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和朱珍大驚失色,可他們兩人還在林言之後,相救已經不及,兩人同聲喊道:“徐兄弟,不可……”
徐懷玉一雙虎目之中流下了染着血絲的熱淚,他對着朱溫和朱珍的方向,悽然一笑,握劍的手毫不停留,依舊向自己頸中抹去,冰冷的劍鋒已經碰到了他頸中的肌膚,一絲殷紅的鮮血順着劍鋒緩緩滑落,飄蕩在空中,在朝陽的照耀下悽美而驚豔!
朱溫心中忽然有些茫然,明明史書記載徐懷玉是後梁王朝的開國大將,怎麼能就此死去?難道這歷史竟然在這種時候發生改變?也正因爲朱溫知道歷史上徐懷玉是後梁的開國名將,在以後中原混戰中立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朱溫才一直沒有出手,誰想到竟然演變成這個局面?朱溫心中暗自狠狠的責備着自己的大意。
難道這歷史上以悍勇著稱的徐懷玉就這麼死去不成?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隻有力的大手奪下了徐懷玉手中的長劍,徐懷玉頸中一道長長的劍痕觸目驚心,只有毫釐只差就足以讓這個天生的勇將命喪黃泉。
救下徐懷玉的人正是黃巢,這種事情也只有像黃巢這樣的絕頂高手才能夠做到。
旁觀的衆人見黃巢出手,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林言卻是心中有些遺憾,本以爲朱溫手下的這個兄弟就要自盡身亡,卻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留下了性命。以後這種機會未必會再有了,林言暗歎。
黃巢手腕一抖,把徐懷玉的長劍震成數段,肅然道:“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父母給的,父母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怎麼能如此輕易放棄如這來之不易的生命?”他頓了頓,凌厲的眼神掃過戰場上所有人,語重心長的道:“他人的生命也是一樣!普通的百姓也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們憑什麼因爲自己的憤怒而奪去他們的生命?你們都不感到愧疚嗎?”
在場的人哪個沒有殺過人?哪個不是雙手染滿鮮血?在這個紛亂的年代,你不殺人,就要被別人殺死。他們都明白這個道理:要麼殺人,要麼被殺!這就是亂世生存的定律。
可他們在黃巢凌厲的目光下,聽着黃巢語重心長的話語,沒有人吭聲,剛纔還紛亂無比的廣州城一下子變如死一樣的寂靜,幾乎落針可聞。
朱溫大步上前,趕忙撕掉自己的衣襟,替徐懷玉包紮着頸中的傷口,朱溫輕聲道:“徐兄弟,你這又是何苦呢?”
徐懷玉用衣袖擦去臉上的鮮血,慘笑道:“徐某得朱將軍當兄弟看待,徐某無以爲報,唯有這一腔熱血!今日我眼見朱二哥慘死,又見他們爲難我等,心裡實在氣不過。”
朱溫盯着徐懷玉的雙眼,肅然道:“你們都是我生死與共的兄弟,以後斷不可如此輕生,無論在任何時候,我都要你因爲我而活着!也只有你活着,才能報答我對你的恩情,你明不明白?”
徐懷玉當然明白朱溫的一片苦心,心中更是萬分感動,疲憊的雙眼流下了兩行英雄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動情處!
兩個熱血男兒來了一個緊緊的擁抱,徐懷玉在心中暗暗發誓,今生今世,永遠以朱溫馬首是瞻,無論他要自己做什麼,自己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無論前邊是刀山也好,火海也罷,徐懷玉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朱珍看着他們兩人的樣子,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就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朱溫和徐懷玉二人的時候,一個女子的哭喊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寂靜。衆人都不由自主的向那發出哭喊聲的地方看去,只見那女子身上濺滿了鮮血,也不知道是她流的血還是別人的。衣服也有多處破損,想來是昨晚在城中掙扎躲避所致。
一直在後邊默默看着場中的一切的黃穎走了出來,扶起了倒在地上哭喊的女子,安慰她道:“沒事了,沒事了,這裡的人誰也不敢再傷害你了。”
那女子見黃穎雖然也是一身勁裝,可臉頰紅潤嬌豔,很明顯是一個女子。加上黃穎面色和藹可親,讓那女子登時有了幾分親近之感,就此伏在黃穎的懷中大哭了起來。一邊哭嘴裡還不住的喊些衆人聽不懂的話語。
衆人這才知道她竟然是個蠻夷女子,朱溫卻知道她定然是來自日本。黃巢當年年輕時也跟從扶桑來的武士交過手,也聽過日語。其他人卻誰也聽不出她來自何方。
黃穎等那女子哭聲漸小,試探的問了一聲:“你聽得懂我們說話嗎?”
那女子勉力擡起染滿鮮血和泥土的腦袋,緩緩的點了點頭,用略微有些生澀的漢語說了自己的了來歷。
原來那女子叫山口梅子,父親山口次一郎常年在中國經商,主要把中國的絲綢、瓷器和茶葉等東西高價賣到日本,再從日本運來一些廉價的手工品,在中國高價出售。這些年來生意倒也紅火,他每次回去都跟女兒講解大唐王朝的繁華和鼎盛。
近年來女兒日漸長大,也很嚮往大唐王朝的繁華,是以就跟着父親遠來中土,如今在中土居住也有兩年有餘,她都有些流連忘返了。可就在這個時候,朱溫的軍隊攻破了大唐王朝最大的對外港口城市廣州,瘋狂的殺戮着城中的百姓,就連他們這些外商也不放過。
她的父親山口次一郎在紛亂中被亂軍砍死,幸好哥哥帶着父親的兩艘商船送貨物回國,剛好倖免於難。山口梅子由於十分喜歡中國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就一直跟父親留在中國,哪裡想的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山口梅子一邊哭泣,一邊向黃穎說了自己的一切,最後哭道:“我的父親被他們殺死了,他們還要殺我,他們是魔鬼,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黃穎眼神複雜的回頭看了朱溫一眼,他很瞭解朱溫心裡的感受,對於朱存的死,她同樣悲憤異常。可她沒有想到的是朱溫竟然能做出屠城這樣的事情來,她發現她對朱溫還有些不夠了解。可她看見朱溫清醒後的雙眼,是那麼的清澈、又是那麼的深邃。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有時候冷靜如冰,溫柔如水;有時候沸騰如火,暴躁如雷;有時候輕聲細語,有時候卻又如虎嘯龍吟。到底哪一刻的他纔是真實的?
或許兩個時候的他都是真實的吧,黃穎暗想。
黃穎放棄了對朱溫的猜測,又接着問山口梅子道:“那你在這裡還有親人嗎?”
山口梅子搖了搖頭,流淚道:“父親死了,父親的隨從也大多都死了,剩下的也都跑的不知去向,如今這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哥哥定然也敢來這裡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黃穎用手撫了撫山口梅子凌亂的長髮,溫柔的輕聲道:“既然你在這裡沒了親人,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好了,有我在,沒有人敢欺負你的。”
山口梅子感激的學着中國的禮節給黃穎跪了下來,表示她心中的感謝。
黃巢看了衆人一眼,道:“大家儘快命人安撫一下城中剩餘的百姓,不要聚在這裡乾瞪眼了。朱溫你跟我來一下!”
朱溫心中一嘆,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跑也跑不了,真不知道師父會怎麼懲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