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七零錢圈之前
今天參賽的人數比過往幾天少,但場面依然鼎盛。因爲接近錢圈的緣故,放眼望去,選手們的緊張氣氛和發票員的凝重神色只有增無減。埃裡克和鄧肯的座位在大廳入口處不遠,他們已經就座。方曉翎和沃克朝大廳另一端走去,沿途放眼望去,不難發現難以對付的知名選手。
“我的目標是和我一樣擁有大量籌碼的人,我要通過所有籌碼來迫使他棄牌,或者我運氣好能清空一個人讓我的籌碼翻倍。”沃克說。
“鄧肯也這樣說過。”方曉翎說。
“哦?那你的打算是?”
“我覺得應該視牌桌形勢而定,不能一概而論吧。何況,這樣兇狠的壓迫並不是我所長。”
沃克淡然一笑說:“是嗎,我倒是已經拿定了主意,不管對手是誰,我就這麼打。在錢圈之前,其實並沒有多少把牌,你來不及觀察對手的類型。如果你抱着這樣的心態,就會讓別人對你施展這樣的手段了。我的座位到了,祝你好運。”
“好運。”方曉翎的座位離沃克所處不遠,她剛到達便引起選手們的一場小規模歡迎儀式。
“女選手,yeah。”兩名相鄰的看上去比方曉翎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碰了一下拳頭,其餘五人或多或少都表現出一點積極示意的態度。
“是啊,女選手,怎麼了?”他們的表現是善意的,方曉翎微笑着問。
“剛纔我和他賭一頓晚餐,我猜我們的牌桌上會來一位女選手。我叫丹皮爾,我贏了。”穿黑色T恤的年輕人眉飛色舞的說,從他身上感受不到錢圈前的緊張情緒。
“現在全場還剩下多少名女選手呢?20名?我不覺得有那麼多,所以我的賭約是有利可圖的。而且,我敢肯定我們這裡來的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位。所以,要是美女肯賞面,我很高興也邀請你一起共進晚餐。我叫達羅。”達羅的白色T恤和丹皮爾相映成趣,但他們不像是朋友,而是剛剛纔認識的。顯然他們的談吐表現令他們很容易交上朋友。
“聽起來不錯,可要是我們不能一起熬到晚餐時間怎麼辦?”
“那輸掉的人就要爲存活的人打氣,直到晚餐時間,當然,即使我被淘汰了,請客的人還是我。”達羅滿不在乎的說。
方曉翎下家位置的選手向她伸出手:“你好,我叫蓋倫,我認識你。昨天你在SecondaryTable的表現很精彩。”
方曉翎和蓋倫握手:“謝謝,但你怎麼能?”
“我就坐在旁邊的牌桌上,我的視覺能看方便的看到SecondaryTable的大屏幕,我喜歡你的打法。”
這桌對手的人都不錯,可方曉翎覺得形勢不是很妙。目前就座的七名對手,全是精力旺盛,鬥志激昂的年輕男性,看起來沒一個超過三十歲,而且其中並沒有熟悉的臉孔。現場錦標賽越來越難打,都是因爲大量的網絡玩家不斷投入到此中來。他們在線上積累了豐富的錦標賽經驗和資金,通宵達旦的鏖戰練就了不知道疲倦的身體。他們經受得起波動,不怕虧損報名費,深刻了解錦標賽的精髓就是拼搏進入決賽桌而不是熬錢圈。他們最大的優點還在於:陌生!當他們幸運的贏得大賽冠軍之前,沒人知道他們是誰,以及風格如何,即使他在線上的賬號可能已經是戰績彪炳。年輕當然也是一項重要的資本,他們不怕連日累牘的奮戰。這還是在拉斯維加斯,美國有21歲的賭博年齡限制。要是沒有限制的EPT等比賽,會更多的看到不滿20歲的初生之犢。
更何況,目前正有一個觀察過自己比賽的對手就在下家,看來目前實在不是一個擠壓對手的好時機。要是牌桌上有一個明顯的弱者還好一些,默認的打法會圍繞着他,然後基於此逐級遞增着思維層次。但現在方曉翎至少找不出一條明顯的魚來,那就意味着她找不出各位對手的行動基線在哪裡。所幸的是,當前比賽的平均籌碼約爲280k,這幾名年輕選手所持有的大概在這個數量附近。方曉翎以超過600k籌碼成爲牌桌上的領先者。
正想着,有魚潛質的最後一名選手就座了。他是牌桌上唯一超過30歲的,沒有凌厲的眼神,也沒有志在必得的自信。可惜他的籌碼太少,只有80k左右,遊走於錢圈邊緣。他不是個臉上有皺紋的大叔,卻刻意將頭髮染斑白。他要是全程蓋牌,很有機會進入錢圈,而當他放下籌碼環視大家之後,更是出口討饒:“哇哦,看來我進入了不得了的牌桌。大家的籌碼都好多。聽好了,你們可以偷我的盲注,但不要試圖清空我,因爲我還沒有進入過錢圈,拜託拜託,我叫加里森,很高興認識你們。”
加里森來得太遲,大家來不及和他寒暄了。盲注是5k/,第一把牌方曉翎在大盲注,UTG1的蓋倫當仁不讓率先下注13k,方曉翎不相信他真的有牌,這是一種態度。蓋牌到CO位置跟注。這名臉無血色的青年比方曉翎還顯得瘦弱,頭上光光的一根長頭髮都沒有。但能看到頭頂上佈滿了淺淺的髮根,估計這是輸了某個賭約的代價,這也許能說明他賭性很重。他的眼神遊移不定,是個狡詐的對手。方曉翎蓋掉她的同花J8,決定還是依照自己的習慣,先觀察對手。
翻牌是不同花色的T43,蓋倫持續下注。光頭青年加註,額度相當大。蓋倫沉吟片刻,亮出KT之後蓋牌,光頭青年獲得彩池。簡簡單單一手牌,已經讓方曉翎收穫匪淺。KT在槍口下開池,蓋倫無疑是鬆兇打法。而他在套池的危險前蓋掉一個頂對令人吃驚,這說明他自制力很強。撇除光頭青年小概率的強力範圍,他的加註十分可疑。更有可能是,他洞悉了蓋倫的打法,而部署了針對性的策略。
牌桌上沒有冷場,第二把牌,丹皮爾在UTG2下注。又是光頭青年跟注。方曉翎蓋掉79s,繼續看錶演。翻牌是【黑桃7黑桃Q梅花6】,丹皮爾過牌,光頭青年下注嘗試偷池。看過他上一把牌表現的丹皮爾不讓他如願,還以一個大幅度加註,這個額度在錦標賽此階段相當誇張。明顯他們採取的就是方曉翎仍在觀望的錢圈前針對大中籌碼的擠壓打法。光頭青年沒輕易放棄,思考後跟注。
轉牌是【紅心K】,丹皮爾盯着彩池,稚氣未脫的臉上現出決然的神色,他快速宣佈:“我全下!”
彩池裡原有約180k,丹皮爾剩餘籌碼比光頭青年少,可這個全下也有200k左右。估算他的範圍不會是set,可能包含同花聽牌,頂對或一些“我看你不順眼的牌”例如AJ、AT。光頭青年剛纔在翻牌的跟注就顯得很勉強,丹皮爾看準了他接不下這個全下。
光頭青年蓋牌後,丹皮爾拿起底牌對他說:“我應該顯示我在詐唬嗎?”
光頭青年一愣,隨之嘴裡發出輕蔑的嗤聲。丹皮爾的行爲略微有些不妥,他成心激怒光頭青年。或者這是他的策略的一部分,又或者他和蓋倫有些交情,現在是替他出氣。不管怎樣,他的這種打法令方曉翎歎爲觀止。原本接近300k的籌碼,一把牌不必打到全下。可丹皮爾刻意製造在轉牌全下的彩池,並通過最激進的行動成功超越了光頭青年的籌碼量。正如沃克所言,錢圈前其實打不了多少把牌,這些人真的就在互相不熟悉的前提下儘可能將主動掌握在手中。其實方曉翎的年齡在牌桌上還是最年輕的,可她穩健的心態令她覺得面對他們時顯得老了。這個領域真可怕,最簡單的規則,卻每天都能出現持有特異打法的新人。
第三把牌,一直蓋牌到MP3的加里森。這位宣稱要保守熬進錢圈的選手看過底牌後,鼓起了腮一臉無奈。他的目光掃過身後還未行動的對手,嘴裡喃喃自語,然後一攤手,將剩餘的80k籌碼沉重的推了出來。看來他拿到不得不全下的好牌了。
CO蓋牌。BU的方曉翎看過底牌,沉吟片刻,拿出等量的籌碼只是跟注。她身後兩個盲注都還有300k以上,都選擇蓋牌。面對TableLeader,正常情況下他們甚至會蓋掉AK。
看到有人跟注,加里森神色尷尬,他翻開底牌:Q7s!他訕訕的說:“最後一把牌有美女陪伴,也不枉了。”然後他看到方曉翎翻出來的也只是KJ,不禁意外的的說:“啊,新手牌!”方曉翎微笑不語,這是加里森第一把牌可以第一個行動,他就推了全下。何況他的表演太浮誇了,方曉翎纔不信他真的是在熬錢圈。
但正確的判斷不一定帶來好的結果,翻牌加里森擊中了Q,他獲得了翻倍,現在他處於一個非常安全的位置了。
第四把牌,一直蓋牌到CO的方曉翎,她拿到【方塊A方塊4】,下注偷盲。蓋倫在她身後跟注。方曉翎在翻牌、轉牌都持續下注,但蓋倫一直跟注下來。到河牌,公共牌是【紅心K紅心8梅花6方塊3紅心2】,彩池里約有120k。
方曉翎相信自己攤牌很難獲勝,她原本還希望河牌不要來紅心,她可以第三次下注,可惜願望落空。最爲難的是,要是她現在過牌,蓋倫也許會在河牌詐唬她,假如他拿着連A都打不過的順子聽牌。可要是再下注,萬一蓋倫真的有同花,她的損失就大了。
有兩種聲音在方曉翎耳邊說話。左邊的聲音說:放棄吧,對方已經連續跟注了兩輪,他持有K或聽同花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何況蓋倫之前亮出過KT頂對並蓋牌,他輸出的形象就是他能謹慎的蓋牌,這是引誘別人向他詐唬的伎倆。你的蓋牌率很低,而且萬一詐唬失敗,你將失去TableLeader的位置。但右邊的聲音在慫恿她:蓋倫是在BU位置跟注你CO的下注,持續跟注下來,他的手牌範圍並不那麼強。你下注他蓋牌的範圍裡,不僅僅是失敗的順子聽牌,還能包含一些中小對子。你剛纔兩輪下注都維持着錦標賽標準的小額下注,藉着這張同花牌下一個重注,只要蓋倫沒有K以上的牌,一定會蓋牌的。
經過慎重的考慮,拋開別人的激進打法帶給自己的影響,方曉翎最終覺得詐唬和過牌放棄在兩可之間。如果兩種打法的期望相差無幾,這時候應該選擇激進的那個,方曉翎下注80k。蓋倫思考了很長時間,當方曉翎認爲自己應該詐唬成功時,他才決定跟注。出乎意料的是,蓋倫的底牌是【紅心J紅心10】,他擊中了第三大的同花卻只是跟注。他的打法和先前表現過的選手大相徑庭,他更願意亮牌維持謹慎保守的形象,並令他今後的加註在對手眼中呈現兩極化。
方曉翎的領先地位僅在四手牌後就失去了,並且再過幾手牌後其差距被拉大。丹皮爾在MP3下注,光頭青年在SB加註3bet。丹皮爾緊盯着他的對手,估算他剛纔是否被自己激怒了而現在衝動的實施報復。看來丹皮爾認爲答案是肯定的,所以他即使位置有利,還是做了一個額度不大的4bet,這時的加註量接近雙方有效籌碼的1/3。
光頭青年撥弄着籌碼,時不時斜睨着丹皮爾。他指着丹皮爾問發牌員,對方的總籌碼是多少,然後皺着眉頭用不安的眼神數着自己的資本。方曉翎冷眼旁觀,覺得這是演技。光頭青年在醞釀全下,而他似乎在向對手輸出他的猶豫和難以抉擇。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的底牌應該很強。
“我全下。”光頭青年真的全下了,用毫無氣勢的聲調和動作。然後他用帶點嘲弄的目光看着丹皮爾,似乎在說,看,這下子你作繭自搏了吧?
丹皮爾低低的呻吟了一聲,用力擦着自己的額頭。他之前確實是想激怒光頭青年,不知道現在自覺得弄巧反拙沒有。光頭青年的演技和加里森一樣浮誇,如果他是在引誘丹皮爾跟注的話。但丹皮爾似乎還有點牌力,因此他按着它們一時決斷不下。這手牌還沒翻牌就花了好長時間,大家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這關係到丹皮爾幾乎所有籌碼,所以誰也不作一聲。丹皮爾凝神閉門沉思良久,終於還是決定跟注!
“你跟注?”光頭青年換上了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丹皮爾堅定的向發牌員示意自己跟注,然後主動翻開底牌:他是一對8!
“你怎麼可能會跟注!”光頭青年忿忿不平的表情包含着下半句“用這樣的牌”。雖然很尷尬,但他也得翻開底牌:K6s!他是在詐唬,可丹皮爾洞悉了他的意圖。
丹皮爾暫時吁了口氣,他獲得了70%的優勢,可精神依然緊張。這把牌輸掉,他就剩下不到30k,連進錢圈都成問題了。然而翻牌讓所有人,除了光頭青年外都深感惋惜,出現了一張K!轉牌沒讓丹皮爾的補牌增加,河牌也沒有出現8,丹皮爾輸了。而光頭青年一躍成爲牌桌上的領先者。
“你怎麼可能會跟注。”光頭青年臉上盪漾着得瑟的笑容,又衝着丹皮爾說了一次。方曉翎緊皺眉頭,這小子的牌桌言行甚爲不雅。然而成王敗寇,丹皮爾只能沉着臉接受失敗的事實。下一把牌,丹皮爾用Q9全下,然後成爲這張牌桌第一個被淘汰的人。他悶悶不樂的與達羅和方曉翎握手告別,迅速離開了比賽場地。
莊家的按鈕還沒轉上一圈,賽前輕鬆愉快的氣氛就蕩然無存。錢圈就像一道緊箍咒一樣,逼着選手們擠成一團針鋒相對。這把牌方曉翎蓋牌後,走到身後的觀衆席喘口氣。
“一件有趣的事,剛纔鄧肯的牌桌被解散,你猜怎麼着?他被分配到埃裡克的牌桌了。”貝克帶給方曉翎意外的消息。
“什麼?”方曉翎吃驚之餘,猛然想起鄧肯和埃裡克之間那不可思議的淵源。鄧肯連續五年淘汰了埃裡克,讓他不能進入錢圈。沒想到今年就在錢圈近在眼前之際,命運又將他們鎖定在一起。“那他們的籌碼量相比如何?”方曉翎連忙問。
“他們和昨天差不多,還是400k左右,我一看到這個,馬上就跑過來告訴了爸爸。”艾薇今天很活躍,一直在他們幾個之間來回奔走。
“這算是個好消息吧,要是命運再度重演,鄧肯很快就能籌碼翻倍了。”貝克這是希望方曉翎的心情不要受影響。
“怎麼可能,我不信這真是宿命。”方曉翎揉着太陽穴搖搖頭,隨即發現貝克望向她身後,眼神異樣。方曉翎連忙回頭望去,驚訝的發現,沃克正在丹皮爾的座位上坐下。他也看到方曉翎了,向她揮揮手,神情也有一絲無奈。
意外的事情接連發生,居然接替丹皮爾的人是沃克。這張牌桌的生存環境已經夠惡劣的了,還要加上一個比光頭青年還要神經失常的沃克。方曉翎搖搖頭,頓然覺得自己好像從天堂不斷向地獄下墜。但下一把牌就要開始了,她甚至沒有時間和沃克打一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