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回到城中,監軍嚴實見朱溫這麼受百姓歡迎,也忙出來迎接,朱溫也只得跟這個監軍寒暄一番,接着以長途奔襲有些睏乏爲由說要回去休息,嚴實只得回自己府中去了。
朱溫府上的人也早聽說了朱溫回城的消息,本來正擔心的人一下子興奮了起來,紛紛出府等待朱溫的到來,朱友寧和朱友倫兩兄弟在奶孃的看護下在門口張望,韋鳳也一副翹首以待的樣子,就連張小惠也在大門口徘徊來去。
朱溫也是歸心似箭,在夏陽的被困的時候,他想到了很多人,那時他才知道自己有很多的放不下。
遠遠的朱溫見自己府門前一羣人翹首以待,他臉上洋溢起了淡淡的微笑,彷彿又一次回到了從前,自己從部隊回家探親的時候,妻子總是跑到車站接他,回到家的時候兒子總是第一個往自己懷裡鑽。
遠遠的朱友寧和朱友倫見到朱溫到來,兩個小子一溜小跑向朱溫迎了過去,朱溫一勒馬繮,飛身下馬,一把把兩個侄兒抱了起來,在沒人的小臉上親了一下,笑道:“有沒有想三叔啊?”
兩個小子狠狠的點着頭,朱友寧在朱溫耳邊小聲道:“新來的小惠姑姑很兇的,老是讓我們讀書,都不讓我們玩兒,還是韋鳳姐姐好。”
朱溫笑道:“好小子,都敢告老師的狀了,皮癢癢了是吧?”
朱友寧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不敢答話。朱友倫卻是瞪着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直看着朱溫,小聲叫了一聲:“三叔。”朱友倫的性格跟朱友寧有些不同,沒有朱友寧那麼活波,顯得有些文靜。
朱溫抱着兩個侄兒來到府門前,衆人紛紛行禮,齊聲道:“恭迎刺史大人凱旋歸來。”
朱溫道:“都是自家人,哪裡那麼多客套?都進來吧。”
大家一起跟朱溫回府,吳怡紹已經做好了一桌上等的酒席,就等着朱溫回府呢。酒席上衆人紛紛向朱溫敬酒,並說了好多祝賀的話,弄的朱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這一頓飯直吃了一個半時辰纔算盡歡而散。
朱溫正想回去休息,下人說朱珍、胡真等人求見。朱溫急忙親自出去迎接,見不光是朱珍、胡真兩人,還有徐懷玉、張存敬、謝瞳都來了。衆人在客廳做好,下人們上了茶就知趣的退了下去。
朱溫見衆將齊來,知道知道他們定然有大事相商,見下人都退下了,就道:“衆兄弟前來一定有什麼要事相商吧,這裡沒有外人,但說無妨。”其實朱溫已經有些能猜到這些兄弟要說什麼了。
果然如朱溫所料,胡真和謝瞳對視了一眼,胡真道:“還是謝先生說吧!”
謝瞳也不推辭,道:“大人,現在大齊政權困守長安,經過幾次反攻,大都是大敗而歸,看來在關中的日子也不多了,更何況長安方面孟楷、尚讓把持朝政,他們二人對大人成見頗深,孟楷更是在大人萬分危急之下不發一兵一卒相救,竟然安排了一個監軍在同州,顯然是對我們不信任。那嚴實更是異想天開,想利用胡將軍對付大人和朱珍將軍,幸虧胡將軍義薄雲天,不爲所動,要不然將軍想回同州也不可得了。”
朱溫沉思良久,道:“可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豈能背叛師父?再者說,李唐氣數已盡,李儇也並非明主,各路藩鎮又各自爲政,勾心鬥角,我等豈能輕易倒戈投敵?”雖然朱溫知道現在是大勢所趨,可真讓他背叛師父黃巢而投靠李唐,他心裡還是有些不不舒服。
謝瞳肅然道:“大人誤會學生了,學生的意思是現在李唐腐朽不堪,藩鎮割據,宦官專權,覆亡只是時間問題;大齊又不是成大事的樣子,看來如今的天下定然會向漢末時一般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這勢必讓天下百姓生靈塗炭。
“如今黃巢還有十餘萬大軍在長安,餘威尚在,各路藩鎮不得不暫時合作共同對付黃巢,一旦黃巢兵敗之後,各路藩鎮定然會再次大打出手,將軍何不乘機佔據一隅以爲根基,一來可以作爲根本之地培養自己的勢力,而來也可以保一方百姓平安。以將軍的文韜武略,假以時日,就算是問鼎中原也未嘗不可。”
謝瞳的話好比驚雷一般在朱溫的耳旁炸響,他看了看其他的幾位兄弟,見他們也都正一臉期待的看着自己,朱溫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氣。看來他們早就心裡有了主見,現在是來徵求他這個當事人的意見來了。看來這些平時嘻嘻哈哈的兄弟們志向也都不小啊,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考慮的話也不難理解他們的心情。大丈夫征戰沙場無非就是爲了封侯拜相,特別是在這種亂世,朱溫如果沒有大的志向的話,也同樣會限制他們的發展,這也是人之常情。
朱溫沉思良久,尷尬的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怕我做不來。”
謝瞳和衆將忽然一起起身,同時跪倒在地,齊聲道:“大人,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如果我們不早做打算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啊。如今城外有三萬多人,王鐸、王重榮、楊復光等人還有五萬人馬,想來明日也該到同州了,長安方面又沒有援軍支援,守潼關的張言和守禁坑的葛從周也都自顧不暇,華州的李詳更是不敢出城一步。現在這種情況下就我們這兩萬人如何守得住同州?”
這些朱溫當然清楚,同州城雖然堅固,可並非固若金湯,和長安那種大城還沒法比,根本頂不住那麼多大軍的圍攻。而困守孤城沒有援軍的情況下只有死路一條,因爲城中的糧食終會吃光,到時候餓也餓死他們了。而城外的唐軍卻不用爲糧草的事情擔心,每一路藩鎮都有自己穩定的後方基地,源源不斷的糧草從旱路水路運到軍營,他們即便是耗也能把自己耗死。
圍困長安的那幫唐軍也正是有這種想法,這才遲遲沒有攻打長安,就是想打持久戰,和困守長安的大齊政府硬耗,看誰能耗過誰。顯然現在長安城中也缺糧,長安還能夠支撐多久還是一個未知數,朱溫的同州就更加沒法跟長安相比了,如果真的跟唐軍硬碰硬的話,全軍覆沒是唯一的結果。
現在的朱溫正面臨一個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擇,一旦選錯的話,不光是自己小命不保,就連眼前這一幫肯與自己共生死的人也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還有兩個侄兒,還有韋鳳、張小惠他們兩個,不知在什麼時候,朱溫已經把他們看成了自己家中的成員了,或許這只是一個下意識的想法。
人在面對重要抉擇的時候都喜歡來來回回的踱步,朱溫也不例外,他低着頭來回踱着步子,想着史書上記載的朱溫的人生軌跡,很顯然歷史上的朱溫也是十分聰明的,他是在大齊政權建立以後的第一個投靠李唐的黃巢的愛將,並且是深得黃巢重用的愛將,正是因爲如此,朝廷纔對朱溫特別優待,讓朱溫有了光明正大發展勢力的機會。
他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冒牌的朱溫當然也知道那是最好的辦法,既可以保命,又可以明目張膽的發展自己的勢力,再不用冒着天下個藩鎮的圍剿的危險整日的心驚膽戰,也不用看他人臉色行事了。
可朱溫現在考慮的是黃穎,如果一旦自己背叛大齊,雖然是爲求自保,可總是覺得對不起黃穎,以後他跟黃穎恐怕也沒有相見之期了。一想到這些,朱溫就感覺心裡邊怪怪的,對於黃穎他有着太多的難以割捨。
可現在看看衆兄弟期盼的眼神,再想想一旦城破的後果,朱溫很快做出了決定,他停止了踱步,擡起頭來,緩緩的從衆兄弟的臉上一一看了過去。衆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雖然他們都盼着朱溫可以以大局爲重,但他們也知道朱溫現在所面臨的抉擇是多麼的爲難,讓他從此以後與黃巢父女爲敵,這是一個多麼難下的決定。
他們雖然不想替那個根本不信任他們的大齊政權做無謂的犧牲,可他們卻無法無視朱溫的決定,他們甚至打定了主意,如果朱溫執意要與大齊共存亡的話他們也是二話不說的跟隨在朱溫之後,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在衆人緊張的注視之下,朱溫緩緩的道:“爲了衆位兄弟存亡,也爲了同州城的百姓,就按謝先生說的辦吧,我只求能夠保一方安寧也就是了,至於問鼎天下現在想來還爲時尚早。”這倒是實話,現在朱溫不過只有兩萬人馬,如何能夠在藩鎮林立的天下脫穎而出?能夠自保就已經很不錯了。
謝瞳等人激動的再次跪下,高喊道:“參見主公!”
既然朱溫答應脫離大齊政權,雖然他還沒有問鼎天下的打算和實力,可這些人都是朱溫的心腹,他們只願意效忠朱溫,至於大齊和李唐他們都不怎麼感冒。
朱溫急忙把衆人一一扶起,道:“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如此稱呼?這樣豈不是顯得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