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到後半夜了,但是木華黎卻沒有休息,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兩個狼狽不堪的人:“你是說,留守在豐壘的,只有七百多人。”
“是啊,是,萬戶爺,只有七百多人。”
木華黎的臉色一下子完全黑了下來,把這兩個人嚇得肝膽俱裂,隨後,一名蒙古侍從掀開帳篷走了進來,附耳對木華黎說了幾句話。
“好吧,把這幾個俘虜帶下去,把他們交給安魯軍的那個於前生,讓他好好帶領這幫人,依舊按照太平軍的方式來練。”
博聞強記的侍衛把所有的俘虜都審訊了一遍,而且清晰的記住了他們的每一個回答,由他來負責向木華黎轉述審訊結果,而木華黎則閉着眼睛,重新考慮過往的一次次推斷。
“是我估計有錯誤,高俊的人馬可能只有八九千人左右,最多不會超過一萬兩千人!”木華黎站起身來,有些懊惱的走來走去:“真是白白耽誤了許多時間,讓所有的百戶都過來。”
“大人,就連戰馬都已經睡下了。”
“哦,已經這麼晚了嗎?”木華黎掀開帳篷,果不其然,已經是後半夜了:“那就等明天再說吧。”
高俊並不知道木華黎已經洞悉了他的兵力,不過他此刻也不能安眠,正在年壘陣部裡面處理軍務,在今天的攻防當中,太平軍表現極爲疲軟,如果這種狀態延續到明天乃至後天,太平軍軍使以上的軍官一個都不能活着回去。
“怎麼才能讓軍兵們振奮起來?發放補給是不行的,大家只會覺得前途無望,上級逼迫他們去送死。”高俊面向他手下的各位軍官們,這些人也都在冥思苦想,王澮捋着他的鬍子,似乎已經有所心得。
“王先生,都到這個時候了,你也該說句話了吧。”高俊揉了揉頭髮,又把油燈調亮了些,仔細看着地圖。
“高郎君,臨陣作戰非本人所長,但我看得出來,這位塗參軍有話要說。”
“我?”塗亞承吃了一驚,他是押剌百戶時代參軍的,一開始升遷也不快,但是最近卻突飛猛進。
高俊也有些吃驚,他記得王澮曾經提過這位塗亞承,說他是有才能的:“沒關係,你說吧。”
“高郎君,覺得我軍軍兵士氣不佳,軍兵們想要的是什麼?”
“在前線能保住命,回到家妻兒還在。”高俊還沒說話,韓武平先接了這一句,聲音很低沉,顯然這讓他想起了被黑的害的家破人亡的事情。
“說的好,郎君,用兵以能驅散爲上,蒙軍之所以能夠戰勝國朝大兵,就是因爲其能聚能散來去自如,而國朝之兵在澮河堡聚集一處轉騰不變,而在野狐嶺又分散山頭,不能盡力,所以才屢屢被蒙軍所擊敗。”
“這沒錯,但這和咱們現在面對的戰局有何關係?”
“郎君,咱們的軍隊太分散了,而且這段時間調動頻繁,分散則勢孤,調動則氣弱,勢孤氣弱,所以心思動搖。”
幾個人面面相覷,高俊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示意大家靠近來:“塗參軍說的有道理,大家都把手上的事情放下,咱們來談一談。”
於是乎,在深夜的堡壘內部,軍官們徹夜不眠的討論過去幾天戰鬥的得失,不斷有人出去值班或者處理事務,而又有人進來加入討論。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大家終於得出了統一的結論:塗參軍說的沒錯,過去一段時間軍兵分散的太過厲害,沒有辦法捏緊拳頭。
“所以此時應該做出示弱的打算,放棄一兩個堡壘,甚至於在蒙古人的兵鋒之下讓開通往河橋的道路,也許蒙古軍就會順勢南下,讓出幾個堡壘則軍兵聚集,集則勢強,讓蒙古軍南下,軍兵擔心家裡,則求勝之心復盛。”
“這太冒險了吧,且不說軍兵們會不會因爲蒙古人南下而再有求勝心,咱們輕易的撤退,木華黎難道不會懷疑嗎?”
“過於輕易的撤退,當然會引起懷疑,所以這其中的方法,應該全軍加以討論,總會是有方法的。”
高俊現在精神不錯,本來想立刻讓所有的參軍典史判官都過來,發動頭腦風暴,集思廣益想辦法進行下一步的戰略欺騙,但是眼看着軍官們都十分疲憊了,也只能作罷:“我們先扛過這一天,等明天晚上再說這事。”
離開的時候,參加完討論的賀萬歲似乎有些不大高興:“王長史比咱們聰明多了,可是說話吞吞吐吐的,一點兒也不爽利。”
“人家聰明嘛。”熊開國打了個哈欠:“但是我覺得沒必要放棄堡壘,這是示弱於敵,說不準軍兵的士氣就更垮了。”
“這種事情誰又說得準呢?明天晚上再討論這個吧,我現在真的得睡一覺了。”唐太平哈氣打的比碗大,在討論的時候,他還在一個勁兒的興奮的嚷嚷,但是現在,巨大的睏意讓他連走路都有點困難了。
和他們相比,塗亞承興奮的太陽穴突突跳,甚至於原本的睏意都消失了,今天他可以說是大大的漲了一把臉,真沒想到王長史居然會注意到自己,讓他感覺自己過去一段時間一直在努力琢磨兵法是正確的。
然而鐵木真可以算是一個異類,在諸多蒙古人當中,鐵木真飲酒是最有節制的:他也偶爾會酗酒,會在歡宴上與諸位將領歡飲達旦,遇到願意投奔他的人,也會設宴招待,並說誰不喝趴下,誰就不是鐵木真的朋友。
但是他從來不會沉迷於醉酒。在其他時候,他嚴格的控制自己,也不讓部下喝酒,作爲一代天驕,他深深的知道,沉迷於酗酒對於一個人的身心有多麼大的危害,尤其是當這個人負責千百萬人的生死時,簡直就是對自己和上天的犯罪。
每個月只准飲酒三次就是他定下的規矩,很顯然,蒙古人對可汗訓誡的服從就像是某教的服從一樣,明面上,他們絕無二話,但是私底下沒有一個不偏好這杯中物的。尤其當身邊都是自己人的時候,他們絲毫不忌諱的拿出酒瓶來,就比如現在這種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