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途中小火輪又在福州停泊,沈葆楨從京城捎信來,說左宗棠從迪化回來,並就任兵部軍機大臣,讓胡雪巖進京一趟。因此鄧子軒決定胡雪巖乘坐小火輪直接去天津,而他自己趁機在福州上岸,由陸路回到上海,正好沿途觀看一下鐵路線的施工情況。
“夫君,瞧福州火車站似乎變大了,城外的車站恰好利用上了。”婉兒看着漂亮的火車站忍不住唏噓。當初鄧子軒親自拍板在福州城外選址修建的馬尾至福州城外的火車站,恰好利用上了,眼下變成了福州至上海的始發車站。看到向前延伸的鋼軌,鄧子軒新cháo澎湃。
“夫君,我一直想問你?”“有什麼問題你就大膽問吧?我現在沒有什麼對你隱瞞的。”“你挖空心思大把的賺錢,大把的花錢。我發現上海的育人學堂其實是一座軍校,黃埔的學堂也是一座軍校,現在我明白了,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準備造反?”
鄧子軒很淡定嚴肅道:“夫人!你說的沒有錯,我每時每刻都在準備推翻這個反動、昏庸的王朝。我現在不隱瞞你,我的羽翼已經豐滿,就等待一個機會了!”“可是我不明白,你想推翻這個王朝,爲什麼還要與官府打得火熱,爲什麼還要爲朝廷修建鐵路。且不說你造反能不能成功,而眼前的一切,一旦戰火燃起就會被毀滅,最終遭殃的是黎民百姓。當年的天平天國又如何,口喊喊得多漂亮,結果怎樣?都是騙人的伎倆。”婉兒大膽說出了心中所想。
這次廣州之行,婉兒才真正明白了夫君絕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要造反。結婚好幾年了,夫君非常節儉,從來沒有奢侈揮霍。原來以爲夫君樂善好施,其實不是那麼回事。“婉兒,我想造反正是想挽救天下的黎民百姓,就是不想讓他們過着水深火熱的生活。當然戰端開始,黎民百姓必然會波及,但長痛不如短痛,不砸爛一個腐朽沒落的王朝,就不能建立一個暫新的國家。”
鄧子軒激動道:“婉兒,如後這個暫新國家平等zì yóu,沒有苟刻的暴政,沒有誅連九族,沒有昏庸的暴君,每個人都生活在幸福之中。我就是要建立這樣一個國家。太平天國,雖然是被迫起義造反。我不否認一開始他們的理想、口號是多麼動聽、多麼誘人。可是到頭來又如何,洪秀全最後與滿清皇帝有什麼區別,他甚至連滿清皇dì dū不如。他的眼裡沒有了天下蒼生,也就意味着失敗,一羣烏合之衆被黎民百姓拋棄是必然的。”
“你造反不想做皇帝嗎?”婉兒迷惑。“未來的新國度沒有皇帝也沒有繼承皇位的事情,國家的大事要靠黎民百姓做主。聽說過美利堅合衆國嗎?”“聽說過!”“哪個國家就沒有皇帝,他們國家的最高首領叫做總統,而且是每4年經過國民選舉產生新的總統。”“莫非你要打造那樣的國家?”“是的,一旦推翻滿清王朝,我要建立一個共和制的國家。”婉兒望着夫君堅毅的面孔,內心波瀾涌動道:“夫君,我跟着你,上斷頭臺我陪着你。”
夫妻二人僱了一輛帶篷馬車出了福州城,沿着鐵路線一路北行。鐵路沿線築路已經完成,眼下鋪設鐵軌的情景是熱火朝天,沿途的小車站不時的出現在視野裡。五月的江南進入了雨季,天上時常yīn雲密佈,一陣風雨過後太陽又露出笑臉,氣溫驟然升高。
由於鋪設鐵路,鐵路線一側出現了一條驛道,驛道上時常能看到往來的商隊和裝載鐵路施工的物資車隊。距離杭州不遠了,前方出現了一個小站,小站外驛道上出現一對隊兵丁,擋住來往的商隊。鄧子軒夫婦來到臨時設置的關口打聽,一名兵丁傲慢說,盛大人正在視察車站,來往客商暫時不能通行。鄧子軒知道是盛懷宣來了,沒有想到居然擺了這麼大普。
“盛懷宣夠擺譜的,不就是李鴻章的紅人嗎,有什麼了了不起的!”鄧子軒大聲嚷嚷。“大膽刁民,竟敢侮辱盛大人,來人立即給我拿下!”一名挎着腰刀的小頭目厲聲喝到,頓時上來兩名兵丁,架住了鄧子軒的胳膊。“光天華rì之下,你竟敢侮辱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鄧子軒看到這位小頭目兇狠的面孔笑道:“這位官爺,你有膽量讓我見盛懷宣嗎?你信不信?當着盛懷宣的面我都敢罵他!”“休得胡言。我看你像刺客?”“笑話,我等着盛懷宣招待我哪,殺人的事情本少爺從來沒有幹過!”這功夫婉兒也從車內下來,小頭目看着婉兒驚豔的容貌和雍容華貴的風姿,再仔細大量鄧子軒淡定的神態,心裡有些犯嘀咕。正在左右危難,一名兵丁在他耳邊低估了幾句。
“把這個大膽刁民帶走!”兵丁簇擁着鄧子軒夫婦來到車站站臺上。此時盛懷宣身着官服正在聆聽一名屬下彙報工程情況。“盛懷宣!你好大的普哇!”聽到熟悉的喊聲,盛懷宣扭頭一看大吃一驚,急忙小跑過來。“子軒老弟、弟妹,你們怎麼在這裡?”“盛兄!說來話長,可眼下你的屬下把握押來見你!懷疑我是刺客?”這功夫那名小頭目嚇傻了,噗通跪在地上道:“大人!小的不知情請大人饒恕。這位大人,請饒恕小的不敬!”
“混帳東西,這是我的兄弟你長了幾個腦袋!”“是是是!小的知罪!”“行了!你就別耍威風了,你的屬下盡職盡責沒有錯,而是你的普擺的太大了,是不是現在地位升高了就不知到自己姓什麼了。”盛懷宣很尷尬把小頭目趕跑道:“老弟,爲兄不知錯在哪裡?”“不就是查看車站嗎,有必要如臨大敵把路封了,你看看驛道上堵了多少人?難到你怕有人刺殺你?”
盛華軒忙拽着鄧子軒和婉兒進入車站休息室,屬下端上來茶水。盛懷宣解釋道:“老弟!你有所不知,不是我擺譜,時常有刁民來喊冤,你說多煩人。”“用腳都能想出來,肯定是官府在徵地的時候大肆用強,有可能利用徵地多佔土地中飽私囊,不然的話怎麼有上訪的。我告訴你,如果積怨太深引起民變,會波及你的鐵路,即便你的鐵路修通了,恐怕也無法通車。”
“有這麼嚴重?”“凡事要想得周全,要把這種不利因素扼殺在萌芽狀態,否則真的出事,你吃不了兜着走。一旦激起民變,朝廷有可能下令扼殺你的鐵路線。”盛華軒意識到問題嚴重了道:“老弟,這些都是地方官府所謂,我不好詢問?”“鐵路線由你承辦,徵地出現貪墨,即便出現在地方官府身上,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說不定朝廷認爲你貪墨了。”
“我馬上派人調查,老弟,我在杭州臨時有一處府邸,咱們馬上動身前往杭州城。不過老弟沒有告訴我,你和弟妹爲什麼出現在這裡?”“盛兄!我前往廣州,查看了我的買賣。回來路程惦記你的鐵路線,故在福州上岸。沿着鐵路線一路北進,沒有想到在杭州遇見你。”“原來如此,你可是嚇了我一跳!”
回到杭州城盛懷宣的臨時府邸,他便火速安排人調查徵地情況。鄧子軒沒有來過杭州,婉兒也沒有來過杭州,因此夫妻二人自然要在杭州城遊覽一番。盛華軒也許受到鄧子軒的“驚嚇”,他在李鴻章面前已經拍着胸脯保證年底,福州至上海的鐵路一定能通車,假入真出現了民衆事件,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李鴻章曾說過,朝廷的保守派已經數次提到徵地損害民衆的利益,並且囑咐過盛懷宣千萬不能出現差池。
站在西湖邊上,鄧子軒道:“杭州城曾經輝煌過,南宋時期的臨安是何等富有,他代表了古代王朝城市發展的最高境界。可是你看看現在的杭州,昔rì的輝煌只能在歷史記載中出現了。”“夫君,我感覺杭州依然保留了衆多古蹟和鳳土人情,這裡的景sè很美。眼前的西湖,讓人聯想到白蛇仙女的悽婉故事,還有那消失的雷峰塔!”
“白娘子和許仙動人的愛情故事,讓多少癡情男女癡迷。夫人要是不提起這段美麗的傳說,我還真想不起來。”“你懷疑白娘子是假的?”婉兒瞪大眼睛。“當然是假的,這只不過是人們對美好生活的一種嚮往而已。”“那爲什麼說的有鼻子有眼、活靈活現?”“婉兒,沒有人見過蛇能變chéng rén,世界上也沒有鬼魂。實際上人的**消逝後就變成了塵土,所謂的魂魄都是人爲捏造的。”
“我小時候在墳塋地真的見過鬼火,姆媽說那是鬼魂在遊蕩!”婉兒心情忐忑道。“我告訴你,那是螢火蟲,一種會發光的飛蟲,根本不是什麼鬼火。這個世界伴隨科學的進步,很多東西都會真相大白,當你懂得很多科學知識後就明白了!”二人漫步在西湖岸邊,由白娘子談到鬼魂,涉獵的知識非常廣泛。婉兒就像一個忠實的聽衆,被鄧子軒的侃侃而談深深吸引。
夫妻二人談興正濃,突然盛華軒的屬下匆匆而來,並告知盛懷宣有請。鄧子軒猜測肯定是發現了官府在徵地中出現了重大貪墨行爲。伴隨年齡的增長,他對官場上的黑暗瞭解得更加透徹,並通過盛懷宣口中說的刁民sāo擾,敏銳的想到了其中可能出現的問題,繼而聯繫到鐵路線建設,要知道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會夭折這條鐵路線。
果不其然,一見面盛華軒就急迫道:“子軒老弟,你的分析沒錯。經過兩天排查,杭州知府在徵地過程中中飽私囊,這傢伙以鐵路公司名義多徵了1000畝良田,揣進了自己的腰包。我要即可上報丁大人,法辦杭州知府。”“盛兄!現在是趕早不敢晚。上報丁大人需要時間,上面派人調查需要時間,如果這期間發生民變,你如何收場。就是法辦了杭州知府,造成的影響如何挽回。”“子軒老弟,這如何是好,最近聽說杭州知府抓了不少鬧事的刁民,怪不得我來視察不斷有百姓sāo擾,原來如此!”
“必須當機立斷,把危險扼殺在搖籃中!”“子軒老弟,你有什麼主意嗎?”“盛兄,你的官階在知府之上,雖然你沒有權利處置他,但是鐵證如山,你以貪墨行爲先罷免他的官職,然後修書一封把他押解到南京交給丁大人處理。杭州知府被罷官會人心鼓舞,他貪墨的土地立即返還到百姓的手中,會起到安撫民心的作用。”
第二天盛懷宣帶兵包圍了杭州知府衙門,接着就摘掉了知府的頂戴花翎。接着盛懷宣當衆宣佈了他的罪狀,並招搖過市押解南京。此舉在杭州城引起了轟動,與此同時,盛懷宣佈告,多徵的土地一律返還,凡是徵用的土地從新丈量,rì後確保失地者的利益。
半個月後盛懷宣陪着鄧子軒夫婦回上海,路上盛懷宣神采奕奕。“子軒老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位知府大人被流放了,丁大人來信告知,處理杭州知府是他授意得的讓我放心。”“盛兄,我聽說那位杭州知府是丁大人的人,他不會告你狀吧!”“丁大人在來信中說的明明白白,而且還自責了一番,我想他不會這樣做的。”
“我說盛兄你太天真了,如今你紅得發紫,難免他不嫉妒,據我觀察丁rì昌並不是一位心懷坦蕩之人,況且我也風言風語瞭解到此人更貪婪。我看你應該立即前往天津面見李大人,實話實說,尤其強調如果真要爆發sāo亂所產生的惡果,以及對中堂大人不利的因素。另外,你要告訴李大人,福州至上海的鐵路年前會順利通車,下一步要求修建上海至南京的鐵路。我可以透露一個信息,胡雪巖上京了。”
“左宗棠就任兵部軍機大臣,胡雪巖上京不意外,這與修鐵路有什麼關係!”盛懷宣不以爲然。“我猜測左宗棠傳喚胡雪巖上京,肯定與鋪鐵路有關!”“何以見得?”盛懷宣吃驚。“你想想看,左大人現在就任兵部軍機大臣,從軍事上考慮,他也會力主修鐵路。左大人力主修鐵路,就不會給李大人出難題,兩位重臣都力主修鐵路,你想想慈禧怎麼辦?”
“兄弟!真有你的,你想讓左大人和李大人化解矛盾,形成合力。”“矛盾未必化解,可是在修建鐵路上,兩個人肯定會達成一致,如此這般,你修建上海至南京的鐵路就順理成章。你的築路公司不能停下來。下一步你在股份制的基礎上,可以利用福州至上海鐵路線的盈利支持後期築路,應該說沒有問題!”“子軒老弟,你的腦袋瓜是凡人嗎?我真想敲開看看裡面是什麼?”說完兩個人忍不住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