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龍詫異的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男子,但那個人似乎只是禮節性的詢問一下,根本沒有考慮張龍是否會答應,他已經俯下身子,開始幫夫人檢查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幾個人都汗流浹背,張龍嚥了口口水,望了旁邊的馬漢一眼,他衣服都被冷汗打溼,大冬天的,頭髮卻溼漉漉的貼在皮膚上。他的眼睛也是閃爍的溼漉漉的,大家都緊張壞了。
一聲嘹亮的啼哭迴盪在樹林間,幾個人略微疏遠了一下,但隨即又皺起眉頭,嬰兒嘹亮的哭聲會引來敵人,敵軍應該已經進入樹林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張龍趕快到外面探查一下敵情,回頭想問那個神秘男子,卻赫然發現那人已經不知去向。
也顧不得詢問此人是何人了,張龍叫另外兩個人也都拿起武器,要是公差來了,就只能拼命。
司夫人面如金紙,一點血色都沒有,顫抖的抱住剛出生的孩子,這是個健壯的小男孩,哭聲響亮有力,以後一定也是個當將軍的材料——前提是他得有以後。
“孩子,求求你,如果真是蒼天還想讓你活的話,就不要哭了。”
突然間,孩子彷彿是聽懂了母親的言語一樣,緊緊的閉上了嘴,似乎是睡着了。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馬蹄聲,那羣懶漢一樣的公差即便是在樹林裡也不想下馬,一邊咒罵着密密麻麻的樹枝,一面走馬觀花的到處看。
三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片刻之後,那羣公差的聲音消失了,又過去整整一個時辰,幾乎僵在那裡的三個人才敢略微活動手腳,一行人收拾了一下,向密林深處走去。
張龍沒有什麼感染學常識,但也知道要給孕婦準備乾淨的東西,幾個人輪流管着孩子和夫人,經過長達兩天的艱苦跋涉,終於越過樹林,抵達高郵東石臺一帶,這裡已經非常接近紅軍的控制區了。
但是就在這裡,他們卻看到觀人如堵,原來,據說當地官府捉到兩個叛軍的奸細,已經當衆絞死,所繳獲的一輛馬車也已經充公。
幾個人又驚又痛,但也不敢去弔唁拜祭,急忙離開此處,想要偷偷向北潛入紅軍控制區。
然而,幾個向北行進的人卻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紅軍控制區是由若干村莊組成的,位於一大片水塘附近,這一帶水多林密,向來有湖匪縱橫,紅軍來到此處之後收服剿滅了湖匪,並控制了周圍的若干村莊,重新委派官吏,以這些村莊爲支持與宋軍交戰。
然而此時,水鄉鬱鬱蔥蔥的樹木已經焚燒殆盡,到處都是枯黃焦黑的樣子,前面的村莊冒出一股讓人不安的黑煙,幾個人有些恐懼的互相望了一眼,壓低了身子,彷彿在做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向村莊那邊走去。
事實讓人驚訝,村莊早已經被焚燒殆盡,各家各戶都只剩下殘垣斷壁。
“村子裡的人呢?被紅軍帶走了嗎?”幾個人沒頭蒼蠅一樣想找點東西充飢禦寒,但是,這村莊被搜刮得如此徹底,他們連一點有用的物資都找不到。
幾個人更加不安了,就在這時,馬倌兒心懷恐懼的匆匆跑了過來,告訴大家說村子東面全是屍體。
正如所言,村莊裡的人的下落全都被找到了,屍體起碼有六十多具,全部是用鍘刀鍘成兩截的,全都堆在那裡,在旁邊的半堵土牆上,還有人用血寫下的幾行大字。
“聶相公有令,石頭要過刀,草要過火,人要換種!”
幾個人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不遠處是一條溪流,河水顯露出不安的顏色,幾個人向上遊走不過幾百米,果然就看到了要找的東西,在樹叢中,十幾個年輕女性的屍體整整齊齊的碼在這裡,他們的頭都被砍下來了,不知道被扔到了哪裡。
不遠處的樹上掛着七八個嬰兒的屍體,其中有一些是用竹竿挑起來的。
突然間有點聲音傳來,幾個人嚇得立刻縮進草叢中,四五名宋軍士兵押着一個年輕人過來,那人明顯也是個讀書人,戴着方巾,然而此時他卻半點能耐也沒有了,被這幾名殺紅眼的士兵直接壓到溪流邊跪下。
“我,我只是個過路人,我不是本地人吶,我也沒有從賊!”
“還說你沒有從賊,這是什麼?”一名士兵掏出個小袋子,扔到這男人面前。
“這是鹽袋啊,裝鹽用的。”
“賊缺的就是鹽,你還敢說不是匪賊的奸細!”
那人還要張口爭辯,但幾個人乾脆利落的砍掉他的頭,搜刮了一下他身上的東西,就心滿意足的遠去了。爲首的那名士兵還在高聲宣佈命令:“將軍有令,相公已經有處分來,一會這一片地區都要燒了,大家分頭去佈置火物。”
張龍和馬漢對視一眼,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不可能穿越這片剛剛被“光復”的地區抵達盱眙,幾個人只能繞道,但這又將耽誤更多的時間,也許大軍已經渡淮,他們就要留在淮河以南了,到時更是進退兩難。
“一定要保證夫人安全,咱們繞路,不從這一帶走,就算是咱們會合晚了,也可以另想辦法,沿岸跳河的人那麼多,將軍也留給咱們不少錢,總能過河的!”
司忠信對夫人翹首以盼,但是卻始終等不到人,除去夫人之外,也有幾股說好要來的紅軍沒有過來,其中一部分對故土懷有眷戀,還對渡淮投奔高俊懷有戒心,認爲這是屈事金賊。而另一部分人已經來不了了,他們遭遇宋軍截殺,損失慘重。
快到十月底的時候,梅洛行的軍隊突破千難萬險終於趕了過來,作爲最大的一股紅軍,他直接帶來了上萬軍隊,以及數目與之相當的家屬。大幅增強了盱眙的力量,也加重了糧食負擔。
關鍵時刻,起到重要作用的是張亮,當初他被高俊派到淮北,去幫助紇石烈志處理民政。在這幾年間,紇石烈志被朝廷調來調去南征北戰,但張亮始終穩坐徐州城,在當地領導居民墾荒種地,放牧牛馬,已經初步恢復了淮北經濟,並且儲蓄了可觀的糧食(最重要的是,爲高俊成功的摻了沙子,這片地區名義上還歸紇石烈志管轄,實際上是高俊的囊中之物了。)
得知淮南紅軍的動向之後,張亮並沒有等高俊和何志也的指示,就迅速的準備物資接濟淮南紅軍,高何二人都對張亮的當機立斷表示讚賞,並在隨後來的信中支持張亮的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