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朝正逐漸走向沒落,就像是那落日的餘暉,雖然仍有着一絲光亮,可他遲早要落下去的,迎接她的是無盡的黑暗,可黑暗之後是不是還有黎明的曙光呢?按道理應該是的。
這時的大唐皇帝李儇已經日夜不停的趕了好三天的路,人困馬乏,又沒有攜帶足夠的糧食,身爲九五之尊的李儇哪裡受過這種苦?心中悽苦之下,默默的流下淚來。隨駕的幾位嬪妃和親王更是不堪,畢竟李儇經常打馬球,馬術還是不錯的。其他幾位親王早就在馬背上哭爹喊娘了,更有的兩胯都磨出了血泡,戰馬每走一步,他們都呲牙咧嘴的叫一聲。
田令孜心情也十分不好,可畢竟逃命要緊,只能咬緊牙關苦忍。他還想到西蜀享福呢,他事先安排自己的大哥陳敬瑄坐鎮西川,怕的就是有這一天。
年僅十三歲的壽王李傑實在受不了顛簸之苦,一路上都在哭鼻子。
田令孜道:“皇上,前邊就是駱谷了,我們過了駱谷再休息,之後先去興元(漢中),之後再從容商議討賊之策。”
李儇哪裡有什麼好的辦法,又害怕後又追兵,只能點頭答應。
一行幾百人還沒有出谷,就見前面黑壓壓來了一撥人馬,李儇大驚道:“吾命休矣!”這一驚,差點兒從馬背上調下來。田令孜也大驚失色,心道:“難不成今日要葬身於此不成?我苦心安排的割據三川的計劃就這樣泡湯了不成?”
卻聽神策營的統領羅元杲道:“聖上不必驚慌,前邊是我們自己認,是鳳翔節度使鄭相公的人馬。”
李儇定睛一看,果然見前邊一杆大旗上寫着“鳳翔節度使鄭”幾個大字,這才放下心來。李儇撫了撫胸口道:“原來是鄭畋,嚇死朕了,哎對了,趕緊讓鄭卿家給朕弄點兒吃的來,這可有大半天沒吃東西了。”
不一刻雙方的人馬會合到一起,鄭畋就在路旁跪下,涕淚交流的道:“皇上,老臣迎駕來遲,讓皇上受驚了。”
李儇也趕忙掙扎着下馬,雙手扶起鄭畋,流淚道:“鄭愛卿快快請起,如今長安已經失陷了,我大唐近三百年基業竟然毀在了朕的手中,這讓朕死後有何面目去見列主列宗啊?”
鄭畋道:“陛下不如先移駕鳳翔(今寶雞),老臣定當護着陛下週全。”
田令孜有些不樂意了,如果李儇真的去了鳳翔,自己的打算不就落了空了嗎?自己費盡心機在三川安排的三路鎮帥豈不是一步廢棋?當下田令孜道:“鄭大人此言差矣,如今賊軍勢大,眼看賊勢勢不可擋,鳳翔距離長安太近,萬一賊軍大軍壓境,恐怕鄭大人也未必護得住皇上的安全。”
李儇本有意留在鳳翔,可聽了田令孜的話,想想還是逃命要緊,道:“鄭卿家,如今賊軍勢大,朕還是先去興元,再圖收復長安之策。鄭卿家位列宰相,又爲鳳翔鎮帥,希望鄭愛卿可以東拒黃巢賊寇,西鎮吐谷渾、回鶻等諸藩,聯合各路藩鎮的人馬圍剿黃巢等賊寇,這正是鄭愛卿立大功的時候,還望鄭愛卿不要辜負了朕的信任纔好。”
鄭畋雙膝跪倒,磕了幾個響頭,道:“老臣受皇上大恩,無以爲報,今國家多難之秋,老夫豈能坐視?只是陛下若是入川,道路難行,奏報不便,希望陛下能容臣便宜行事。”
李儇剛纔那些話也不過只是這麼一說,本來也就是想讓鄭畋出死力阻擋黃巢的大軍,哪裡真的指望鄭畋這一介儒生能夠匡扶社稷?如今鄭畋倒當了真了,李儇也挺光棍兒的,本來嘛,現在李儇身邊就那麼五六百人馬,能有什麼作爲?索性就答應了鄭畋,讓他在鳳翔折騰去吧,能收復長安最好,收復不了對他李儇也沒什麼害處。
李儇當場就寫下詔書,用了玉璽,允許鄭畋糾集諸鎮兵馬討伐黃巢等賊衆,有什麼事情可以不必奏聞天子,允許鄭畋便宜行事。
鄭畋再拜謝恩,並送了李儇幾輛馬車,供李儇和幾位嬪妃、王爺們乘坐,另外鄭畋還給他們留了幾車糧食,以供他們路上食用。
李儇不敢停留,做了馬車繼續西去,心中感嘆:“關鍵時候還是鄭畋忠心啊!”
其實鄭畋送的幾輛馬車和幾車糧食在平時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可在這時候就不一樣了。錦上添花的時候人們大多都不在意,可在雪中送炭的時候,人們都會特別的感激。若是在以前,李儇怎麼也不會相信自己會因爲幾車糧食感動的涕淚橫流,可現在事情就是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鄭畋看着聖駕就這麼落寞的西去,眼中有晶瑩的淚花閃動……
直到李儇他們的隊伍消失在視線中,鄭畋仍然望着李儇他們西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當鄭畋回到寶雞城的時候,正好趕上黃巢的使者來鳳翔,說降鄭畋。鄭畋一怒之下就要殺那來說降的使者,被衆將攔住。監軍彭靜柔道:“鄭相公息怒,如今賊軍勢大,我們當暫且忍耐一時,待等到各路大軍齊集關中之時,再從長計議,免得吃眼前虧。”
鄭畋怒道:“你是讓我投靠黃巢這個流寇不成?”
彭靜柔小聲道:“小聲點兒,萬一被黃巢的使者聽到了可不是玩的,你我掉腦袋事小,連累了鳳翔數州百姓是大呀!”
鄭畋環顧衆將,見衆將紛紛跪下道:“望鄭相公以大局爲重,莫要逞一時只義氣連累了數州的百姓啊!”
鄭畋怒氣攻心,只感到頭腦一陣發暈,胸口發悶,一口氣接不上來,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鳳翔監軍彭靜柔命人好好照顧鄭畋,自己帶着衆將去迎接黃巢的使者,表示效忠黃巢,並設宴款待幾位使者。衆將吃着美酒佳餚,聽着動人的鼓樂之聲,心中卻殊無快樂之意。想到大唐天下將亡,唐主西逃,如今節度使鄭畋又生死不知,想到這一切的一切,不由的泯然淚下。
他們這一哭,被黃巢的使者看見,一個使者道:“你們哭什麼?是捨不得在大唐的榮華富貴嗎?我告訴你們,跟了我們黃王,一樣可以榮華富貴,封王封侯。”
彭靜柔道:“他們是因爲節度使鄭相公昏迷不醒,有些擔心他的病情,這才心中傷心,不能自已的哭出生來,請尊使不要見怪。”
由於鄭畋昏迷未醒,彭靜柔代鄭畋寫了降書,鳳翔衆將也都署了名。黃巢的使者這纔拿着降書揚長而去。
鄭畋醒來後,聽說衆將寫了降書,不由的嚎啕大哭起來。衆將勸道:“我等寫降書不過只是權益之計,當不得真的,只等鄭相公主持鳳翔軍務,聯合各路兵馬共討黃巢。”
鄭畋咬破右手食指,寫了一封血書,命人傳閱鳳翔衆將,衆將紛紛響應。鄭畋知道自己不過一介書生,打仗的事情還是需要衆將來完成。是以鄭畋又與衆將歃血爲盟,共同討伐黃巢。
這時關中尚有數萬禁軍分鎮各地,聽說皇上西逃,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聽說鄭畋集結四方勤王之師,紛紛前去投靠。鄭畋又聯絡附近各藩鎮出兵齊集鳳翔,一時之間鳳翔風雲際會,各路人馬聚集,兵勢日盛。
這時夏綏節度使諸葛爽屯兵櫟陽,聽說河中的王重榮和忠武軍的周岌都投降了黃巢,自己孤軍駐守櫟陽,遲早會被殲滅,就有投降黃巢之心。只是無人引薦,自己又怕萬一自己主動請降的話會被黃巢看輕了,一時間猶豫未決。
身在長安的朱溫還沒有等到見黃巢一面就接到了讓他出城屯兵東渭橋的命令,朱溫吩咐吳媽和韋鳳等人好好照顧好朱友寧和朱友倫兄弟,就帶着朱珍、徐懷玉、謝瞳等人帶着本部人馬出城去了東渭橋駐紮。
諸葛爽手下大將李罕之聽說朱溫屯兵東渭橋,就跟諸葛爽商通過朱溫投靠黃巢,畢竟李罕之也曾是黃巢麾下大將,雖說一開始與朱溫有過一些摩擦,卻也沒什麼大的過節。
諸葛爽正在猶豫如何能夠既不丟面子又能夠保住性命和富貴的法子,聽了李罕之的提議後,假裝沉思良久,後來在李罕之的一再勸說下,“終於”點頭答應。
爲了表示誠意,李罕之親自前赴東渭橋朱溫的大營,商議投降的細節問題。
李罕之帶了五十名護衛就去了東渭橋,他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想當初自己跟黃巢的時候,怎麼說自己也是黃巢手下出了名的大將之一,那時候朱溫纔不過剛剛投靠黃巢。如今朱溫都能夠統領一路人馬獨當一面了,自己卻只能厚着臉皮去投靠當初這個自己看不起的毛頭小子。
可憋氣歸憋氣,還是小命要緊,就憑現在諸葛爽手中的不到一萬的人馬也想跟黃巢的大軍鬥?那不跟以卵擊石一樣嗎?若想在這個紛亂的時代好好的生存下去,這臉皮一定要厚,無論別人怎麼看,怎麼說,自己該幹嘛幹嘛。李罕之也正是一直抱着這樣的想法走過來的,若非如此,就是有幾個腦袋也早掉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