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了殘局,天就已經大亮了,趙子峒接見了城中的頭面人物,說了一些場面上的話,便讓童涵冬帶了各隊的文書安撫人心,抽調丁壯修繕城池,其他人抓緊時間修整。
金軍佔領汝州後只顧搶掠,原來守軍的軍械都被收集起來,還基本完好,甚至汝州的軍器庫連門都沒開。趙子峒讓人把門打開,只見裡面堆滿了刀槍和強弓硬弩,保存狀況還不錯。趙子峒進去摸着拆開包好還像新的一樣的神臂弓,有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這城就這樣被自己奪回來了,以前朝思暮想的東西現在就擺在自己的面前,一切像做夢一樣,難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真有這樣的好命?趙子峒不知道,他這次反攻汝州雖然是瞎貓撞了個死耗子,但也是此次戰事的正常現象。金兵本來就是善攻不善守,此次又志在劫掠,一路攻來宋的守臣確實是無能,但這些無能之輩被金兵幹掉之後卻給了真正的豪傑發展的空間,像趙子峒這樣在城破後立即反攻取勝的事例在這波金人的進攻中以後一次又一次的出現,而且一次比一次驚心動魄,一次比一次傳奇,趙子峒與這些人比起來反而顯得平淡無奇了。正是這些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豪傑之士,在以後很長的一段的時間裡牽制住了金軍主力,給了趙構把朝廷穩定下來的時間。
整整一夜精神高度緊張,趙子峒也有些撐不住了,草草視察了一遍後便在府衙後堂睡了過去。由於擔心金兵的反撲,卻是睡不踏實,噩夢不斷。直睡到過了午時,夢中進攻汝州的金兵如潮水一般殺也殺不絕,趙子峒看着望不到邊際的金兵生出了一種絕望的感覺,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午後的陽光從窗口灑了進來,使房中暖洋洋的,趙子峒茫然地看着窗外,不知是夢是幻。
“二哥醒了。”一個欣喜的聲音傳來。
趙子峒木然地轉過頭來,見一個美麗的少女站在桌邊,桌上擺了幾個小菜,還有一壺酒。
見趙子峒不答話,那少女赧然道:“不好意思不把二哥吵醒了,若是還困就接着睡吧,我過一會再來。”
過了好一會趙子峒才醒過神來,認出少女是童杏兒,奇怪地問:“你怎麼來了。”
童杏兒道:“我知道二哥一天沒吃飯,怕你醒了飢餓,送些酒菜過來。”
趙子峒“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問道:“大家都來了嗎?”
童杏兒見趙子峒迷迷登登,笑道:“二哥等一下,我去打盆水來給你洗洗臉。”
見童杏兒出去,趙子峒又怔了好一會才徹底清醒過來,摸摸身上,竟出了一身冷汗。昨夜動手的時候不覺得此次行動的驚險,在夢中潛意識裡竟把自己嚇壞了,想想覺得好笑,可對金兵反撲的警醒又重了一分。
童杏兒打了水來,趙子峒洗了臉,也覺得自己肚子餓得狠了,便就着童杏兒親手做的菜把那壺酒喝了,童杏兒在一邊看着趙子峒吃,一邊說些閒話。原來童涵冬回去,大家聽說趙子峒又打了勝仗,無不歡喜異常,他們可不像趙子峒起得那麼多,只道這次金兵是被打回去了,以後又有好日子過了。童員外更是多了個心眼,趙子峒如今連立戰功,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便把家裡的事託給管家,自己帶着童杏兒一起搬到了城裡來。
吃過了飯,趙子峒去看了下家人,陳原等幾個小孩在後堂跑來跑去鬧得歡,錦屏在後邊也追不上他們,氣得大聲喝斥。阿雲身上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卻只是沉默不怎麼說話,與以前伶俐能幹的樣子判若兩人。童杏兒不管到哪裡都笑吟吟的,通情達理,只是有意無意地不給自己和阿雲單獨相處的機會。趙子峒現在滿肚子的心事,不想在這些事情上浪費精力,吩咐了幾句,便到前堂去與衆人商量守城的事情。
童涵冬休息去了,前堂中只有李彪一隻腳踏着凳子,一隻手叉腰向城中倖存的鄉紳分派修城的任務。這些人劫後餘生,把趙子峒等人視如再生父母一般,對領到的任務滿口答應,沒半分怨言。
見趙子峒過來,李彪忙把踩在凳子上的腳抽回來,對衆人道:“都散了吧,大家修城可要上心,金兵不知什麼時候就殺回來,到時可要靠這些保命的。”
趙子峒沒有說話,那些人連連向趙子峒行禮,紛紛散去了。
看衆人出去,李彪上來見了禮,把這半日的事情說給趙子峒聽。童涵冬整個上午都帶人安撫人心,貼了幾張安民告示,又組織大家互相幫忙修繕被金軍破壞的家室。汝州官府的人有不少在金軍進城之後跑到民間躲藏,也被童涵冬又重新招集起來,讓他們安排修城的人力物力。這些人熟門熟路,大半天的功夫也安排得差不多了。軍中的人大多都乏了,大半都還在休息,李彪精力旺盛,昨夜殺得痛快,卻睡不踏實,起來替別人去睡覺。
趙子峒讓李彪帶幾個親兵與自己到城中轉轉。僅僅大半天,整個城就像重新活過來一樣,街上人流如織,大家神采飛揚,見到這副場景,趙子峒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到了城牆下邊,見許多人正在這裡運磚石,也有少人在城牆上修補。這些事情趙子峒不懂,只是圍着城牆轉了一圈,見大家都在忙碌,便與李彪回了府衙。
冬天天短,這一圈轉下來已近傍晚,大堂裡黃安卓與童涵冬林濤等人正在說話,氣氛活潑了許多,明顯不像前日子那樣沉悶。
見趙子峒進來,黃安卓忙站起叉手一禮:“恭喜二郎再建奇功,重奪汝州。”
趙子峒道:“只是僥倖罷了。”
黃安卓笑笑,又問:“接下來二郎意欲如何?”
趙子峒不假思索地說:“剛纔我出去轉了一下,這汝州城池完好,我想不如就在這裡駐守,等朝廷的旨意,黃相公認爲怎麼樣?”
“如此最好,”黃安卓貌似心中大定,“明天我向朝廷上書,稟明此次二郎所建大功。我朝與金人交戰以來,難有如此大勝,朝廷必不吝封賞,我想就順便奏請朝廷任命二郎守汝州,十之八九能成。”
趙子峒笑笑說:“在職位卑微,哪敢有這種想法?”
黃安卓道:“二郎謙虛了,如今金兵勢大,正要二郎這樣的人保境安民。”
趙子峒可不信會有這種好事,知州可是高官了,自己就是坐了火箭也升不上來,輕輕把話轉過:“這些自有朝廷處置,我們也懶得去費心。只是在朝廷
有正式旨意下來之前,汝州一干大小事情還請黃相公主持。”
黃安卓臉上有些尷尬:“我如何主持得來?若沒有二郎,這城還被金人佔住。我聽二郎吩咐就是。”
趙子峒笑笑:“黃相公客氣了,我等都是鄉野之人,這行軍打仗都還沒學利索,做官是萬萬學不來了,黃相公不要推辭了。”
黃安卓知道現在無論以前職位如何,這城是趙子峒奪回來的,是以他爲主,一個勁推辭。趙子峒卻是真心讓黃安卓主持汝州事物,他自己的精力要放在與金人作戰上,宋朝的行政系統他又一竅不通,樂得自己清閒,反正軍隊都聽他的,黃安卓不過落一個勞碌而已。
最後黃安卓推辭不過,卻也說清自己只管日常行政,一應戰守等軍政大事都以趙子峒爲主,他在汝州多年,這些做起來倒不費事。
一切說定,幾人又商量了一些日常事物,趙子峒對黃安卓說:“現在汝州城外金人還有少,我估計過不了幾天他們還會來攻城,修城的事情還請黃相公多多上心,這事大意不得。”
黃安卓應了,他可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趙子峒又道:“汝州城裡的事情黃相公最是熟悉,不知有沒有熟手的工匠。”
黃安卓答道:“隨時備官府徵召的工匠也有不少,技藝都是最好的,二郎要做什麼?要多少人?”
“我想修些守城的器具,木匠、鐵匠、銅匠及其他相關的越多越好。”趙子峒鬆了一口氣,有人就好辦了。
黃安卓點點頭:“二郎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把人送來府衙。”
兩人又說一會話,趙子峒本想留黃安卓吃飯,但汝州新復,事物衆多,黃安卓不敢多呆,告辭回提刑司衙門去了,汝州府衙就給趙子峒居住。
見黃安卓出了門,童涵冬道:“剛纔黃相公說起一件奇事,金人攻破汝州後,擄了兩名王氏婦人,那兩人不甘心受辱,雙雙投了汝河而死。說也奇怪,這兩個人死後又浮了出來,而且屍身完好,一如活着的樣子,見了的人都說是神明庇佑。黃相公說要上書朝廷,要朝廷下旨表彰。先生說怪不怪?”
趙子峒自然不信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屍體浮起來自然有浮起來的原因,不過這涉及到城裡居民的人心,卻又大意不得了,做做文章也未嘗不可。不回答這個問題,問童涵冬:“明日的軍報準備得如何了?”
童涵冬不好意思地說:“今天事情太多,進度有些落後了,我已吩咐下去,讓那些文書連夜準備,保證明天誤不了。”
趙子峒道:“大家辛苦了。昨夜一戰,可寫的東西太多,讓大家多多上心,寫得精采些,讓軍中從這一戰中多學些東西。那兩個婦人的故事,不妨找個寫的好的,就在軍報上登出來,也讓大家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事知道取捨。”
童涵冬道:“我一會就去吩咐,說到寫得精采,自然還要數陳安詳,他寫的故事,在軍中可是不少人迷得很哪。”
說書先生自然有吸引人的手段,趙子峒又道:“軍報就是軍心,不可大意了,你以後在這上面多用些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