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這邊無法得到火槍和火炮的技術資料,李克用那邊卻已經派了人來催他,並威脅他說,如果再沒有絲毫進展的話,就無法保證他的母親在塞外的安全了。
這明擺着就是威脅,可楊信沒有辦法,他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母親的命掌握在別人的手中,自己根本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如果自己有什麼異動的話,恐怕首先照遭殃的就是自己的母親。
現在雖然楊信也知道李克用不過是利用自己,可他沒有選擇,爲了母親,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就像是母親也同樣可以爲了他做任何事情,這就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是任何東西都無法隔絕的親情。
楊信道:“大哥,您打算什麼時候回京述職?新皇剛剛登基,你爲何不進京慶賀一番?您可知道,這種時候正是鞏固朝中地位的時候,一旦朝中的地位穩固了,大哥纔有機會發展其他方面的東西。”
楊師厚搖頭道:“皇上看重的不是這些,也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咱們的首要任務就是保境安民,而不是爲了那些虛無的世俗禮節來討好皇上。”楊師厚看了堂弟楊信一眼,淡淡的道:“皇上的爲人你還不瞭解,皇上是爲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能夠過上好日子,而不是爲了什麼所謂的世俗禮節,加上現在平盧軍剛剛平定,如果我擅自離開青州的話,萬一青州有變,豈不愧對皇上的信任?”
楊信笑道:“既然大哥不能分身,何不讓我代替大哥走一遭?一來可以不辜負皇上的信任,二來也不能讓朝中的那些大臣說出什麼來。”
楊師厚見楊信執意要去汴梁,也不勉強,當下道:“好,既然你有這份心,我這就準備一些賀禮,你帶兩百人馬護送前去汴梁也就是了,不過你年紀小,很多東西不是很懂,到了汴梁不要亂說話,一切小心行事,切莫讓人笑話也就是了。”
楊信高興的道:“謝大哥,呵呵,終於可以去汴梁看看嘍,據說汴梁是這些年來稍有的沒有遭過兵災的大城,繁華無比,比當年的洛陽恐怕也不逞多讓,不去看看豈不可惜了?”
楊信退出之後,楊師厚卻是嘆了一口氣,轉頭對屏風後說了一句:“果然不出你所料,這小子果真是李克用派來的奸細。”
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卻是鄆州留後韋肇,原來韋肇被唐昭宗賜名爲韋震,封爲開國子爵,並任命爲天平軍節度副使,朱溫登基以後,韋肇恢復了本來的姓名。
韋肇和敬翔、李振三人都是朱溫的心腹謀士出身,以前在朱溫剛到宣武軍的時候幫朱溫出了不少的計策,很得朱溫的信任,當年能夠一舉打敗秦宗權,就多虧了韋肇的出謀劃策,可以說韋肇是朱溫的智囊之一。
韋肇道:“當年在河東的時候大家就覺得你這個堂弟有些不簡單,只是沒有想到他真的是李克用派來的奸細。楊信這孩子機靈的很,卻不知道爲何會聽信了李克用的蠱惑,真是可惜了。”
楊師厚道:“韋大人,我想他可能有苦衷,據我所知,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嬸孃可能被李克用作爲人質帶到了塞外,當年我叔叔就是因爲我嬸孃和堂弟兩人的安危而不得不違心的替李克用做那些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很可能現在李克用那個卑鄙的小人又一次故技重施,利用我嬸孃的性命來威脅我堂弟。”
韋肇皺眉道:“如此說來倒是有些難辦了,想從塞外救人出來,簡直是難如登天。”
楊師厚沉思了一會兒,道:“要不我親自去一趟塞外,我叔叔和嬸孃對我有撫養之恩,若是能夠把嬸孃救出來的話,也算是對他們二老的一種報答吧,叔叔當年就死在我的面前,我心裡一直對叔叔一家感到愧疚,今天我就是想還這個恩情。”
韋肇道:“楊將軍,現在你是青州防禦使皇上封你爲平盧軍留後的任命馬上就下達了,以後平盧軍節度使的位置你是坐定了,作爲一個封疆大吏,你怎麼能夠再像當年在江湖上一樣任性而爲?”
楊師厚嘆道:“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堂弟一步步走入火坑,走入一條不歸路,二叔就這麼一個獨苗兒,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百年之後我哪裡有面目去見對我有養育之恩的二叔?”
其實韋肇也知道楊師厚絕對不會任由堂弟去送死,也絕對不會讓嬸孃長期流落塞外。韋肇聽了楊師厚的話後,突然笑了起來,笑的很神秘。
楊師厚緊緊的盯着韋肇那張笑臉,怒道:“韋大人因何發笑?”
韋肇淡淡的道:“我見識了楊將軍的孝道,所以才發出欣慰的笑容,呵呵,其實現在王檀的人馬已經出了飛狐口,應該不出一個月就會有消息。王檀做事向來沒有失手過,向來這一次也是一樣。”
楊師厚當然聽說過王檀這個人,王檀是朱溫麾下的大將,平時就帶着幾千人聚集在八百里水泊梁山,說是結寨自守,實際上是爲了給朱溫收集情報。這一點作爲朱溫的嫡系將領的楊師厚當然不會不知道。
王檀雖然表面上是一個綠林中人,可實際上他是朱溫麾下的情報收集人員,他麾下的數千人幾乎都是經過訓練的高級間諜,情報網幾乎遍佈天下,當然塞外也有專門的人負責情報。
可現在能夠指使得動王檀的人確實太少,王檀直接向朱溫負責,完全可以不必考慮任何人的感受,只要朱溫說向東,王檀就絕對不會往西,可如果朱溫讓他辦什麼事情,無論他正在做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放下手中的事情。這不光是因爲朱溫現在是皇上,其實就是朱溫不是皇上,王檀也只聽朱溫的命令。
因爲王檀對於朱溫來說並不比任何一個大將差。
楊師厚當即面向南方跪倒,感動的道:“皇上爲了末將的一個堂弟,竟然派王將軍親自出手,足見皇上對末將的恩德,末將沒齒難忘。在末將有生之年一定不會辜負皇上對末將的信任。”
其實包括韋肇都不知道朱溫爲何會因爲楊信而讓王檀親自涉險去塞外,這一點韋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直覺告訴他絕對不是單單爲了楊師厚的原因。
其實韋肇猜的一點都沒錯,朱溫是爲了楊信這個人,楊信本身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雖然現在年紀還小,可以後必成大器,更重要的是朱溫知道楊信以後會有一個好兒子,就是以後的金刀楊郎令公楊業,楊業也有一個好兒子楊延昭,就是楊六郎,這些都是以後的棟樑之才,如果現在楊信年紀輕輕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以後這些人才豈不都打了水漂?
現在楊信若是死了,就不會再有楊業,更不可能有楊六郎,以後在千百年後依然傳唱的楊家將的故事豈不是就此在歷史上被抹去了嗎?
朱溫的這份苦心,韋肇和楊師厚又哪裡猜得透?其實就是朱溫也未必知道這個世界還會不會按照既定的歷史去發展,以後楊信是不是真的會有一個好兒子和好孫子,但朱溫肯定不會讓楊信就此死了。
這些楊信當然不知道,楊信帶着兩百兵丁帶着楊師厚的賀禮,千里迢迢的趕往汴梁,他心中思潮起伏,一方面他感到終於可以去汴梁了,二來也有些擔心到了變量之後如何對自己的計劃付諸實施。
汴梁的兵器監肯定護衛森嚴,並不是他這個校尉所能夠接近的,可他想起自己遠在塞外的母親,他的心就更加堅定了,不管有多難,自己都要完成這次任務,李克用已經答應他,完成這次任務後,就讓他們母子遠走高飛。
自由,是一個多麼有誘惑力的詞啊,他知道,父親就是爲了這一個詞,而自願死在朱溫的槍下,可父親的死並沒有讓他們母子真正的獲得自由,在若干年後的今天,自己還是要爲了自己和母親的自由而再一次替李克用賣命。
根據這些年來在堂兄楊師厚身邊的所見所聞,他已經瞭解了朱溫是一個爲天下百姓謀福祉的人,相比之下,李克用這種利用他人的親情來不擇手段的完成自己的目標的人顯得那麼的卑劣,可他沒有辦法,也沒有那個膽量去抵抗,因爲他不想看着自己的母親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能夠讓母親和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就是楊信最大的目標。
可就在楊信抵達汴梁後的第五天,正準備冒險付諸實施他的計劃的時候,他見到了自己的母親,母親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是那麼的溫馨,那麼的甜美。
那一刻楊信落淚了,沒有人知道對於自幼失去父親的他來說母親以爲着什麼,母親的身後竟然跟着自己的堂兄楊師厚,這讓楊信很詫異,不知道爲什麼堂兄會來汴梁。
楊師厚只是淡淡的道:“是皇上派人去河東歷盡艱辛把你嬸孃接來了,從今以後,沒有人再會傷害你們母子。”
楊信喃喃的道:“大哥,其實……其實我是臥底。”
楊師厚依舊淡淡的道:“我知道,皇上也知道,可皇上不打算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