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搖頭道:“不過我可告訴你,如果人家不攻城的話,你可不能亂來啊,畢竟現在我們名義上都是李唐的人馬。”
朱珍笑道:“這點我還理會得,三哥放心吧。”
朱溫吩咐完了之後,就下了城,回到府里正好碰上張小惠在帶着朱友倫和朱友寧兩兄弟玩耍,韋鳳在一旁鼓着掌,還不停的高聲叫好。朱溫看着他們玩的高興,也不忍打斷他們。
一開始張小惠進入朱府的時候時常還有些鬱鬱寡歡,時不時的常一個人發呆。可自從朱溫投降了大唐以後,她的笑容就逐漸多了起來,平時對朱友倫他們兩個十分嚴厲的她也經常有說有笑的了,還時不時的主動帶他們玩耍。
張小惠雖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出身,可畢竟年紀不大,也就是十歲的樣子,正是年輕好動的年紀。雖然能在同州碰見自己的心上人,心裡有些激動,可她父親畢竟是唐室大員,自幼耳薰目染的都是對大唐應該如何如何的忠心。可朱溫卻是在唐室官員眼中的叛賊,雖然他們攻佔了長安,建立了大齊政權,卻終究不是正統出身。而且現在李唐各地的勤王之師陸續的進軍關中,加上朱溫在夏陽被困了一個多月,她每天都擔心之極,哪裡還有心情陪朱友寧和朱友倫玩耍?
可自從朱溫投降了李唐以後,張小惠也變得開朗了起來,能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走上“正途”,並且開府建衙做了大唐的節度使,雖然不過之管轄同華二州,確已經讓她很是高興了。自己的父親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一輩子也不過是弄了個刺史噹噹。而現在朱溫還不到三十歲,自己的心上人能夠憑藉自身的努力在三十歲之前做到一方藩鎮,怎能不讓她心中竊喜?
是以朱友寧纔會在朱溫回來的時候在朱溫耳邊告狀說張小惠老是板着臉不陪他們玩耍,現在朱溫看着張小惠開心的帶着兩個孩子嬉鬧玩耍,就像是看着當初的妻子帶着兒子小軒玩耍的情形一樣,一時間竟然看的癡了。
還是一旁的韋鳳最先發現了朱溫的到來,正想施禮,卻見朱溫呆呆的望着張小惠和朱友寧他們,眼中滿是柔情蜜意,就像是一個溫柔的丈夫在看着自己的妻兒,而張小惠也像是一個幸福的小妻子一樣。韋鳳不禁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心中彷彿有某種東西在瞬間破滅了一般,她想努力的去抓住,最後卻是越來越遠……
正玩的起勁的朱友寧忽然發現了朱溫,快步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三叔,你快來呀,小惠姑姑待我們可好了,又教我們讀書,又陪我們玩耍,哪裡像三叔你根本都不來陪我們玩。”朱友寧一邊說一邊撲到了朱溫的身上,抱着朱溫的大腿使勁的晃。
朱溫那飄的悠遠的思緒終於回到了現實,眼前的情形又變的真實起來,眼前的那個女子並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比妻子小了十多歲的張小惠。
剛纔張小惠回頭的那個瞬間,她也清楚的看到了朱溫那癡迷的眼神,心中甜甜的,又有着意思苦澀。甜甜的是因爲自己能夠引來心愛的男子癡迷的注視,而苦澀是因爲她心裡知道自己心愛的男子是想起了那個曾經的她——他原來的妻子。
有時候女人就是這樣矛盾,一方面想自己心愛的男子是一個用情專一的奇男子,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心愛的男子會因爲自己而忘記那曾經的過去,殊不知如果這個男子能夠那麼輕易的忘記從前的感情,那現在的自己會不會變成以後的從前呢?
朱溫和張小惠對視了一眼,又各自轉開,朱溫尷尬的道:“我隨便轉轉,順便看看你們和兩個侄兒。”
張小惠低頭道:“大人,都怪我一時起意玩的太瘋了。我這就帶兩位公子讀書去。”張小惠紅着臉低頭道。
朱溫笑道:“小孩子嘛,不能老是死讀書,更不能讀死書,有空的時候適當的嬉鬧一下也是應該的。上次我回來友寧第一件事就是告你的狀,說你太古板了,今日一見才知道他的話不盡不實,呵呵。”
張小惠道:“那時候你與唐軍開戰,三路大軍六萬餘人把你困在夏陽,我哪裡高興的起來,整日提心吊膽的,生怕你有個什麼閃失。現在好了,你現在是大唐的節度使了,以後大唐的人馬是不會再來攻打同州了。”張小惠確實是發自內心的高興,這一點從她的表情能夠看的出來。
朱溫卻嘆了口氣道:“投靠李唐未必有什麼好處,前些日子華州的黃思鄴數次進攻同州,他們的戰鬥力不比唐軍差,如果我師父真的想打同州的話,就憑我現在這不足三萬的人馬哪裡能守得住同州?”
張小惠知道朱溫想起了他恩師黃巢對他的好,自己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在她這樣的官宦世家眼中看來,忠孝不能兩全,“天地君親師”,“師”只能排在末位。可他十分清楚,一個人在真正面對這樣的抉擇時是多麼的困難。她安慰道:“大人也不要想太多了,無論是你效忠李唐還是大齊,最重要的是大人爲的是同州十萬百姓的安慰,而不是爲了個人的榮辱得失。”
朱溫看着張小惠那清秀而略帶稚氣的臉龐,心道:“她竟然跟她一樣的善解人意,可她畢竟不是自己的妻子,雖然她的相貌跟妻子毫無二致。”朱溫黯然道:“恐怕我沒有張大小姐想的那麼高尚,我之所以選擇投靠李唐,不過是迫於各路大軍的壓力而不得不爲之。因爲我知道,只要我朱溫戰敗,同州必定是屠城的結果,爲了城中跟隨我多年南征北戰的兄弟,爲了所有我的親人、朋友能夠平安的活下去,我不得不背叛我的恩師,背叛穎兒……”
朱溫的語聲越說越低,到最後竟然連他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了。他的心也變得有些悠遠、有些飄忽,雖然他跟眼前這個女子不是很熟,可她的相貌實在是太像朱溫的妻子了,不知覺的就讓他把她當成了最好的傾訴對象,就像是當年一樣……
韋鳳默默的帶着朱友寧他們兩個孩子離開了,她知道或許他們有很多話要說,是以臨走的時候甚至沒有跟他們打一個招呼。
張小惠見就剩下了他們兩人,不由的心跳有些加速,以前她也曾想過如果自己和她單獨在一起的話會說些什麼,她曾想過無數種話題,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低着頭擺弄着自己的衣角。
她這種小女兒情態被朱溫看在眼裡,朱溫又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現在朱溫所面對的形勢並不樂觀,還有這幾年黃穎在他心中的位置也十分的重要。雖然張小惠和朱溫的妻子相貌相同,但畢竟不是一個人,而且自己比人家大了有十歲了,老夫少妻在唐末那個時代再正常不過了,好些文壇大豪都喜歡買一些十三四歲的丫頭回家裡伺候自己,等到人家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嫌人家老了,接着再換年輕的,比如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就是如此。
可他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一時間還是轉不過彎兒來,他看着張小惠嬌羞的樣子,不動心那是假的,如果說哪個男子能夠對傾心自己的美女不會動心的話,除非他生理上有問題,要麼就是有什麼特殊嗜好的。朱溫當然不是這種人,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只是現在可能要先辜負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了,至於以後有沒有緣分那還要走一步看一步,誰也不知道以後會如何發展,即便是朱溫這個來自後世的人也不敢保證。至少朱溫知道憑藉現在自己的實力還不足以左右整個天下的政局,現在黃巢還在長安,還有大把的兵力,真正的精銳之師還沒有出動,可朱溫知道現在黃巢敗局已定,這也是爲什麼朱溫會在自己大勝之後選擇投降的原因。
朱溫十分清楚挾新勝之威投降,李唐王朝纔不得不對自己重視起來,如果一旦仗打到十分劣勢的時候再想投降的話,待遇就不一樣了。如果自己敗了,即便是投降也只能給唐軍做炮灰的命,哪裡能像現在一樣弄了個封疆大吏來當,雖然說不過是名義上的,可總比到時候寄人籬下來的好的多。
朱溫看着張小惠那略帶一絲稚氣的俏臉,道:“現在天下大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你一個姑娘長時間住在我府上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身份,難免會有什麼嘴碎的人說三道四,當年你我在宋城之外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多年之後你我能夠重逢也算是有緣了,我想要不先給你一個合理的名分,……”
朱溫的話說道這裡,張小惠還以爲朱溫是想把自己收房,心中砰砰亂跳。她心中暗想:自己雖然說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可畢竟家道中落流落至此,朱溫年紀輕輕就做到一方藩鎮,定然前途無量,他真的能看上自己嗎?還是因爲自己的相貌很像他以前的妻子?該不會是想讓我做妾侍吧?
正當小惠患得患失的時候,朱溫接下去的話讓她的所有想法都飛到了九霄雲外,朱溫接着道:“以後你我就兄妹相稱好了,你家裡也沒有什麼親人了,以後就當我是你的大哥,你就是我的妹子,我會把你當親妹子一樣對待……”
朱溫後來的話張小惠根本沒有聽進去,她只是茫然的點着頭,一雙大大的眼睛中有晶瑩的淚光閃動。她偷偷的轉過身,兩行清淚滾了下來,急忙用衣袖胡亂的擦了一下,可眼淚卻如斷線的風箏一般,怎麼也擦不乾淨……
張小惠帶着哭腔留着眼淚強笑道:“好長時間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我心裡有些激動,謝謝了……大……大哥……”
朱溫哪裡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可還是硬起心腸道:“我排行老三,你就跟朱珍他們一樣叫我三哥好了,等局勢穩定下來之後我就把在家鄉的老母親接來,她如果知道自己多了一個漂亮的乾女兒的話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
張小惠強笑道:“等老人家來了以後我會像伺候親孃一樣伺候她,以報答三哥的大恩大德……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說罷之後轉身離去,眼淚更是忍不住的往下掉……
難道我們真的有緣無份嗎?唉,不管怎麼說,反正我是非君不嫁,我不奢求你娶我做妻子,即便是一個妾侍也行啊,可現在卻怎麼成了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