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滴答。

滴答……

暗紅的細流從男子手腕上匯聚至指尖,滴流而下。

潑墨一般沉凝的天幕下,少女並未收回手中的橫刀,卻也未在繼續進攻,如被侵犯到領域的獸一般威脅的低狺,“你別以爲我不會殺你。”

兩人的距離極近,姜尚單手握住她刺入他體內的刀鋒,此刻斬八與她的神識融爲一體,他握住斬八,就彷彿那一下也觸在她身上。淡淡的熱意燃起,蘇蘇眉蹙得越發緊,手一用力,刀尖更深入幾分。

他身形微顫了下,卻依然不退開,“當年我刺你一劍,如今我還你一刀,可好?”

她驀地一把抽回斬八,隨着她粗暴的動作,他胸前鮮血猛然飛濺,汩汩流出。

“不可能!”她緊握着斬八,“我不原諒。你以爲這樣就可以一筆勾消?不可能!”

他捂住胸口,未等片刻,手心便染成一片血『色』,低聲道,“這樣嗎……我明白了。”

蘇蘇看了他一眼,斬八見了血,她胸中的魔『性』越發難以控制,額心的卍字印又開始隱隱作痛,幼細的皮膚表面燒灼感漸漸增強……

驀地額心一涼。

天青『色』的寬袖幾乎遮蓋住她的視線,蘇蘇警戒的後退一步,伸手撫向額,“你做什麼?”

姜尚收回手,“以我的血爲引可以暫時抑制住你的魔『性』……蘇蘇,切莫墮入魔道。”

她挑釁地挑起長長的利爪摩挲斬八,原本隱隱浮現的逆卍字印化成一點殷紅的赤『色』丹砂,“入魔又如何,你還能殺了我?”

“我不會。”

他毫不猶豫的再重申一次。

她挑起眉,紅脣一勾,“那你是選擇封印我,或者毀了我一身道行?”

這一次他沉默了下,“……若事情真到無法迴轉的地步……”

蘇蘇猛地揚袖將他狠狠推開,“真到那時,你便帶着我的屍身去封印吧!”

話落,她騰身在枝頭連踏飛掠,轉瞬而去……沿途林木碎裂聲不絕於耳,她纖細的腳尖所踏足之處,枝幹承受不住她的怒焰威壓,在她甫踏上的那一瞬便被無形的氣勁震碎……

姜尚在原地又站了片刻,少頃,身後狂風大作,林木瘋狂搖曳。

他閉上眼,再張開時迎着來人的方向飛掠而去。

“師弟,你怎麼了?”來人正是普賢真人,見姜尚衣襟前飽浸鮮血跌跌撞撞地前來時駭了一跳。

玉虛宮中他與普賢真人最是親厚,“師兄。”他蒼白着臉,有意無意的擋在他前路。

普賢真人心『性』無爭,在十二金仙中最爲單純質樸,見他這般忙急急上前給他施了金丹,攙起他,“師弟還是快快隨我回去養傷。”

姜尚皺眉,“尚無礙,師兄大可……”

普賢扶住他打斷他的話直接駕雲而歸,“若不是師尊有命,我可不想下山湊這熱鬧,更何況殺戒有損修爲,犯不着淌這趟渾水。倒是師弟,你也只能多擔待着點,師兄等着你早日完成封神使命速速回崑崙。”

“唯願如此,”他垂下眼,“文王平安抵達西岐了嗎。”

普賢道,“雷震子已馱着他飛回西岐,倒是他的長子伯邑考恐有不測。”

朝歌

“你是何人!”

伯邑考盯着眼前衣及足踝,腰纏碧玉衣帶的妖冶女子。

玉琵琶扭擺腰肢懸浮在玉琴上,輕佻地道,“公子日日撫『摸』着奴家輕憐蜜愛,還不清楚?”

伯邑考皺起眉,“你是我的……玉琴?”

她嘴角一抽,“別隨便給我改名,玉琴這名字,俗氣!”

伯邑考沒理會她的御姐心情,忽爾風雅一笑,“姑娘突然化形而來,又趁我不備封了我的術法有何圖謀。”

昨日那妖妃夜探牢獄之後,他久未入眠,心下明白他們是衝着父王而去,只希望姜尚的動作能快些,早點將父王帶出羑里,他便能放手一搏離開朝歌。

往日他煩心之時皆是鼓琴清心,昨夜他照例取出玉琴,雖然不方便焚香祭祀,可也只能勉強將就。

此次卻有幾分古怪。

隨着琴音或低迴或高亢,伯邑考心緒卻越發煩躁,他的武技是以音殺人,與琴相融,彈奏時自然全神貫注物我兩忘。

錚錚琴音霍地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高亢,驀然間!他指下倏地一熱,瞬間腦中一片發麻……等聞聲趕來的獄卒罵罵咧咧的過來查看時他已經動不了了,那獄卒繞着監牢走了兩圈,悻悻地踹了一腳牢門,吐了口唾沫又回去了。

伯邑考青着臉無力地躺在不潔的茅草堆上,全身上下的氣力似乎都隨着虛軟地搭在琴絃上的十指被狠狠吸淨……

心臟砰砰聲越來越慢,越來越沉,待曾經的翩翩貴公子脣如紙『色』,氣息奄奄之時,一隻纖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從玉琴內伸出,輕輕回握住他無力的手,一點點探出身子。

伯邑考只覺得那冰涼的女體攀在他身上,體重詭異的輕。

“多謝公子獻出精氣助我一臂之力,憋了這麼些年,終於出來了……”玉琵琶完整的從琴內爬出時撩了撩長髮,視線往伯邑考臉上一轉,調笑道,“喲!還真是個俊俏公子。”

伯邑考微微偏過臉避開玉琵琶朝他伸來的手,“既然我也算救了你,可否請姑娘解開我的桎梏。”

玉琵琶朝他璀然一笑,搖搖食指,“爲何要放過你,千年來難得找到這樣的上品,若放了你我該去哪找這麼合意的人選?”被她幾乎吸乾了精氣還沒死,甚至還可以保持清醒的和她談條件,這個周方國第一美男此刻在玉琵琶眼中就是個擁有可再生資源的人形充電器。

“你可以叫我玉琵琶,現在嘛,我要驗驗貨。”她『舔』『舔』嘴脣,突然指尖挑起伯邑考的下裳,伸手往他腿間一按

伯邑考身體猛然一僵,咬牙道,“玉琵琶!”從未見過這般不知羞恥的『淫』 『蕩』女子!

玉琵琶好整以暇的發揮御姐優勢,雙手在他腿間還『揉』了『揉』,這才施施然放開,掩嘴笑道,“看來公子還是個童男!”

伯邑考的臉黑了一半,嘴脣微微顫抖起來。

“奴家還是頭次見到這般年歲的童男呢。”玉琵琶氣定神閒的撩撥着眼前氣得快七竅生煙的高齡處男,莫怪他的精氣這般精純,原來還保留着童子身,“別費心突破我的禁制,你身上也沒剩下多少精氣給你揮霍,還是留着保命纔是。”

伯邑考悲涼的閉上眼,心中暗自滴血。莫非他苦守了數十年的童貞今朝要毀在這妖女手中。

玉琵琶一個利索的公主抱將他攔腰抱起,“莫擔心,我不會和那些愚蠢的精怪一般。將你帶回我的巢『穴』可不是爲了雙修。你只管養好身子……”給她採補精氣就是。

父子同心,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姬昌口中低喚一聲,“我兒……”

話未落,雷震子一個敏捷的俯衝,他乾嘔一聲抱緊雷震子的脖子,再次吐得唏哩嘩啦。

英明睿智的文王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有傳說中的懼高症,暈‘鳥’暈得一塌糊塗。

“父親大人……”正努力尋路的雷震子被他用力一勒,原本就身負重傷,此刻被掐得登時眼冒金星,身軀越發搖擺。不是沒想過讓師叔們送他們一程,但師尊有令,除非到萬不得已,否則不可輕易干涉人間走向。

因此除了這次被選中入世來輔佐周的弟子,其餘仙人也只得在他們陷入艱難困境向他們求援之時纔會獻身。

他不滿得撇了撇嘴,對師叔們而言,已經救出父親後,將父親送回西岐只是小事,由他一人攬下即可。也不想想大戰剛過,他身上還帶着傷,他們就是這般對待病號的?

好不容易熬到西岐,文王剛一下來,城內萬民早已從天未亮候到現在,城門兩邊侍立文武、九十八子相隨……

可惜雖然他已回到地面,但腹中翻江倒海還未平定,一觸到地面就繼續埋頭大吐……

衆人慌了,驚惶奔去攙扶,侍人也在第一時間煮好茶湯,伺候他連灌數口,好生歇息……少頃,姬昌紙白的臉才稍稍復原。只是他恢復歸恢復,醒來後心下的不安之感卻越來越濃,執龜甲迅速給伯邑考卜了一卦

大凶!

他卜卦數十年幾乎從未算錯,更何況自從推演了周易之後,他的卦象幾能通鬼神,算無遺算。

“我兒……”姬昌看着眼前的九十九個兒子,伯邑考的首位是空的,思及他是爲了救他才涉險,此刻怕已魂斷朝歌,真真心如刀絞。

百官見王歸來如此悲痛,加之從那之後,伯邑考再未歸來,心下也猜了十有八九。

數日後文王夜有所夢,醒來隔日,文王斥退宮人對左右嘆道,伯邑考昨夜託夢於他,來生將投胎爲兔,特來拜別……

衆人陪文王唏噓感慨一陣,只可惜文王年事已高,這樣一番折騰下來,饒是良『藥』護身,姬昌也迅速衰弱下去,西岐自然也禁了好一段時日獵兔子。

……以訛傳訛,數十年後關於文王遠囚羑里的情節再添上大公子伯邑考的英勇獻身,被跺成肉餅喂父,最後姬昌在動人的父子情下於西岐城門口悲痛吐子。

也因此,有人問伯邑考究竟和兔子有什麼必然聯繫時,牛x的《封神演義》直接把這段吐子的理由諧音成兔子,不給詳細的理由說明。

那麼,真正的理由是

一隻肥肥的白兔攬鏡自照,“攝魂大法果然累人,瞧,我的『毛』『色』都黯淡了許多。”

蘇蘇汗顏了下,“你就是這般轉達消息的?”回朝歌之後才知道玉琵琶已將伯邑考虜到軒轅墳好生餵養,已然將他作爲未來的採補精氣人選,除非他‘精’盡人亡,否則是不會放人了。

申公豹聞言唯恐天下不『亂』的使了攝魂大法向文王傳遞伯邑考的噩耗。

想想未來沸沸揚揚衆口鑠金的伯邑考肉餅版本,蘇蘇充分理解了申公豹的奇特美學和惡趣味。

除了伯邑考一事,寐喜的去向也是她目前最憂心的頭等大事。

那夜之後,寐喜再也沒有回來,她用盡各種方法都探不到他的行蹤,他寢宮的侍人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幸而有申公豹施的假身稍作掩蓋……但又能瞞得了多久。

文王和伯邑考雙雙被劫之事讓帝辛大發雷霆,暫時無暇顧及後宮。

但每每想到寐喜此刻正吉凶未卜行蹤不明,蘇蘇越發難安,夜裡更頻頻外出尋找……

頭頂又是一陣急促的鳥鳴。

她擡起眼,腳下的肥兔子也同時擡頭,“現在還未入冬,這幾天怎麼會有這麼多鳥兒朝南方彙集……”

仔細看去,向南匯聚的鳥類差異懸殊,甚至還有幾頭雄鷹夾雜在這些視它們爲天敵的鳥羣中一道南飛。

“這倒有趣,”申公豹笑道,“百鳥朝鳳。凡間已經有許多年未現過鳳凰了……”我要啊小說無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