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體格強悍,雖然背後中了數箭,但由於盔甲的阻擋,受傷並不嚴重,今天他早早的就起了身,因爲他的新主公朱溫要見他。
他穿了一件中原樣式的衣服,可他那彪悍的身材以及常年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氣質讓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位久經沙場的將軍,即便是穿再文雅的衣服,也掩蓋不了那出鞘利劍般的殺氣。
經過數年的磨練,他已經不是幾年前在上源驛時的那一個愣頭青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自己雖然替河東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可如今已經不容與河東,可從內心深處他也不願意與曾經的義父李克用兵戎相見,即便是李克用想殺他,他也不想與李克用爲敵。
對於朱溫他還是很有好感的,因爲這些年雖然與朱溫份數仇敵,但朱溫在中原的聲望他還是清清楚楚的,一個出身草莽的英雄,在十年間打下中原諾大的基業,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兵強馬壯,這種人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每一次出擊都有其理由,每一次出擊都能達到既定的效果。
李存孝苦笑一下,心想,就像這一次一樣,在自己即將在李克用處死的那一刻,朱溫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如果朱溫早一刻出擊,自己一定會與義父李克用並肩作戰;如果朱溫晚一刻出擊,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洺州城就會被李克用輕而易舉的佔據,這足以證明朱溫對時機的把握是多麼的準確。
在李存孝想來,朱溫讓自己去商議軍情,無非是想利用自己對河東的瞭解,來對付李克用,而自己這個瞭解河東的降將,定然會成爲攻伐河東的先鋒,而自己麾下的將士大多也將成爲戰爭的炮灰,這是大多數降兵的歸宿。既然投降了,要麼解甲歸田,要麼被殺戮,要麼就要跟隨對方出征,打最艱苦的仗,這是李存孝的理解。這麼些年來,他自己也是這麼做的,他也一直以爲是理所當然,他曾經收編的大多數岢嵐、遮擄軍的降軍都已經在這幾年的征戰中死傷的差不多了,能夠留下來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嘆了口氣,彷彿是爲了自己的命運而嘆息,有或者是爲了自己麾下的將士們的命運而嘆息。自己麾下的這些**多都是塞外漢子,除了在馬背上舞刀弄槍,他們幾乎沒有其他的一技之長,如果讓他們解甲歸田的話,可能他們只能淪爲馬賊,過的依然是那種到頭上添血的生活,與其如此,還不如在戰場上拼殺。
更何況朱溫有時候對降將也很好,比如降將劉知俊、康懷英等人在朱溫麾下都得到了重用,可他明白,自己的身份與其他人不同,自己是李克用的義子,河東十三太保中的佼佼者,與李嗣源其名的猛將,如果自己應付稍有不慎,或者有一絲對朱溫的不敬,就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朱溫並沒有住在洺州的州衙,而是住在了城中的一個因戰亂而躲避向南方的大戶人家的宅院裡。
李存孝在朱溫暫住的院門前下馬,讓親兵們在門外守候,自己親自上門遞上名帖,守門的兵丁見是李存孝,根本不接名帖,也不進去通報,道:“東平郡王吩咐,李將軍來了直接去書房就是,王爺在書房等着將軍。”
在一個小兵的帶領下,李存孝走進了院門,這是一個不是很大的院子,可原來的主人是一個讀書人,院落建的倒也別緻,院中有幾顆高大的槐樹,在朝陽的照耀下投下斑駁的樹影。
來到書房門前,還沒等稟報,朱溫就迎了出來,呵呵笑道:“存孝,快進來,你身上有傷,本來我應該登門拜訪的,可這些天軍務繁忙,怠慢之處還望存孝海涵一二。”
李存孝急忙道:“王爺如此說,真是折煞末將了,些許小傷不足掛齒,王爺見召,可是要對河東用兵?現在河東雖然剛剛經歷戰亂,可河東兵力雄厚,加上李克用處置得當,並沒有多大的傷亡,若是王爺冒然用兵的話,恐怕……”
不待李存孝把話說完,朱溫就打斷他的話道:“存孝多慮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的難處,李克用這次雖然做的有些過火,但也可能是他盛怒之下考慮不周,加上存孝自幼受李克用大恩,不想與他爲敵,這一點我十分清楚,且不說我現在還沒有對河東用兵的打算,即便是有,也不會讓存孝爲難。”
李存孝聽了朱溫的話,心中十分感激,可李存孝不善言談,當即跪倒在地,道:“多謝王爺體諒,從今往後末將願意追隨東平郡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朱溫急忙扶起李存孝,好生安撫了幾句,這次進入正題,道:“你與李克用有舊,若是還讓你駐紮在洺州,遲早有一天要與李克用兵戎相見,到時候恐怕你不想戰也不可得了。現在淮南再次大亂,我想讓你帶領你的人馬南下,配合龐師古南征,與楊行密一起圍剿在淮南殺人如麻的悍匪孫儒,你可願意?”
李存孝心中十分感激,只要不與李克用交戰,在李存孝想來就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孫儒雖然兵多將廣,可都是烏合之衆,相對來說好對付一些,更不用於李克用發生摩擦,免去了好多尷尬,他自然一百個願意,當然滿口答應。
朱溫道:“你不要答應的太快,孫儒雖然是土匪出身,可身邊確實有不少大將,加上有劉建峰相助,實力不可小覷。他號稱大軍五十萬,雖然不盡不實,可二三十萬人是有的,你只有一萬多人嗎,龐師古剛剛吃了敗仗,原本的三萬人馬現在只有兩萬多,你們加起來不過四萬人,兵力懸殊,這仗不是那麼容易打的。”
李存孝道:“兵貴精不貴多,孫儒爲人殘忍好殺,刻薄寡恩,可以先對其部署分化離間,之後在再對其嫡系人馬各個擊破,他兵馬衆多,是優點也是缺點,數十萬人不可能聚集在同一個地方,因爲任何一個地方的糧草都無法供應如此多的軍隊,所以他的人馬定然會分成好幾股,分別駐紮在不同的地方。這樣就給了我們以各個擊破的機會。”
朱溫點頭道:“這場仗勝負的關鍵不在孫儒,而在劉建峰。”
李存孝知道朱溫如此說定然有他的道理,所以他並沒有接話,只是靜聽朱溫的分析。
朱溫接着道:“劉建峰與孫儒同爲秦宗權麾下悍將,聽命與孫儒其實並不甘心,加上劉建峰處事圓滑,現在跟孫儒結盟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劉建峰麾下有一個大將馬殷,此人目光遠大,文武雙全,爲人謹慎,只要說動他與孫儒脫離關係,就有七分把握能讓劉建峰退出淮南,到時候擒殺孫儒就容易的多了。”
李存孝聽後連連點頭,雖然他不知道馬殷是哪一位,但他知道朱溫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李存孝已經聽說朱溫麾下有一個叫王檀的江湖人物專門爲他打探消息,據說這個情報組織的據點在梁山,以山大王的身份做掩護,這件事情他雖然知之不多,卻也略知一二。
可這次李存孝確實是想錯了,馬殷的事情朱溫並不是從王檀的情報系統得到的消息,而是歷史的大走向就是如此,後來劉建峰走出淮南,先入閩,後入湘,佔據了潭州(湖南長沙)這個軍事重鎮,並以此爲根基向四周擴張。劉建峰被部將所殺,馬殷平息叛亂,佔據了湖南,並接連攻下了附近十餘州,成爲晚唐時期南方的一個比較有實力的割據軍閥。在後樑時期封楚王,後梁覆滅後,馬殷建立楚國,成了五代十國中的十國之一。
馬殷既然能夠在紛亂的鬥爭中脫穎而出,就證明他絕對是一個比較明智的人,絕對能夠看清現在的形式,孫儒的強勢不過只是曇花一現,不得民心的人,肯定會消失在歷史的海洋中。
數日後,康懷英接替李存孝爲洺州刺史駐守洺州,李存孝爲淮南剿匪招討副使,帶領本部人馬南下與在高郵駐紮的龐師古會和,兩路人馬聯合楊行密合力圍剿孫儒,在如此局勢下,錢鎦已經感覺到了危機,儘量不參合淮南的軍事行動了。錢鎦這些年來雖然發展迅猛,可論實力跟朱溫的差距還是很大的,爲了在淮南分一杯羹而得罪朱溫這個強敵,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錢鎦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初在杭州城外被朱溫用計大敗的事情,當時朱溫不過是黃巢麾下的一個將領,而錢鎦也不過是董昌麾下的一個兵馬指揮使,當時的錢鎦在對陣黃巢的義軍中屢次建立奇功,卻不料在一次偷襲曹師雄的營地的戰鬥中遇見了朱溫的埋伏,千餘精兵僅有自己帶着數十個護衛狼狽逃回臨安。他清楚的記得朱溫那指揮若定的瀟灑之態,還有徐懷玉、朱珍等在馬上揮舞刀槍的悍勇之態,從那時候起,錢鎦就已經決定,儘量不與這個人爲敵,這個人的成就也絕對不會在黃巢之下。
錢鎦派遣使者聯繫楊行密和龐師古,請求三路人馬聯手圍剿孫儒,到時候自己只要蘇州和常州,淮南自己並不插手。
楊行密的目的是淮南,既然錢鎦不插手淮南,楊行密當然表示贊同,雖然放棄蘇州和常州他心裡也有些不捨,但他心裡清楚,如果不收拾了孫儒的話,不要說蘇州和常州了,就是自己現在的根據地宣州能不能守住還是未知之數,經營了那麼久的廬州不一樣也被孫儒攻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