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黃巢都說要“靜觀其變”了,其他人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就這麼又過了一天。
第五天夜裡,朝廷的使者帶了聖旨到了張自勉的招討使大營,張自勉急率衆將迎接。
傳聖旨的人是楊復光的族弟楊復恭,也是比較有權勢的宦官。楊復恭由於是中年淨身,並沒有像其他太監一樣的娘娘腔。
只見他朗聲道:“天平軍節度使張揚接旨!”
張揚用眼角餘光看了張自勉一眼,心中得意非凡。丫挺的,小娃娃也敢爬到老子的頭上去作威作福,你還嫩點兒。
他急忙上前幾步,面北跪倒,恭聲道:“臣張揚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鹽梟黃巢起兵數年,流竄各地,致使民不聊生,天下公憤。天平軍節度使張揚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天下百姓流轉死亡,深入敵巢,說降賊酋黃巢。朕甚感欣慰,現着天平軍節度使暫充任招降使,前往黃巢大營,等賊酋黃巢招安之後,朝廷另有封賞。欽此!”
這場面看的其他各路藩鎮的節度使和將軍們一愣一愣的,心中想什麼的都有。
“靠,張揚這老傢伙的不地道,搞這麼大事情也不說一聲。”
“丫挺的,這麼大功勞就讓他一個人給得了去,這還不得封王啊,起碼也應該是個郡王!”
“最好招降不成讓黃巢給殺了,老子乘機把他手下的人馬給弄過來,嘿嘿……”
張揚接了聖旨,第二天一早就帶了數十個親兵就去了甄城。
張揚出現在甄城城下的時候,朱溫已經在城上恭候多時了。朱溫把張揚迎入城中,並帶他覲見了黃巢。
張揚和黃巢的交涉也很融洽,一切似乎都在張揚的預料之中。張揚也替朝廷給了黃巢一個右衛將軍的虛銜,並要求黃巢在鄆州解散義軍。
黃巢也同樣一口就答應了下來,最後還留了張揚一頓飯,張揚打着酒嗝笑嘻嘻的出城去了。
黃巢看着張揚遠去的背影,嘴角揚起了一絲嘲弄之色。
由於談判的圓滿成功,官軍大營開始犒賞全營兵士,一時間官軍大營中喧鬧的跟菜市場似的。大兵們吆五喝六,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終於可以回去了,哪個不高興?又有多少士兵真的想打仗?
想打仗的基本上都是將軍,打勝了光環帶在他們頭上,打輸了死的基本上都是士兵,將軍陣亡的機率還是很低的。
張自勉一個人站在軍營旁邊的小山頭上,俯瞰着山腳下興奮莫名的士兵,心中不無感慨。自己自幼熟讀兵法,苦練武藝,無非是想建功立業,報效國家而已。
想自己當年單槍匹馬去投軍,短短數年時間能夠成爲一路元帥,統領衆藩鎮的數萬大軍,也無非是時勢所迫,朝廷不得不起用自己。自己擔任招討使以來連戰連捷,心中本有一舉殲滅黃巢之心,誰知張揚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招降了黃巢。
時也?命也?他不知道。自己日夜辛勞打下的幾次勝仗跟張揚招降之功比起來,在朝廷心那幫權臣心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沒準兒還要擔一個空勞軍旅毫無寸功的罪名。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心中一酸,眼光有些朦朧,山下的喧囂似乎離他是如此的遙遠……
忽然間他心中猛的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急忙跑下山頭,找到了正和幾位節度使喝的醉醺醺的楊復恭。張自勉道:“楊公公,黃巢可能是詐降!我們不能放鬆警惕,以防黃巢乘機逃竄啊!”
楊復恭還沒說話,一旁的張揚撇了撇嘴道:“黃巢的降書這裡每個人都看了,哪裡會有假,是不是張招討立功心切,想再次挑起爭端吶?”語氣中頗有些小人得志的口氣。
楊復恭也道:“張將軍可能有些多心了,不過他也是爲國家着想,來來來,張將軍,我們一起喝幾杯……”
張自勉沒有答話,默默的走開了,身邊的喧囂聲此起彼伏,他卻似乎毫無所聞……
第二天,張揚他們興奮的等着黃巢親率衆將來降,可日頭已經過了中天,依然不見黃巢的影子。
楊復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心中忽然想起昨晚張自勉的話,心中有些焦急,用手絹兒擦了下根本沒有一點汗的額頭,沒好氣的對張揚道:“我說張將軍,你昨天不是說黃巢午時必定來降嗎?”
張揚還沒有反應過來,道:“可能黃巢在城中有什麼事情耽誤了也說不定……”忽然他彷彿也意識到了什麼,說了一半的話就說不下去了。如果黃巢是詐降,他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下場——不死也要罷官。
張揚趕忙道:“我這就派人城中打探情況。”他可不敢自己進城了,如果黃巢是詐降的話,他可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活着出來。
半個時辰後。探子回報說城中賊軍連夜已經出城而去了,現在城中僅餘一些老弱婦孺。
張揚急的臉都綠了,雙膝一軟,就坐在了地上。
張自勉一聲長嘆,果然不出所料。
楊復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天憋出了一句話:“還不快追!”
……
這時的黃巢已經率領大軍一路向西到了滑州,在滑州轉而南下汴州。
消息很快傳到長安,全城震動,告急的軍情急報如雪片般送入京城長安。那些皇室勳卿、王公大臣們哪裡還有心情對付黃巢,急忙命各路藩鎮退保東都。在他們心中,只要洛陽不失守,長安就還是安全的。
張自勉連續接到長安傳來的數道軍令,讓他率所部人馬退守東都洛陽,張自勉只有無奈的放棄了對黃巢的追擊。
駐紮在荊、襄的諸道行營招討使曾元裕也接到了回保東都的命令。急忙拔營,連夜趕往東都洛陽。
誰知黃巢在汴州稍作停留,根本沒有西進的打算。又一路南下,經宋州、亳州、潁州等州縣,最後抵達長江邊上的和州。
四月初自和州橫渡長江,南下攻宣州。宣州大將王涓陣亡,宣歙觀察使王凝堅壁清野,與城中百姓共御宣州。
黃巢久攻宣州不下,於六月間轉而攻打潤州,黃巢手下大將尚讓、孟楷、葛從周等連陷虔州、吉州、饒州、信州。
王仙芝舊部王重隱也率兵攻陷了洪州,與黃巢大軍遙相呼應。
朝廷大震,急調老將高駢爲鎮海軍節度使,統領淮南各路兵馬圍剿義軍。
更讓大唐王朝感到雪上加霜的是振武軍節度使李國昌和其子李克用竟然不聽朝廷號令,撕毀聖旨,殺掉監軍。父子二人擁兩鎮兵馬在陝西造起反來。
沙陀部出了名的能征善戰,朝廷急調義成、平盧、河東、河陽、忠武、義武、昭義等數鎮兵馬前去鎮壓。一時間大唐王朝烽煙遍地,處處戰火,風光了三百多年的大唐王朝處在了風雨飄搖之中,彷彿這頭看似勇猛的雄獅將會隨時倒下。
而處在深宮之中的皇帝李儇依然懵懂不知,還在其樂融融的鬥雞走馬,沒事的時候陪他的“乾爹”田令孜打打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