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黃巢的大軍以新投靠的“關中秀才”趙璋這個地頭蛇爲前驅,將近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從華州趕赴長安。
且說長安城中的文武大臣們一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卻又沒有絲毫辦法,田令孜異想天開,命人在長安城市坊之中臨時招募了五千新兵,讓他們出城東進,意圖可以抵擋黃巢的大軍。
這五千**多都是久居長安的富家子弟,哪裡上過戰場?只是被逼無奈,也只能硬着頭皮出城東進。五千人馬剛出城三十里,到達東渭橋,碰上了齊克讓麾下從潼關敗回來的潰軍。
潰軍一路忍飢挨餓逃命至此,見到這些新兵一個個衣着光鮮,面色紅潤,心中大怒,有的已經開始破口大罵:“我們在潼關奮力抵擋賊軍,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這幫傢伙有什麼功勞,竟然吃好的穿好的!朝廷不公!”
“對,朝廷不公,我們在外邊血戰,反倒沒有一絲供給,這幫小子好吃好喝的過的倒是快活!”
“說的是,大家不如反了吧!搶他孃的!”
這些人也實在是餓極了,只要有一個人喊一聲“搶他孃的”,其餘人等紛紛附和,隨即就一窩蜂的衝向新招募的新軍,一陣亂殺。
這些新兵哪裡見過這等場面,雖然也有五千人馬,愣是被這幫潰軍給衝的一鬨而散,四處奔逃,糧食輒重丟了一地。
潰軍佔領了東渭橋,就地埋鍋造飯,先吃頓飽飯再說。
東渭橋離長安不過三十里路程,那些新軍逃回了長安城。他們以爲自己遇上的是黃巢的人馬假扮的官軍,就稟報說賊軍假扮成官軍模樣,已經佔領了東渭橋。
這一下長安城中大譁,大街上到處是四處亂跑的人羣,由於長安城多年沒打過什麼仗,大多數人也不知道如何躲避戰亂,大都緊閉大門在家中瑟瑟發抖。
李儇剛剛退了早朝,文武百官出了宮門沒多遠,就聽到了潰軍回城的消息,聽說賊軍已經佔領了東渭橋,急忙一鬨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田令孜接到消息,急急忙忙集結了五百名神策營的精兵,由心腹大將哭着來見李儇,李儇大驚道:“阿父,出了什麼事?”
田令孜哭道:“皇上,賊軍已經進城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皇上乃萬金之體,豈能落入賊軍之手?老奴這就護送陛下出城暫避。”
李儇驚慌失措道:“那,那我們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車駕,你趕緊命人通知各妃嬪、親王等人……”
田令孜急道:“哪裡來的急弄這些?再晚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說着不由分說就命人簇擁着李儇往外走。聽到動靜的幾個嬪妃見皇上要出宮,聰明點兒的趕緊跟上,笨些的則尋死覓活的阻攔皇上的車駕,被田令孜下令拖到了一旁,就那麼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六王府(李唐宗室親王的住處)中也只有福王、穆王、澤王、壽王四人同行,其他人等根本不知道皇帝出京的消息,其他文武百官就更不知道了。
李儇和幾位嬪妃被五百多名神策營的將士簇擁着出了金光門,馬不停蹄的一路向西疾奔。幸好李儇平時經常打馬球,馬術不錯,身體也很好,一路疾奔之下倒也沒有感覺道多麼疲累。可他的嬪妃們就有些受不了了,雖然她們做的是馬車,可依然被顛簸的不行,衆人哭哭啼啼的命令護駕的人馬走慢點兒,卻哪裡有人理她們?
平日紙醉金迷的長安城這時哭爹喊娘,一片混亂,待到城中的人聽說皇帝李儇已經出城逃走的消息後,城中更加混亂不堪。更是有一些兵丁砸開了府庫的大鎖,搶奪府庫中的金銀財物。城中百姓聽到消息也都過來瘋搶,一時間也沒有人去管這些,爭奪搶奪的事情時有發生,不少人在爭奪財物中丟了性命。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正所謂:寧爲太平犬,莫爲亂世人!就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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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亂的人流中有一箇中年文士正抱着幾本舊書在奮力的向前行,好不容易向前走了幾步,卻又被人流給頂了回來。中年文士的身後還有一個年輕的姑娘,那姑娘大約有十歲,相貌與那中年文士有些相像。
紛亂中那中年文士一直懷抱着那幾本舊書,生怕遺失,擠了好久終於擠出了人羣,來到了他客居的旅店門前。他一邊拍着旅店緊閉的大門,一邊興奮的道:“妹子,今天這是怎麼了,街上怎麼這麼多人呢?”
他說完好一會兒卻沒有聽到身後的那小姑娘的聲音,往身後一看,卻哪裡有妹妹的身影?不由的慌了手腳,想返回去尋找,卻見街上紛亂的人羣何止十萬?卻向何處尋找?不由的悲從中來,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旅店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店主見是他,疑惑道:“韋秀才,你怎麼還在長安呀?我還以爲你出城逃難去了呢!聽說黃巢馬上要打進京城了,城中百姓大都急着逃命,你怎麼還不走呀?”
那韋秀才名叫韋莊,他哭喪着臉道:“我帶着妹子上街上買書,卻不小心和妹子走散了,這可如何是好?”
店主嘆道:“如今長安城中亂成了一鍋粥,你又能上哪裡找去?不如先進來再做打算。”
韋莊回頭又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人羣,哪裡有妹妹的影子?只得長嘆一聲進了旅店。他見店主順手關上了店門,又上了門插,疑惑的道:“店主怎麼把們關了?今天不做生意嗎?”
店主苦笑道:“街上都亂成了這樣,還做什麼生意,能僥倖保住小命就不錯了。你沒看家中就剩下我一個老頭子了嗎?兒子媳婦都出城逃難去了。”
韋莊道:“那您老人家怎麼不一起走?”
店主黯然道:“我年事已高,耐不住長途顛簸之苦,就留了下來,也好守着這份家業。韋秀才,我勸你還是出城逃難去吧,我看今年應試是沒有希望了,聽說就連皇上也逃走了呢!”
韋莊心中一涼,他讀書數十年,爲的就是能夠金榜題名,能夠出人頭地,更爲了能夠實現自己心中的報復。他生於書香世家,是唐初宰相韋見素的後人,近年來家道中落,卻也不算貧寒。
去年老父病故,他又要進京趕考,留妹子一個人在老家有些不放心,這才帶着妹子一同來了長安。不想竟然和妹子失散了,怎能不讓他感到心酸?韋莊道:“如今妹子走失了,我如何能一個人逃走?還是等等,等城中安寧了下來後我去找回妹子,再一同出城吧。”
店主嘆道:“也好,韋秀才就放心在這裡住下,我老漢也有個說話的人。”
誰能想到,這韋莊在城中一住就是一年有餘,在此他親眼見證了長安這場浩劫,寫下了全唐詩中最長的一首敘事詩《秦婦吟》,奠定了他在晚唐詩壇中的重要地位,這是後話。
卻說朱溫等人一路馬不停蹄,終於在日暮時分趕上了黃巢的隊伍,這時黃巢的隊伍已經到了藍田縣境內,過了藍田就是長安東南方向的最後一道屏障灞上。
這時身爲前鋒的趙璋已經到了長安城外的東渭橋,趙璋正要搶攻。而這時把守東渭橋的卻是從潼關敗回來的潰軍,他們搶了官軍的糧食和輒重,是以不敢進長安城,這時見到義軍大舉來攻,索性向義軍請降,投靠了趙璋,並承諾戴罪立功,幫助義軍拿下長安城。
這時長安城中連皇上都跑了,其他的軍民更是爭相搶奪府庫中的財物之後逃命,哪裡有心思守城,被趙璋手下大將柴存和新投降來的人馬一起進攻,幾乎不費摧毀之力就衝進了長安城。柴存遵照黃巢的命令,進城後不範百姓秋毫,並主動撫慰百姓,收降城中守軍。
長安城中的文武官員大都藏匿在家,等待着未知的命運,哪裡敢出門?金吾大將軍張直方見大勢已去,索性帶領所部投降了義軍。
城中守軍見金吾大將軍都投降了,也就紛紛跟着投降。
趙璋看到就連張直方這樣的高級將領都投降了,心中很是高興,親自上前撫慰了一番,道:“張將軍棄暗投明,足見將軍高義,不似其他人那般迂腐,以至於弄的家破人亡,呵呵!”這話明着是誇張直方,暗裡是提醒他不要輕舉妄動,要不然我會讓你家破人亡的。
張直方久歷官場,也算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哪裡聽不出趙璋話中的意思?他之所以會投降,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爲他的家眷都在長安城中,如果不是爲了家人的安全起見,他也不介意當一個誓死抵抗的烈士。
見趙璋話中有話,只得躬身低頭道:“趙將軍言重了,張某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卻也是言而有信的漢子,不會做那些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事情。”
趙璋見張直方是聰明人,當下點了點頭道:“黃王的數十萬大軍還在灞上,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就由張將軍親去灞上迎接黃王入城可好?”
趙璋話中雖然是商量的語氣,可張直方當然知道根本不容得自己不答應,他在心中嘆息了一口氣,看來這賣國求榮的罪名自己是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