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齊山,李九走過三進的牌坊,大風吹着燈籠,在空中搖來搖去,此刻大街上人影綽綽,走了小半會,他終於到家了。
咚、咚……
誰呀?
徐飛燕的輕柔的聲音響起。
我,是我,娘,我回來了,李九一張小臉凍的通紅,大聲的回道。
是九兒回來了,娘就來。
吱呀!
門開了,徐飛燕一看,自己的兒子身上的袍子沒了,一張臉都快結霜了,她那個心疼,拉着李九就進來。
我說九兒,你的袍子呢,怎麼凍成這樣?
李漢直從裡屋走了出來,一看李九的樣子,也吃了一驚。
爹孃,你們別擔心,我的袍子給了一位無家可歸的老爺爺了,還有我的那一文銅錢也給了他,我看下雪天,他一個人躺在雪地裡怪可憐的,就給了他。
你們不會怪我吧?李九扯着衣角問道。
哈哈,我李漢直的兒子,心地真是善良,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能救老爺爺於危難,給件袍子,一文錢,算不得什麼,袍子沒了,讓你娘再給你做一件。
真的嗎?爹,你不怪我?李九高興的問道。
不怪,我不怪,你能有此善心,也是隨了你爹我,當然也有你娘。
李漢直說完,不忘看一眼徐飛燕,生怕自己方纔沒把她放在前面,惹了自己娘子生氣。
好在徐飛燕是個賢妻,白了一眼李漢直,她手中的小銅爐,火炭散發自身濃烈的火光,消散了李九臉上的寒氣!
伺候李九上牀,徐飛燕拿出針線,取下牆上李漢直前幾日剛打的虎皮。
徐飛燕一手拿針,在頭上撓了一下,一針一線的繡着袍子,一件嶄新的袍子,袍子上繡着一件如意,一個貔貅,還有天上的星辰。
油燈燒着,李漢直挑了一下燈油,屋裡亮了幾分,李九已經睡着了,看着他熟睡的模樣,徐飛燕說道:“咱兒子越來越大了,眼看就要到十二歲了,也不知道還能陪我們多久”?
說着說着,徐飛燕眼淚就下來了,都說兒子是母親心頭肉,一想到將來要不了多久,兒子能開胚暉境,就要離開自己,她心裡就是一陣揪心和難受,說不出的感覺,甚至有種窒息而亡的感覺!
燕兒,你就是女人的心腸,兒子早晚都要離開我們,我們又能留他多久,況且他還能在咱們身邊呆個幾年,你又何必如此傷感,李漢直安慰徐飛燕。
你說的我都懂,可是我就是受不得這種離別,沒了九兒,總感覺日子會艱難無比。
李漢直了解自己的妻子,心軟,說再多也是無用,他看了一眼滴漏,已經過了卯時,他喝了一口茶,說道:“時間不早了,明個還要早起,我們快些休息吧”!
你先去吧,我想快點把九兒的袍子縫好,現在剛過冬至,天冷的要緊。
好吧,你也早些休息,不要太勞累了,你的身體也重要,可不能累壞了自己,李漢直說完走進屋裡。
雪越下越大,徐飛燕看了一眼窗外。
嗯?
針穿過袍子,一針刺進她的手指,鮮血流到了袍子上,自己真是不小心,徐飛燕抱怨自己,然後拿起手帕一點點擦去留下來的血跡。
當徐飛燕日夜給李九趕製袍子的時候,小棚屋裡,老頭還在,爐子裡的火越燒越旺,他手中的銅錢,那個方孔裡,映照李九家的一切,他從李九回家,就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哎,都說天意弄人,老頭我找了許久,沒想到還是回到了齊山,回到了最原始之地,就是笨了一些,心地還算善良,在觀察幾天,看看這孩子到底如何。
很快,冬至過去了,第二天清晨,一夜的大雪終於停了。
噗!
李漢直吹滅油燈,將一件暖和的衣服蓋在徐飛燕身上,他輕輕的打開門,拿出一把掃帚。
清晨的齊山,宛如一個剛出浴的女子,美麗而朦朧,大街上行人已經開始漸漸多了起來,齊山的大戶人家,傭人已經將大街打掃的乾淨了,類似李漢直的小戶人家,都是男人出來掃。
半個時辰後,李漢直掃完街上的雪,推開門,徐飛燕已經起了一會,正在廚房張羅早飯。
燕兒,熬了一夜,怎麼起的這麼早?李漢直平時喜歡抽一口,拿起煙桿,吧嗒吧嗒抽起來。
我不起來,你們爺倆吃什麼,再說了,爲了九兒,我就是熬兩宿,也沒事,你快叫九兒起來,讓他吃早飯。
不多會,李九睡眼朦朧的起身,一起身,一件嶄新的袍子在他的身邊,袍子略大一些,裡子是前兩天進山新打的狐狸,面子是留存的七星虎皮,縫製的一件袍子。
手摸着袍子,李九心裡說不出的溫暖,眼睛都紅了幾分。
他穿上自己孃親縫製的新袍子,起牀洗了臉,坐在桌上,等着吃飯,李漢直和徐飛燕從廚房裡端出一碗粥,一些小菜,還有幾個雞蛋,一盤熱火的餅子。
真香啊,李九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迫不及待的吃起來。
咳咳……
慢點吃,九兒,別嗆着,徐飛燕看着李九吃飯,一個勁的給他夾菜。
爹孃你們慢吃,我吃完了,李九伸了一個懶腰,往廚房而去。
九兒你回來,徐飛燕叫住李九。
孃親怎麼了?李九邊走邊問道。
你去廚房幹什麼?
我……,我想看看廚房還有沒有剩的,我想給昨天的老爺爺帶點,他身上也沒錢,別再餓着了。
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徐飛燕從桌底拿出一個食盒,笑嘻嘻的說道。
這是?李九打開食盒一看,裡面裝着粥,餅子,小菜,甚至還多了一道牛肉,一瓶爹愛喝的燒刀子。
娘,你真好,李九抱着徐飛燕,然後拿起食盒跑了出去!
這孩子……
齊山的太陽已經升起,小棚屋裡,也有了陽光,顯得暖和了一些,或許這裡是各戶的後巷,行人比較少。
李九小跑着,氣喘吁吁的跑到小棚屋,一看老爺爺還在,他的精神比昨夜明顯好了不少!
老爺爺,你醒了,我給你帶吃的了,說着李九拎着食盒,放在地上,一層層的打開。
醒了,早就醒了,人年紀大了,總歸是心事多,醒的早,老頭看着李九溫和的說道。
爺爺幹嘛想那麼多,咱們該吃吃,該睡覺的時候,我們就要好好地睡,要不然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看,這是我娘給你做的早飯,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喝酒,她還特地給你準備了我爹愛喝的燒刀子,還有一碟滷牛肉。
燒刀子?好好,爺爺愛喝,讓我嚐嚐,老頭拿起酒壺。
咕嚕咕嚕。
兩口下肚,燒刀子是齊山出了名的燒酒,喝了宛如一口刀子直入心肺。
喝着辛辣,卻是難得的好酒,一口酒下肚,老頭臉色紅潤了不少,再吃一口滷牛肉,那個滋味,別說多美了。
好酒,好肉,小子,你孃親手藝不錯,這滷牛肉爛而有嚼勁。
那是,老爺爺我孃的手藝,整個齊山都數得着。
看着老爺爺吃飯吃的如此香,李九心裡高興至極。
對了,老爺爺,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李九給爐子一邊加柴火,一邊問道。
既然小傢伙你救我了我一命,我告訴你也無妨,我乃李山君,你也可以稱呼我太平道人。
哈哈,真巧,爺爺你也姓李,我也姓李,不過太平道人是什麼?我只聽孃親和爹說過正一道院的那些道人,那些道人可厲害了,一劍可以斬妖除魔,羨慕死我了。
哦?你也姓李?李山君心中一算,問道:“你是不是尚未取名”?
你又怎麼知道我未取名啊,老爺爺?他吃驚道。
李九覺得眼前的老爺爺知道的真多。
我只不過會一些看風水算命的本領罷了。
真是厲害,可惜我這麼笨是學不會了,老爺爺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找其他人玩去了,等我晚上再來給你送吃的。
去吧,爺爺晚上在這等你。
好的,爺爺,我走了,李九走出巷子,直奔齊山的最中心。
尚未取名?難怪感覺他的路途如此模糊,不過能讓我在有生之年遇到這麼個傻小子,也算是我的命數該如此!
想到此,李山君眯着眼睛,喝着燒刀子,手掌輕輕一轉,小棚屋還是小棚屋,只是路過之人,再也看不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