守鐵牢的教衆擊斃,只留下一個瑟瑟發抖還根本來不及反抗的教衆,厲聲喝問道:“東方不敗在哪裡?”
那紫衫教徒渾身發抖,顫聲道:“教主在後山潛修神功,我不是教主心腹弟子,並不識得那條秘徑。大俠……大俠……如果要找教主,不如便去成德殿,今日是教主傳位於聖姑任大小姐的日子,想必……想必教主會出現的!”
吳天德聽見東方不敗傳位於任盈盈的消息,心中轟地一聲,一時間七魂六魄都沒了蹤影,站在那兒恍若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縱然他神功蓋世,這時那弟子若給他兩刀,也要了他性命,可是那弟子哪知這一刻吳天德已魂飛魄散?不但不敢生起一絲反抗之意,就連逃走的念頭也不敢有。
吳天德呆滯良久,緩緩問道:“‘任大小姐’,現在在成德殿麼?”
那紫衫弟子見他臉色鐵青,已經不見一絲人色,心中逾發恐懼起來,哆嗦着道:“不……不……不……不是的,那邊剛剛拆掉的石屋後不知何時蓋了一座奇美的花園,聖姑她……她就住在那裡!”
吳天德順着他哆哆嗦嗦的手指看去,只見遠處兩片峭壁,中間一條小徑,想必就是原先蓋着石屋的地方。
他腦中迷迷糊糊,隱約還記得當初任我行、令狐沖等人抓了楊蓮亭,就是通過一處石屋,尋到了東方不敗隱居之地,想來東方不敗從此要以任大小姐的身份與楊蓮亭雙宿雙棲,也不必再像以前那般顧忌隱藏行蹤,是以拆了那座石屋。
吳天德嘴角露出一絲瘮人的笑意,那紫衫弟子見了心頭一寒,連退幾步道:“聖姑她老人家現在還未到成德殿,大俠……大俠可以去那裡尋她!”
他說到這裡再也禁不住心頭的恐懼,眼看離得吳天德遠了,忽地轉身便逃。
吳天德擡腳一踢,一粒石子發出炸裂般的短促急嘯,乍響便息,如火藥射出的彈丸一般,洞穿了那紫衫教徒身子,自後背射入,前胸穿出,篤地一聲,深深鑿入一株合抱大樹內。
那紫衫教徒奔行甚急,又搶出七八步,才大叫一聲,卟地一聲摔在地上,又蹭出去老遠。
吳天德踢出一枚石子,便不再去看他,徑自掠向那條小徑,小徑外花木蔥鬱,可是兩道石壁間卻寸草不生,瞧那石上顏色,好像原來頂上也被什麼東西蓋住,才拆除了不久。
吳天德只道任大小姐已然遇害,藍娃兒也隨之喪生,心中悲痛無以復加,也無心去細看,沿着那狹長小徑轉了幾道彎,前面豁然開朗,一個精妙雅緻不弱於江南園林的小花園呈現眼前。
這裡紅梅綠竹,青松翠柏,佈置得極具匠心,池塘中數對鴛鴦悠遊其間,池旁有四隻白鶴。碎石鋪就的小路前行不遠,繞過一堆假山,一個大花圃中盡是深紅和粉紅的玫瑰,爭芳競豔,嬌麗無儔。
一幢精雅的小舍就在花叢之中,橫向一連三進房間。
這時園中悄無一人,只聽得鳥鳴之聲,鶯聲燕語,不絕於耳,似是如同天堂一般。
吳天德的心情卻如在地獄,那精舍近在眼前,只需縱身一掠,便到了眼前,可是吳天德雙腿如同灌鉛,沉重已極地邁了幾步,竟然雙腿發抖,再無法跨出一步。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中間那道小舍房門推開,一個白衣麗人輕輕盈盈地走了出來,吳天德一眼瞧見她相貌,手心頓時沁出絲絲汗水來。
那少女纖腰一握,身體苗條,清麗脫俗的相貌,正是聖姑任大小姐。她……到底是任盈盈還是東方不敗?
吳天德從未像此刻一般心亂如麻,他怔怔地望着那少女,那白衣女子此刻也看清了他模樣,先是微微一愣,眸間閃過一絲驚奇之色,隨即卻驚喜無比地叫道:“吳兄,是你?”
吳天德先是一愣,隨即狂喜充溢了全身,他喜不自禁地奔出兩步,狂喜難禁地叫道:“盈盈,你還無恙麼?”
他大步奔向前去,可是這句話說完,卻又突然頓住了步子,滿眼疑雲地瞧向任盈盈,總覺得她哪裡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任盈盈見他遲疑、恐懼的神色,奇道:“吳兄,你怎麼了?”
吳天德左看右看,分明便是任盈盈相貌,到底哪裡不對勁了,難道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他忽然問道:“你怎麼好生生地在這兒,東方不敗沒有關起你來?”
任盈盈秀眉一蹙道:“不知道他搞什麼鬼,把我抓到這兒,卻又不聞不問,這幾天來我試圖去找你們,他又命人看住我不許我隨意活動!”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黯然道:“我被他制住了功力,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呆在這兒見機行事,你……你怎麼逃出來的,我……我爹爹他們在哪裡?”
吳天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退了一步,說道:“我有三個願望,我要讓天空開滿鮮花……我要讓……你知道那三個願望是什麼嗎?”
任盈盈“噗哧”一笑,那張俏臉這嫣然一笑,頓時讓滿園鮮花都爲之失色。
她伸手挽住胸前一縷烏黑的秀髮,笑盈盈地道:“吳兄,你在說什麼啊?”
她眼波盈盈一轉,環視了園中美景一番,喜道:“你是見了這園中秀色,有感而發麼?不過這黑木崖雖高與天齊,卻還算不得天上啊,讓天空開滿鮮花?吳兄,你真會開玩笑!”
吳天德連退三步,一顆心頓時如墜萬丈深淵,他盯着正笑臉相迎的任大小姐,一字字道:“東方不敗!你是……東方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