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太陽掙脫了束縛躍到了空中,把冬日的嚴寒一掃而空,確認金軍已經遠去,汝州城頭響起震天的歡呼聲,多少天來籠罩大家心頭的烏雲終於散去了,
趙子峒站在城頭,精神有些恍惚。這幾天連戰連勝的幾仗,給他很不真實的感覺,他從來沒懷疑過金軍的強大,可這幾仗沒有想像中的浴血奮戰,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就這麼輕輕巧巧地勝了,還沒有打王俊的時候刺激,讓他有一種在夢中的感覺。趙子峒自己感覺不到,其實這幾仗他起來一點章法沒有,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與他對陣的尼楚赫都鬱悶得要吐血。趙子峒滿腦子的工業生產的思想,他心目中完美的軍隊,是像機器人一樣,組織嚴密,紀律森嚴,打起仗來推土機一樣碾壓過去,至於躍馬持槍,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這種事,趙子峒一點興趣也沒有。武功再高,一弩撂倒,他寧願弄個萬弩齊發,也沒有興趣去做一騎當先萬馬齊衝的那種拉風的事,這樣一來,與他對陣的人根本就摸不清頭腦。
趙子峒望着紅豔豔的太陽出神,童涵冬興沖沖地跑過來,叫道:“先生!先生!”
叫了幾聲趙子峒纔回過神來,問他:“什麼事?”
童涵冬道:“剛纔探子來報,金兵已經一路向洛陽撤去了,汝州之圍已解,這是難有的大勝,先生該回去佈置論功行賞了。”
趙子峒想了想,這些事他做起來總是覺得束手束腳,便道:“你去安排吧,做好了給我過目一下就行。”
童涵冬有點爲難:“下面軍士的賞賜我倒可以做,可李彪和林濤他們……”
“他們兩個有什麼事?”趙子峒看得出來,童涵冬是碰到難題了,估計李彪和林濤兩個給他出了什麼難題。
童涵冬嘆了口氣:“先生自己去看吧。”
趙子峒滿肚子疑惑,隨着童涵冬向城中走去,徑直到了府衙後面的馬廄。當天攻下汝州,金兵被打得倉皇而逃,留下了數百匹戰馬在城中,可惜趙子峒手下連會騎馬的都沒幾個,不然他也弄幾百騎兵了,哪會今天尼楚赫走得那麼輕鬆。
一進馬廄,就見李彪和林濤在空地上叫陣。
李彪惡狠狠地道:“那匹棗紅馬是我先看到的,你想搶走,門都沒有!”
林濤啐了一口:“你看到就是你的?再說,你小子連馬都不會騎,別浪費了。”
李彪脖子一挺:“不會我能學。怎麼着吧,今天就是不給你。”
趙子峒覺得好笑,問了身邊的童涵冬,原來今天在城頭他們兩人被金軍騎兵的威風饞壞了,金軍一走,這兩人就到了馬廄裡。李彪先找到了一匹棗紅馬,極是神俊,本來林濤還恭喜他幾句,可最後林濤把幾百匹馬看完,再也沒有一匹能與那棗紅馬相比,當場不幹了,軟磨硬泡,要李彪把那棗紅馬讓給他。李彪如何肯讓?兩人越說越僵,頂起牛來,就差動手了,其他人勸不住,只好找童涵冬來。這倆人見了童涵冬,都指望他幫自己說話,童涵冬兩邊得罪不得,只好去找趙子峒,想把這馬作爲賞賜給兩人中的一個。
覺得周圍有異樣,李彪和林濤住了嘴,四下一看,看見趙子峒,都有些不好意思,接着眼前一亮,一起跑了過來。
聽着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
的經過說了,趙子峒也覺得不好處理。
林濤腦子轉得快,一咬牙道:“二郎,我就看上這馬了,這一仗打下來,我也出了不少力,其他賞賜我也不要了,只要二郎作主把這馬給我。”
李彪一愣,隨即一瞪眼:“就你出力了?我殺的金人不比你少,我也不要其他東西,就要這馬了,怎麼着吧。”
趙子峒眉頭皺了起來,這可有些不好辦了,馬只有一匹,兩個人是自己的左右手,誰有委屈不得,心中煩燥,暗罵這兩人渾仗,一匹好馬獻給自己不就得了。可他對這些東西本就無所謂,更不想與手下搶東西寒了別人的心,盤算良久說道:“好馬也得好騎士,你們的騎術都是糟糕得很,可配不上這馬。”
林濤眼睛一亮:“我好歹還是騎過馬的,李彪可是馬背都沒摸過,還是給我吧。”
李彪不服道:“我先前是太窮,沒騎過馬,可進了軍之後好歹還是騎過幾回的。”
林濤捧腹大笑:“你是騎過幾回,可哪次不是從馬背上摔下來。”
李彪滿不憤,可也沒法反駁,他以前家窮,能騎頭毛驢就是了不得的事了,馬這種高級貨,只有遠遠看着的份。宋朝缺馬,馬政一向極嚴,最好的馬要充軍馬,淘汰不用的纔會做驛馬,再次的纔是富貴人家用來騎的,至於馬車,基本在宋朝是傳說中的東西,能見到的只有驢車和牛車。
趙子峒見兩人仍舊爭個不休,便道:“以前是沒馬,騎術是沒耐何的事,現在有馬了,一切可以從頭練起。這樣,我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到時你們兩人比試騎術,就按朝廷教閱騎兵的規矩來,到時誰勝了,這馬就歸誰。不但這馬,到時勝的人我還允他用這些戰馬編練騎兵,一起歸他管。”
李彪和林濤兩人聽了低頭不語,過了一會一起道:“好!這個法子最公平,到時是勝是負都沒有怨言。”
趙子峒點點頭:“既然已經定了,大家一起回去吧,看看都快中午了,回去準備過年。”
李彪和林濤都是無家無業,回到府衙就找自己的狐朋狗友喝酒去了,大過年的,他們也不好去趙子峒家裡攙和。
進了內堂,錦萍和楊平的妻子正指揮着陳源和拍拱兩個小鬼張掛各種喜慶的玩意,見了趙子峒回來,上來見了禮。經過這些日子的調理,楊平的妻子已經慢慢恢復過來,雖然還是有時候會一個人發呆,精神倒已經是正常了。
拍拱和陳源拉着趙子峒的手跑來跑去,指給他看兩人掛的燈籠掛件等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一邊七嘴八舌地問着今天城頭的戰況,聽到尼楚赫落荒而逃,陳源一拍大腿:“二哥如何能讓那廝這樣輕鬆溜掉了,等我長大了,我給二哥做先鋒,若是有人逃,我馬一拍,一刀就把他的刀砍下來。”
伯拱嘻嘻笑道:“那廝估計已經被砸成肉泥了,你哪裡找他的頭去?”
趙子峒聽着兩個小傢伙打渾,有一種溫馨的感覺,問陳源:“你姐姐呢?”
“唔,她呆在院裡,說今天過年,就不過來打攪了,讓我一會也早就回去守歲。”陳源有些不高興地說。
到了汝州後,阿雲和童杏兒都與家人單獨住了一座院子,倒像是故意與趙子峒撇清關係,趙子峒也搞不懂她們搞什麼名堂,自
己又忙,懶得費這番心思,順其自然吧,等安定下來再想這些煩心事。
錦萍收拾了午飯,過來叫了趙子峒等人,陳源告辭回去,伯拱拉着他的手說:“飯都好了,跑來跑去幹嗎,不如在這裡吃了,下午我們去騎馬玩。”
趙子峒拉開伯拱的手:“今天過年,怎能讓阿雲一個人吃飯。阿源,回去告訴你姐姐,下午我去看她。”
陳源答應着去了。
吃飯的時候,錦萍說着過年需要的一應物事,哪些還沒有采辦完,讓趙子峒想辦法,趙子峒心不在焉地聽着,等錦萍說完了道:“我軍中事物繁忙,這些雜事你交給童涵冬辦就好了。”
錦萍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他也是有一家人要照顧,怎麼好事事麻煩他?這一大家子,你就扔給我一個小女孩不管了?”
趙子峒才意識到,童涵冬現在是童杏兒的大哥了,在軍中是一回事,可在這些女人心中,可就不知道怎麼想了。可自己哪裡有時間來管家中的這些瑣事,什麼時候物色個可靠的人來辦纔好,口中喏喏連聲:“你列個單子給我,下午我出去一起採購齊了。”
吃了午飯,趙子峒出了後堂找到林濤,把單子交給他讓他幫自己去置辦東西,說道:“我府裡現在缺個跑腿辦事的,你閒時幫我物色一個,要成熟穩重辦事可靠的。”
林濤已經喝得醉醺醺,拿了單子去了,也不知道他又去抓哪個倒黴鬼跑腿,趙子峒也不管他,轉身進了阿雲的院子。
陳源吃過了飯正在院子裡曬太陽,見趙子峒進來,喜滋滋地迎上前來:“二哥來了,姐姐在裡面等你呢,我去找伯拱騎馬去了,你不要給姐姐說哦。”
趙子峒見陳源蹦蹦跳跳地出了門,站在那裡看着房門出神,自己也不知道要與阿雲說些什麼,可又很想見見她。
突然阿雲推門出來,淡淡地道:“二哥來了,怎麼不進門?”
趙子峒尷尬地笑笑,隨着阿雲進了門。房內桌子上一株臘梅還在開着,給屋內憑添了一股生氣,趙子峒在桌旁坐了,阿雲端了茶來,趙子峒道:“這些日子我諸事繁忙,也沒時間來看你。你還好吧?”
“我自然是好,”阿雲笑吟吟地道,“怎麼,你來就是問我好不好?”
趙子峒笑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要來說些什麼,只是把金兵打跑了,心中突然空了下來,想來找你說說話。”
阿雲道:“你沒事來我完裡,小心你那未婚的妻子心裡亂想。”見趙子峒面上難堪,阿雲輕輕把話轉過:“說起來我倒是找你有事。自進了城來,阿源和伯拱兩個只是天天到處瘋玩,這可是要誤了前程的,前些天錦萍妹妹還和我說起,要儘快給他們請個先生,你多多上心,最好出了年關就定下來。”
趙子峒應了,兩人又說了一會閒話,漸漸無話可說。趙子峒覺得兩人只間好像隔了什麼,又說不上來,沉默了一會,對阿雲道:“我早晚會跟杏兒說開的,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阿雲淡淡地道:“那是你的事,隨你做好了。”
趙子峒只覺得頭大,不知這些女人心裡想些什麼,自己面對千軍萬馬倒還輕鬆一些,一旦碰到跟她們有關的事,總有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