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費久寧斯基上這裡來!”朱可夫看着庫茲涅佐夫的背部,發了個命令。“他也許就在樓下什麼地方,不然就在樓上我的接待室裡。”
“對,對,勞駕了,”日丹諾夫點點頭。“把華斯涅佐夫也找來。”很快華斯涅佐夫立刻來了。
“謝爾蓋.阿凡納西耶維奇,”華斯涅佐夫才跨過門檻,日丹諾夫就對他說,“第四十二集團軍那個地段出現了危急情況。”
“我知道,”華斯涅佐夫簡短地回答,“一小時以前,我到作戰處去過了。”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諾維奇有個具體建議,”日丹諾夫接着說。“不過在討論以前,應當聽聽費久寧斯基怎麼說。他剛剛從阿基莫夫那邊回來。他馬上就來了。請坐。”
又過了短短一會兒,費久寧斯基少將就在門口出現了,他的頭幾乎碰到低低的包着鐵皮的門婚。他神色倦怠,臉色慘白。不過臉上還是颳得很乾淨,一簇小鬍子修得整整齊齊。
“進來向軍事委員會報告在第四十二集團軍所看到的一切,”朱可夫冷冷地命令道。
費久寧斯基向前走了兩步,他現在這麼站着,就是同時能同朱可夫、日丹諾夫和華斯涅佐夫答話。
“費久寧斯基同志,是這樣的,”看到對方半天沒有說話。日丹諾夫向他解釋,“我同華斯涅佐夫同志想親自聽聽和評定一下您已經向格奧爾基.康斯坦丁諾維奇報告過的一切。”
“奉司令員命令,”費久寧斯基在聽了日丹諾夫的解釋之後開始說話,“我出發…”
“講得簡短些,”朱可夫迅速的打斷他的話。“幹什麼去和上哪兒去,所有的人全知道。你報告那邊的情況。”
“是,”費久寧斯基說,同時微微低下頭。“我在第四十二集團軍指揮所的時候,從烏里茨克到普爾科沃村附近戰鬥進行得很激烈。德國突擊兵團可能已經得到後備隊的補充。夜裡我決定目列寧格勒的時候,敵軍將大量坦克部隊調到第四十二集團軍和第八集團軍的接合部。阿基莫夫將軍要求我准許他把指揮所轉移到北面一點的地方,就是說離列寧格勒更近些。我沒有準許,根據……”
“我們知道你根據的理由,”朱可夫又打斷他。
“費久寧斯基同志,請您談一談,”日丹諾夫開始說,“阿基莫夫怎樣回答你?”
“他說,他要試試堅守原地。”
“‘試試’!”朱可夫用諷刺的口吻把費久寧斯基的話重複了一遍。“可是您一走,他本人就發了命令,把自己的指揮所轉移到基洛夫工廠區!好吧,把您對阿基莫夫的意見報告軍事委員會。”
“司令員同志,”費久寧斯基神色陰鬱地說,“說這些話我心裡很難受…,我戰前就認得阿基莫夫。我以前一直認爲他是個堅強果斷的指揮員。不過現在……”費久寧斯基頓住了。
“別羅唆!”朱可夫提高嗓門說。“我們要知道的不是阿基莫夫以前是個怎樣的人,而是他現在怎麼樣!”
“是的,費久寧斯基同志,”“日丹諾夫口氣比較溫和,但還是嚴格地說,“希望您十分負責地、但完全誠懇地把自己對阿基莫夫的看法說出來。”
接着又是惱人的沉默。
“我不能隱瞞,安德烈.亞歷山德羅維奇,”後來費久寧斯基苦惱地說,“現在阿基莫夫將軍給人的印象是慌張和沮喪……我到他的指揮所去的時候,那邊集團軍軍事委員會會議快要結束了。他們在討論當前的形勢,但是沒有得到一致的意見。集團軍司令部和部隊失去聯繫……我想補充說一件事,就是我去看阿基莫夫的時候,經過基洛夫區,我碰到屬於第四十二集團軍的一個團的坦克兵。團長報告我說,按照集團軍司令部的命令要撤退到離開市區較近的陣地去。我命令他帶領這個團回到原來的集中地區去。我的話說完了。”
“問題很清楚,”朱可夫說。“我建議將第四十二集團軍的司令員撤職。你們的意見怎麼樣?”他先看了一眼日丹諾夫,然後又望望華斯涅佐夫。
“我認爲在當前形勢下沒有別的辦法,”日丹諾夫慢吞吞地說。
“這樣,問題就決定了,”朱可夫說。“我們任命誰呢?……”
他的眼光掃視了一下在座的人,於是果斷地說:“費久寧斯基將軍,您趕快接管第四十二集團軍。”
費久寧斯基微微地動了動肩膀。
“遲疑些什麼?”朱可夫生硬地問。
“司令員同志,要照通常的做法接管第四十二集團軍是不可能的。”費久寧斯基說。“我只能擔任指揮。如果……”
“你別在這兒咬文嚼字!”朱可夫捶了一下桌子,然後皺起眉頭對日丹諾夫和華斯涅佐夫看了看,接着比較鎮靜地說:“您就擔任指揮吧。要趕快恢復司令部裡和部隊裡的秩序。如果認爲有必要從方面軍司令部裡帶個人去,那就帶去。要快!要趕快!任務明確嗎?”朱可夫看了看手錶。“我建議軍事委員會作個決定來完成這件事的手續。怎麼樣,同志們?”我附議,”華斯涅佐夫應聲說
“同意,”日丹諾夫說。
“既然這樣……我們的司書在哪裡?”朱可夫探身過去想按鈴。
“不必浪費時間了,”華斯涅佐夫說。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本筆記本,一支鉛筆,於是寫起來:“列寧格勒方面軍軍事委員會命令。免除第四十二集團軍司令員阿基莫夫中將目前所任職務。由費久寧斯基少將擔任該集團軍指揮。”
華斯涅像夫把這一頁從筆記本上扯下,交給朱可夫。司令員把命令匆匆看了一看,筆跡奔放地簽了個字,然後站立起來,從桌子邊走開去,把紙條遞給坐在牀上的日丹諾夫。日丹諾夫想找一樣什麼東西襯在紙下面以便籤字,後來就把它直接放在軍毯上也簽了宇,鉛筆尖好幾次戳破了紙張,然後他把紙條還給華斯涅佐夫。華斯涅佐夫不再看就簽了字,把紙條擱在朱可夫面前的桌子上。
“拿着,”朱可夫邊說邊把紙條遞給費久寧斯基。“注意!當前主要任務是在芬蘭灣沿岸擴大進攻基地,至於南面,不論任何情況都不放棄普耳科沃高地。清楚嗎?而且不單是防禦,還要多方打擊敵人,包括空軍、海軍和陸軍炮隊。空軍司令員和波羅的海艦隊馬上就會接到相應的指示。內務人民委員部的一師人現在編入第四十二集團軍,你下個命令把先頭部隊調上去,防止德軍從烏里茨克沿着裡果沃運河實施突破。最後,將敵人逐出烏里茨克,收復斯特烈耳納和列寧格勒之間的公路。你知道嗎,從那兒坐電車到我們這裡不消一個鐘點?!”
他不再說話,他的視線越過了一動不動地站着的費久寧斯基,凝視着別處,彷彿想看清沿着電車軌道推進的德國軍隊一般。後來他又掉過目光對着費久寧斯基,斷斷續續地說:“集合要花四十五分鐘。過兩小時就擔任指揮,開始執行命令。而且記住;儘管象通常所說,是同志又是朋友,可是你得用腦袋來擔保命令的執行。”
朱可夫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口氣非常堅決而且聲音裡帶着這樣一種威脅,使得日丹諾夫和華斯涅佐夫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他們都深深地相信,他這個人是勇往直前的,哪個不執行他的命令,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懲罰他。但朱可夫彷彿沒有覺察到他所說的話給了別人什麼印象。
“華斯涅佐夫同志,”他已經用鎮靜而又實事求是的聲調講話了,“昨天我已經命令工程兵指揮部沿着環城公路趕緊敷設另一條反坦克防線。這就該趕快把第六民兵師調到這條防線上來。他們歸你指揮,將軍,”他又對站在房間中央的費久寧斯基說。“把這個師佈置在普耳科沃陣地後方。要在明天夜間佈置停當,在天沒有亮以前。明白了嗎?”他把費久寧斯基從頭到腳打量一下之後,又不滿意地說:“幹嗎還站着?有那麼多時間嗎?走吧!”
費久寧斯基陡地轉過身去。走出房間。
朱可夫、日丹諾夫和華斯涅佐夫有一會兒沒有開口,在作出這樣不容易的但又無可避免的決定之後,都不知不覺地要讓自己休息短短一會兒。
朱可夫首先開口:“昨天我們決定由工程兵部後備隊將四十噸炸藥交給各區區三人小組。華斯涅佐夫同志,炸藥收到沒有?”
還在伏羅希洛夫當司令員的時候,華斯涅佐夫就負責領導那些區三人小組。這些區三人小組是在危險直接威脅市區的時候建立起來的,由基洛夫區、莫斯科區、沃洛達爾斯克區和列寧區的區黨委書記領導,這些區三人小組指揮着列寧格勒處在危險情況中的各區居民的防禦。在特別緊急的情況下,就是說,一旦敵人終於衝進市區,他們就負責在軍事目標和工廠企業目標埋置地雷。
“格奧爾基.康斯坦丁諾維奇,”華斯涅佐夫回答他。“炸藥已經收到,而且按照指定的用法用上了。不過…”
“還有什麼‘不過’呢?”朱可夫不滿意地打斷他的話。
“司令員同志,”華斯涅佐夫斷然地說。“那次軍事委員會開會,正好是討論有關軍事目標和工廠企業目標埋置地雷的措施問題,會議進行的時候您突然形來,您當時命令停止討論。”
“我做得對,”朱可夫粗暴地回答。“這是城市準備萬一投降時的措施。”
“朱可夫同志,”日丹諾夫用出人意外的生硬口氣打斷他。“您怎麼能說這種話?!從來沒有人談到過什麼‘投降’,也不可能談到!難道您,哪怕只是在一眨眼工夫,竟能推斷我們會有這個念頭嗎?!我們每個人都很清楚,德國人只有踏過我們的屍體才能衝進市區。踐踏着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彼得堡工人的屍體!他們要佔領每幢房屋、每座街壘、每條街道都不得不進行戰鬥。他們要被自己的血嗆死!這是雖勝猶敗!我請您……我要求您永遠不要再用‘投降’這個詞!”
朱可夫還沒有看到過日丹諾夫這種模樣:他雙手攥緊拳頭站在那兒,臉色發紅,眼睛變得狹小了。
在這間深入地下的小房間裡,有好一會兒緊張得沒有一點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