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北寨寨使僅僅聊了幾句,高俊就徹底不耐煩了,除了官場上的眼力尚可稱道之外,這位寨使的能力簡直草包一個,高俊的幾個問題都是一問三不知,倒是連續幾次提及自己是紇石烈端的親戚,也姓紇石烈,喚作野驢。
高俊當然沒有興趣聽野驢瞎叫,隨便應付了幾句之後就揚長而去,連口水都沒喝。
周虎還在享受一家團聚的天倫之樂時接到了高俊的命令:北寨的軍兵休息七天後,由周虎帶領,前往小山墩堡報到。日期很寬鬆,周虎自然允喏。
離開了北寨,隊伍繼續南行,其他各寨的兄弟們也都難耐自己的興奮之情,紛紛提出分開隊伍,各自奔自己的家回去。高俊自然也不能帶着隊伍,東西南北各走一圈,當下就分開了隊伍。
那名曾經與周虎比試的小個子隊正紇石烈師靖是東寨人,帶着去東寨的軍兵離隊。
原本的便宜隊正完顏白撒來自西寨,帶着來自西寨的軍兵也回去了。
潘正和溫敦傑十人隊的軍兵大部分是南寨人,繼續隨大隊行動,等到大隊到達小山墩堡之後再前往南寨。除此之外,那些並不是來自押剌百戶的人,比如張成武、趙汝凡帶領的礬山縣災民,李銘這樣的潰軍,還有陸娘、小冷幾個人都跟着高俊何志也前往小山墩堡。
越靠近小山墩堡,高俊就越緊張,他連自己家門在哪都不知道,到時候誰知道會惹出什麼笑話?就在這個時候,何志也悄悄湊了上來,低聲對高俊說:
“你老家住在驅口寨小溪邊上的窩棚,你知道,你家只有你一個人。”
“你怎麼知道的?”
“從李小七那裡套話套出來的。”
“這都可以?”
“廢話,你以爲我是誰?”
高俊的隊伍累計還有三百多人,浩浩蕩蕩的走到小山墩堡時還讓村民們吃驚了好久。
小山墩堡正如它的名字一樣,坐落在一道十幾米高的丘陵上,居高臨下可以俯瞰周圍數百米的土地,天氣晴朗的時候,也能看到其他四寨。相比於北站,他的石牆更加厚實,而且部分修築了馬牆,可以讓人站在牆上作戰。分別有四座望樓,也比較寬敞,可以做箭樓使用。
除去這一措施之外,牆內還有烽堠、武庫、小校場,近100年前,女真人就是以這一個個墩堡爲基礎,實行對中原的統治。
但是如今,小山墩堡的防禦工事已經將近50年沒有使用過了,海陵王末年的耿京起義之後,山東地區暫沒有發生大規模的起義,這羣猛安謀克也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至少高俊看到的時候,石牆顯得破敗不堪,部分已經坍塌了,望樓上也沒有執勤的人。
“回來了!回來了!”
和在北寨一樣,人們看到高俊的旗幟之後就一窩蜂的涌了上來,在人羣裡面尋找自己的親人,能夠找着的歡聲笑語,找不到的痛哭失聲。
不少人紅着眼睛尋找認識的人,死死拉着他們詢問自己的親人是怎麼死的,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何志也早就提前做好了準備,將所有陣亡的人,名字登記造冊,能收攏的遺物保管好,何志也具體負責,張成武監督,軍兵們從車上把這些遺物和骨灰一件件搬出來,這些人抹眼淚,靠近來尋找自己熟悉的物件。
很快情況就出乎了高俊的意料,那些人不再那麼悲傷了,而是紅着眼睛、攥着拳頭、擼起袖子,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賭咒發誓說自己的丈夫或者兒子帶了什麼什麼貴重的東西,質問爲什麼遺物裡面找不到,並且大聲的咒罵起軍兵來。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拖着一個還不到三四歲的孩子風風火火的闖進人羣,就好像一艘戰列艦拖着救生艇一樣,躺倒在地上就開始哭。
“我的女婿就留下這麼一棵獨苗啊,今天你們要是不把我兒子的那塊馬蹄金找到,我們祖孫倆就一起上吊,我不想活了……”
也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跑到高俊的馬前(爲了照顧自己的形象,進村前高俊還是換了一匹溫順的馬慢慢騎),拉住繮繩哭訴自己的委屈,馬兒不安的嘶鳴起來,讓還不精通騎術的高俊心裡發毛。
也有一些人用譏誚的眼神看着高俊,不懷好意的彼此交換的眼神,低聲說着:“這年頭就連驅口也可以當百戶了嗎?就該殺殺他的威風。”
高俊穩穩心神,大喝一聲“安靜!”
張成武使了一個眼色,趙汝凡、李銘等人抄起傢伙來維持秩序,眼下軍兵有不少是來自潰軍和礬山縣的,對押剌百戶的村民動手毫無心理壓力。潘正帶着準備出發回南寨的軍兵也跑了回來,把鬨鬧的人羣圍了起來。
高俊打算找幾個德高望重的人來重點突破,但是押剌百戶的大部分地主都作爲軍官出征,已經因爲出走死在了戰場上,還活着的軍官只有完顏白撒和女奚烈東。完顏白撒是西寨的大戶,不在這裡,眼下能說得上話的只有女奚烈東。高俊示意了一下,女奚烈東心領神會,對着人羣喊道:
“諸位鄉親,莫要驚慌!莫要聒噪!高郎君是在戰場上立過大功的人,怎麼會短你們的東西?在戰場上戰歿了的,燒埋撫卹自然有理會,切莫在此衝撞百戶,到時候吃了打,誰肯幫你說情?不妨各位說,百戶早就想了辦法,以後免了咱們押剌百戶的點集征戰,你們還不趕緊拜謝百戶。”
女奚烈東說話到底是有些分量的,尤其是當這些女真人聽說,高俊能想辦法免除他們的兵役之後,情緒一下子好了起來。高俊一拱手,朗聲說道:
“諸位,本官奉王命教化百姓,執掌押剌百戶,自然要樹立本官的規矩,只要諸位鄉親奉公守法,勤於耕墾,本官自然有辦法,讓大家免除差役。但要是弄奸作科,在這裡少不了要討一頓打!”高俊指着那個躺在地上還沒站起來的“戰列艦”,說了一聲:“左右,與我將這個老婆子插起來,先打十棍再做理會。”
那個老太太一聽這話,立馬哧溜一聲爬了起來,就要往人羣裡鑽,好不容易逮着機會的軍兵怎麼能放過?趙汝凡和李銘一左一右將老太太提溜出來,一直拖到高俊面前。那小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人們哈哈大笑,開始看熱鬧。
“那就從每年你們家的牛具稅裡面扣,扣完爲止。”高俊一揮手,趙汝凡和李銘將垂頭喪氣老太太拖了下去,剛纔還在看熱鬧的人羣也沉寂下來,人們露出了害怕的臉色,尤其是剛纔拽着高俊馬繮繩的幾個人都躲躲閃閃,害怕自己是衝撞了百戶。
“高郎君和何先生在這裡是做主的人吶。”人們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