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茂搖了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清朝倒了這麼久,這世間還有幾個愛新覺羅家族比得過我晉北一脈?當初天祖因爲行事過於古板或者腐朽,被排擠出皇城落於晉北之地,雖然隨後幾代一直古板下去,但是正是因爲這種古板,才使得我這一支興旺於俄國!”
“古板有時候是保守、腐朽的意思,更是跟不上時代的代名詞。但是在我的眼中,卻是一種古老的生存法則。你還需要成長,以你的智慧悟透這一點不過時間問題。”恆茂道。
此時兩人轉過鵝卵石路的一個轉角,一座石雕千佛塔赫然聳立在眼前,看着一座座佛祖菩薩的坐像,衛修沉默不語。
寒門出身的他,很多時候行事十分粗暴。這種粗暴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會害得自己死得不能再死了。然而他因爲有探索者之力,卻常常能達到意想不到的結果。以至於衛修怒火攻心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了還是自己最大的優勢,以及解決這件事的最簡單的手段——暴力!
自從發現自己的情緒被魚腸劍影響之後,衛修最大的改變不僅是對情緒的控制,更是行事風格的轉變。若是之前的他得知桑老闆背叛他,恐怕直接就掏刀子就闖入桑老闆的辦公室質問起來。
現在的他,在努力學習更加厲害的處事手段。他學習最多或者說模仿最多的就是孫老,孫老潤物細無聲的行事手段極得衛修的崇拜,所以在發現桑老闆之事後,他自然模仿其孫老的行事方法。
奈何本就殘暴,這手段模仿的充滿了火星氣,雖然這在外人眼中已經很厲害了。
但是因爲這火星氣兒,卻被恆茂訓斥爲粗暴!
衛修沉默了很長時間,眼簾低垂,眼中字幕閃爍,他在檢索一些資料幫助他理解恆茂語焉不詳的信息。不過正是因爲這種語焉不詳,令他更加迷糊。
衛修索性不再思索,既然說恆茂他能透着一點不過是時間問題,那麼現在就不要問了。他記得有本書說,現在很多年輕人很喜歡讀各種名人傳記語錄,特別是巴菲特、喬布斯之類的,以希望從中得到最關鍵的核心思想,助自己從此披荊斬棘乘風破浪。
然而別人的核心思想豈是那般好學的?很多經驗根本就很難用語言描述出來的。這種東西只有經歷過才能明白。所以衛修索性不想了,大大方方的道:“還是有些不明白,想來是閱歷太淺了吧。茂叔說我昨晚之事格局還是太小,不知道這個小是指什麼?如果是茂叔,該怎麼做?”
恆茂微笑,仰着腦袋看着面前的千佛塔,神態安詳道:“有一個故事說,有天雨夜,你開着愛車看見三人要搭車車,一個是你做夢都想報答的醫生,因爲他救了你的命,你只有這一次報答他的機會;一個是馬上要死的病人,急需搶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個是你做夢都想娶的情人,如果這次錯過,下次再見不知歲月。此時你的車中還能坐下一個人,你當怎麼做?”
這個故事衛修聽說過,道:“我聽說過這個故事,是個雞湯故事,勸誡世人學會放棄手中擁有的,所以最佳答案是放棄愛車讓醫生開車送病人去醫院搶救,而自己留下來陪情人。”
恆茂毫不驚訝衛修知道這個故事的答案,實際上這個故事本身就很著名。
“這個世界上哪來那麼多雞湯故事?這個故事勸誡別人放棄擁有的,實際上這個故事本身就是個利益最大化的博弈。”
衛修驚訝起來。
“聽說過馬斯洛理論吧?人的需求分爲五種,生理、安全、社交、尊重以及自我實現這五類。實際上人這一生所追求的便是這五層需求,一般人只看到主角完美的處理了問題,卻沒看到,主人公捨棄了愛車,幫助了醫生與病人正是五大需求中最高需求的自我實現,並獲得情人的尊重而抱得美人歸。而他所放棄的僅僅是一輛愛車。如此說來,他的選擇其實乃是一種利益最大化的行爲。”
衛修錯愕起來,覺得恆茂的思維實在是匪夷所思,這般說法,豈不是將太多太多的東西利益化了?
“同理,你昨晚就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樣,放棄了很多東西,並得到了很多東西,但是蔬菜配給公司股份既然已經捨棄大半爲什麼不全部捨棄?想用這一部分股份與那些商人締結聯盟?還是舍不下那點利益?”
“這就是你的格局!”恆茂下了最後評語。
其實恆茂說到這衛修已經徹底糊塗掉了,暈暈乎乎的道:“那我應該怎麼做?”
恆茂沒有回答衛修的問題,反而解釋起一件事來:“所謂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每個人做事總是有所圖的。桑生泓這人爲什麼不惜自毀聲譽,還要吞下劉洋的公司?這個你想過沒有?”
“華夏房地產泡沫被戳破,雖然弄潮之人已經逃出,但是那些二三流跟風之人依舊損失慘重。桑生泓做的是家居裝修、燈具安裝之類,正是房地產衍生的下游產業。房地產泡沫被戳破,他自然也不好受。別看他號稱十幾億資產,實際上華夏人本就愛自誇,抹掉其負債、無法變現資產,實際資產不過五指之數,能動的流動資金恐怕還不如你這個鼓搗古玩賺得錢多。”
“所以不是他胃口太好,也不是他飢不擇食,而是他的檔次就在這一水平,三流小人物而已!就像我前面所說的,宗教亦能用之,這種小人物自然也要用之,何須結交?”
恆茂最後的話不溫不火,語氣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口氣之大卻令衛修徹底震驚了。
衛修眉頭緊鎖,今天恆茂的幾句話,聽起來極爲狂妄,但是其中的狂妄也爲他踹開一扇嶄新的大門,這扇大門是孫老這種玩政治的人所踹不開的。
看着緊鎖的眉頭,眼簾下意識的微闔遮住眼中神思的衛修,恆茂心中暗贊,是個好苗子啊,可惜被燕京的門閥看中了,不然帶回去好好培養一番,也是獨當一面的好手。
許久衛修微微吐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道:“還是有些不大懂,不過今天這話我記下了,總會明白的。”
“送我下山吧!”恆茂搖頭心道‘你不是不懂,只是狠不下心罷了!’
“好!”衛修點頭答應。
在慢慢悠悠中轉出山門的時候,恆茂突然開口道:“安安會跟我回俄羅斯。”
衛修愕然的扭頭看向恆茂,有點不明白的恆茂的意思。
“你不是愚蠢之人,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華夏講究門當戶對,安安與你終究門不當戶不對。”此時的恆茂就跟華夏大多數普通父母一般,對於寶貝女兒的另一半要求極爲嚴苛。
衛修徹底呆滯了,渾身巨震,哪怕之前恆茂的那一番格局論,他都沒有現在這般震驚過。
安安的父親竟然並不贊同安安嫁給他,那麼之前仿若慈父的態度擺出來又是給誰看?說那麼多指點之言又是爲什麼?
這一刻衛修終於明白安安爲什麼給他發一條“別頂撞他!”的意思了。
衛修語言艱澀的道:“您也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寒門也有崛起之時,爲什麼又說門不當戶不對這種話?”
恆茂站在臺階上,看着不遠處遊人或滿臉虔誠、或嬉笑、或滿臉不在乎的邁上佛門,開口道:“那也得等你邁入王侯階層才能談這句話,不然在之前任何時候說這句話都是個笑話。”
“那您說這句話不是個笑話?”衛修語氣尖銳起來,終究還是頂撞了。
“我本身就是王侯!”
“丟掉國家的王侯也是王侯?”
“時代在變,人也在變。我家族的實力就是國家都得謹慎對待,堪比王侯,不,已經超越王侯!”恆茂說出這話的時候,渾身的氣質依舊是那種人到中年的優雅,優雅的像是千年吸血鬼一般。
衛修脖子上青筋突突直跳,這一刻的他的眼睛很亮,真的很亮。
“我該怎麼做,才能娶到安安?”衛修壓抑着心中無窮的怒火,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來。
“你若大才,我依然會允許安安嫁給你,可惜你的格局依舊小了些。即便是去了俄羅斯,也幫助不到家族多少,或者說有培養你的時間,家族足以培養出一位更加忠誠於家族而不需要付出出嫁公主的代價的人才!!!”
“你若王侯,安安自然屬於你;你若大才,晉北愛新覺羅一脈依然會對你敞開懷抱。只可惜這兩者你未佔任何一條。但是我很欣賞你,所以今日一番暢談,算是還了安安的人情。”
愛新覺羅·恆茂說到這,一直微笑的脣角終於露出一抹冷意森然的微笑:“不要試圖打擾安安,也不要試圖讓安安挑戰家族的權威,這隻會害了她,也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