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二四Dwan的下注藝術
米莉等不願意再回大廳了，她們要陪着方曉翎做主持，一起看每個人的底牌。卡普蘭拗不過她們，只好請她們務必安靜一點，不要影響錄音。方曉翎和卡普蘭並排坐在前面，面對着大型直播屏幕，身後是一排明豔照人的女伴。她們關上了話匣子，安分守己的端坐着，對撲克的態度前所未有的認真專注。
方曉翎在國內讀中學時當過一段時間的校內播音員，此刻雖然不能說駕輕就熟，可也絲毫不怯生。卡普蘭告訴她，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心裡如何評價各位巨鯊王的行動，可以暢所欲言。而這也正是方曉翎的想法，剛纔在大廳裡沒看到底牌，她都能說出個八九不離十，這爲她增強了不少信心。
Negreanu在UTG1做Straddle，緊隨其後的道爾拿着一對10，看看身後幾個年輕牌手虎視眈眈的眼神，作出了只是跟注的決定。
“道爾貫徹着謹慎的作風，用明顯可以加註的牌只是跟注，或許意圖在後面有人下注3bet後做4bet。”方曉翎不認同道爾過於小心的風格，但她用婉轉的語氣表達着，然而最後又加了一句：“可一對10這樣打，強度或許不夠。”
“道爾這樣打，想必會爲自己帶來麻煩，也許他看不到翻牌了。”卡普蘭朝方曉翎眨眨眼，低聲對她說：“儘管說出心裡的想法，我說不定還有些避忌，而你是不必擔心的，他們怎麼也不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
但他們會不會和鄧肯計較呢？沒時間讓方曉翎琢磨着這個問題。後面鬍子（GreenStein）用78o，光頭（PatrikAntonius）用Q2s跟注。而開始進入狀態的Dwan不讓自己停下來，他用44下注3bet到8900元。回到丹尼爾（DanielNegreanu），他看到自己的AJs，盤算着不能讓Dwan繼續領打下去，他4bet到24500元。道爾扔掉一對10，速度上看不出他有爲難，其他人蓋牌到Dwan，他用44跟注。
“因爲位置關係，道爾蓋掉一對10，而Dwan用44跟注，他要考驗丹尼爾。”方曉翎解說道。
“道爾身後還有很多人未行動，他擔心有人會再次加註，特別是Dwan。所以他只能蓋掉一對10。而比他差得多的一對4卻可以跟注，因爲Dwan已經是最後一個決定了。嗨，解說要注意照顧觀衆的水平。”最後一句，卡普蘭又低聲提示方曉翎。
做個主持人可也相當不容易，方曉翎現在已經很難從初學者的角度考慮問題了。在巨鯊王半帶表演性質的娛樂局中，她可以看穿選手們大部分行動的理由，一些看似簡單的選擇已經建築於較高層次的認識。
50000多元的彩池是目前最大的，五張公共牌是Q9698。每個回合丹尼爾和Dwan都停下來思考，觀察對方的動靜，可最後的決定都是過牌。特別是轉牌，Dwan即使確認自己領先，也能覺察到這個牌面上對方有N多的補牌，他到底在思考着什麼，爲什麼他不下注？他下注丹尼爾很可能會蓋牌的，這個答案方曉翎不得而知。反正最後的結果，Dwan應該很滿意。
“Dwan的目的是想亮牌嗎？所以他才一直不下注。又或者他想引誘丹尼爾在河牌詐唬，賺得更多？”方曉翎想得太入神，連卡普蘭的白眼都沒留意。她這兩句話近乎夢囈，旁觀者根本不會明白她在說什麼。
看到了雙方的底牌，方曉翎只覺得腦子比剛纔更不夠用了。剛纔在大廳她還能繪聲繪色的向衆女伴講述她的思考過程，預測雙方可能的底牌範圍。現在她經常怔怔的停下來想，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如果只能看到其中一個人的底牌，我想節目會更加好看。”方曉翎突然對卡普蘭說。輪到誰行動，方曉翎就代入每個人的角度想問題。腦子轉得太快，神經很容易虛脫。
卡普蘭沒好氣：“不用太投入的，外行看熱鬧，解說就是用來解解盲，過渡一下冷場。”
Dwan已經贏了不少，翻牌前的鬆兇手法更加遊刃有餘了。輪到道爾做Straddle，鬍子用一對J3bet到5000元。就那麼巧，Dwan又是一對定神想了一會，琢磨着鬍子在用什麼範圍做3bet，自己剛剛亮過4bet的牌，現在再次4bet是否合適。大概是認爲沒人會料到自己恰好又是同樣的牌，這很具迷惑性，他又一次4bet到16500元。所有人蓋牌回到鬍子，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按照今天Dwan這勢頭，5bet到45000元左右會比較合適。但鬍子看來不想用一對J威脅到所有的籌碼。5bet會打走很多比他弱的手牌，而對抗接他全下的範圍卻又不夠強。鬍子一反先前在低額牌桌上的表現，只是跟注。
“在不利的位置面對Dwan，跟注是個不太明智的決定。有很多翻牌將會令鬍子（當然方曉翎說的是GreenStein）陷入困境，雖然一對J可以打得相當靈活。但被Dwan掌握主動的話，鬍子會因爲是否抓詐唬而傷腦筋。”
運氣在照顧Dwan，翻牌對鬍子很不利：【黑桃A紅心K梅花5】。鬍子過牌，Dwan也過牌。雙方都有可能在控制彩池，但也都有可能在設陷阱。無論如何，Dwan得到的信息肯定更多一些。
轉牌是【紅心6】，鬍子知道過牌不是好主意，但下注被對方跟注的話，他還是得不到什麼信息。鬍子只能繼續過牌。
“Dwan敲打籌碼的聲音想必在震動對手的心靈。他心裡想，我應該繼續過牌嗎？就好像剛纔那把牌一樣。如何河牌不來4，到最後攤牌我能獲勝嗎？兩次亮出一對4用來4bet，對我的形象有多大的影響？”方曉翎看着屏幕裡仔細觀察鬍子的Dwan，模擬着他的想法。“Dwan一定知道，如果他需要詐唬的話，就要趁現在，河牌很難再打走鬍子，無論是白板還是AKQ。”
方曉翎剛說完，Dwan往接近50000元的彩池裡下注35000元。幾乎一樣的場景，他認爲這次攤牌不能獲勝。鬍子掙扎了一會，還是理智的棄牌了，畢竟Dwan的範圍裡面大部分還是能擊中這個翻牌。
“非常精彩的表現，兩把牌前半段的過程如此相似，如果玩到攤牌，Dwan會勝一負一。但他兩次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收穫了兩個彩池。雖然牌面上提供了這樣行動的依據，但顯然Dwan心中用更深層次的考慮。這兩手牌同時也說明，位置是德州撲克裡面最重要的因素，即使是巨鯊王之間的戰鬥。”方曉翎一口氣說完，轉頭看看無可奈何的卡普蘭，顯然他現在無法深入淺出的將這段話解釋給那些只具備看熱鬧水平的觀衆聽了。
“你們聽得懂嗎？”卡普蘭回頭問各位女伴。
“雖然不太明白，可感覺好厲害的樣子。”蒂娜一臉嬌憨。
看到卡普蘭的不以爲然，方曉翎心想大概自己的解說到正式播放的時候一定會被剪去的。趁還沒被禮貌的請出錄音室，索性放開了來說。這手牌她在河牌解說道：“仍然是Dwan在最有利的位置，在這個河牌上，相信他會做一個相當大的下注，極可能大大超過彩池。”
“只需要下注半個彩池左右，他的對手就會蓋牌的，Dwan他看得出來。”卡普蘭想着反正她的解說不能用，也不怕和她唱反調。
“別人或者會下注半個彩池詐唬，但Dwan會故意下重注。”近幾天，鄧肯花了不少時間向方曉翎講述這幾名巨鯊王的風格和近期表現。方曉翎想他是爲了比賽而做準備，何況這也是她深感興趣的話題，儘管不能完全理解，她記住了不少各巨鯊王打法上的特點。
這手牌，Dwan在CO位置上用Q8o下注，安東尼奧（AntonioEsfandiari）和丹尼爾在兩個盲注分別用TJo和梅花K6跟注。五張公共牌是【梅花A方塊A梅花5紅心2紅心5】。安東尼奧在翻牌做小額的donkbet，丹尼爾抽同花跟注，Dwan思索片刻居然也只是跟注。轉牌都過牌。到了河牌，安東尼奧和丹尼爾過牌，這幾乎等於是示意放棄。面對氣勢如虹的Dwan，他們都在等待一手好牌。
雖然安東尼奧今天不容易被詐唬，但此刻Dwan很清楚，只要他下注就能拿下這個彩池。三個人裡面目前就只有他還保留冒充堅果牌的權利，這又是位置的功勞。正如卡普蘭所說，一個正常的半池詐唬就可以達到目的。可Dwan偏偏選擇另一個手持堅果的正常打法：他往不到25000元的彩池裡下注46800元！
Dwan的兩個對手迅速棄牌，與其抓這個詐唬，還不如主動下注詐唬更好。也許只有第七季HSP那個喜歡做慈善的千萬富翁纔會抓這樣的詐唬，當然Dwan也不會去詐唬他。這次Dwan是有着十分確切的把握對方會蓋牌的，他故意下注超越彩池，是因爲他可以無償的鞏固他的形象：當Dwan遠遠超過彩池下注時，他也許是在詐唬，也有可能是堅果牌，而最難理解的是，有時候他用中成手牌也會這樣做。
今晚並不是Dwan的個人表演，他不可能參與每一手牌，其他牌手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可直到目前爲止，最耀眼的明星確實是Dwan。另一位明顯能爲巨鯊王們帶來威脅的Ivey這段時間確實拿不到什麼可以玩的牌，而最有理由迎擊Dwan的鄧肯，他在Dwan的下家，則打得過於謹慎了。當鄧肯終於放鬆手牌範圍跟注Dwan時，方曉翎心中又興奮又緊張，他開始試圖狙擊Dwan，改變他掌控牌桌的氣氛了。
Dwan用K7o在中位下注，鄧肯用K3s跟注。翻牌T53，Dwan持續下注，鄧肯最小的對子跟注。轉牌A，無同花，雙方過牌。河牌6，Dwan過牌，鄧肯下注約1/4個彩池。
“鄧肯在河牌做一個薄的價值下注，這讓Dwan感到爲難。一方面他的牌有攤牌價值，他希望鄧肯的牌比他差而放棄詐唬，或者深思熟慮之後接下鄧肯一個正常的詐唬。在往屆HSP中，他曾經用高牌10接過丹尼爾在河牌一個很大的下注，雖然撞上了對手非常好的牌，但他心中應該是期待重現恩戈的經典之作。不過鄧肯的下注明顯不像是詐唬。如果棄牌，對Dwan的此刻的形象會產生很差的影響。但接下這個明顯的價值下注，又略顯尷尬。”
方曉翎說到這裡，頓感不妙。既然跟注和蓋牌都不合適，Dwan豈不是隻剩下一個選擇？果然念頭剛一轉到這裡，Dwan就用三倍於鄧肯下注的數量來了個再加註。這給予鄧肯3:1的彩池比例，雖然看上去很不錯，但鄧肯必須認真考慮Dwan的用意。極少人會利用過牌-加註來詐唬，如果鄧肯跟注輸了，這種搬石砸腳的行動會令他臉上無光。
方曉翎不說話了，也沒留意卡普蘭在評論什麼。她怔怔的注視着屏幕中凝神思考的鄧肯，內心深處，她不願意親眼看到鄧肯的判斷失誤。一直以來，在德州撲克上，鄧肯就像一座她永遠也無法觸及的高山，給她目標，也給她依賴的基石。雖然她明白這個時刻始終都會到來，但方曉翎還是希望越遲越好。當她真正看到這一幕時，鄧肯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就不再是那樣高不可攀。方曉翎彷彿預料到，到了那時，她的心態會產生不可預知的重大轉變。不知道爲何，她抗拒接受這種轉變，這種感覺十分奇妙。
於是，當她聽到鄧肯說“我跟注”時，竟然如釋重負的長吁一口氣，雖然這只是一個不大的彩池，可鄧肯畢竟作出了準確的判斷。Dwan看到鄧肯最小的對子，自嘲的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行動不太合理，被對手抓住了漏洞。
這不太秒，Dwan知道Ivey不會一直坐視其他人表演，他很快就會加入戰鬥。在此之前，Dwan希望贏到一大筆錢，以作爲和Ivey抗衡所消耗的彈藥。在HSP第六季第一個Session的最後一手牌，Dwan用上了他在那個Session中贏到的所有籌碼來連續詐唬Ivey。兩個人打出的這手牌堪稱史上最精彩的對抗之一，雙方的表現都不愧爲現金桌之神。
爲此，即使是道爾，Dwan也不輕易放過。四人彩池，道爾手持9Ts，Dwan是35o。在579的翻牌上，前面三個人過牌，Dwan持續下注。緊接着是道爾第一個決定，他跟注。對於這一行動，Ivey和光頭都給予充分的尊重，棄掉他們的兩張高牌，而Dwan知道自己肯定是落後了。
轉牌是Q，道爾過牌。Dwan不喜歡剛纔在河牌和鄧肯戰鬥的經歷，他再次持續下注。方曉翎希望道爾能再堅持一次，她希望道爾能贏，本着一份對前輩的尊重。而道爾確實也沒昏庸到放棄翻牌頂對的程度，假如他害怕轉牌出高牌，翻牌時他就不會在最不利的位置只是跟注了。（如果Dwan不是那麼靈活多變的牌手，道爾在翻牌時主動加註/蓋牌，或者過牌/再加註/棄牌會被被動跟注的好。然而Dwan喜歡跟注對手的加註，再在後面的回合伺機而動，所以道爾才被動跟注控制彩池。）
道爾在轉牌繼續跟注。河牌是J，公共牌變得很危險。道爾穩穩的輕拍牌桌過牌，將主動權第三次交到Dwan手上。
Dwan明白攤牌一定會輸，這種牌面又是他會超越彩池下注的時候。而Dwan也大致估算，道爾應該就是一對9這樣的牌，可Dwan拿不準道爾有沒有這張J，或者單是一對9會不會跟注他的詐唬。固然Dwan不會輕視老賭王的實力，可他也不認爲道爾還能精力充沛的跟上時代的步伐。如果是對付光頭，也許Dwan反而能下決心做一個大的詐唬，但面對道爾，Dwan不太拿得準應該將思維層次放在哪一級。道爾此刻正靠着椅背，坐姿很舒服，一雙眼眯成一條線，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觀察Dwan。在後幾季的HSP中，不止一次可以看到道爾這付昏昏欲睡的樣子。
Dwan認爲道爾按照標準的ABC策略來打HSP，這是最不耗精力的打法。可要是真的認爲道爾會一成不變的像個網上多桌緊兇玩家來處理所有問題的話，可也未免太天真了。Dwan過牌，這是他第一次在攤牌前明知道要輸還是放棄了。（和鄧肯那手牌，Dwan在河牌過牌，他判斷高牌K仍有可能贏。）畢竟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能盲目詐唬，Dwan打法瘋狂，可他不是魚。
看到道爾亮出來的9T，Dwan迎着天花板上耀眼的燈光陷入沉思，他似乎有些後悔。而Dwan連續碰壁兩次之後，下一手牌開始前，其他牌手都不自覺調整了坐姿。Dwan估計要休息一陣子，下一個能引導牌桌的會是誰呢？看似平淡無奇，實際上閎廊深遠的牌局正逐漸被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