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太行、王屋二座大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位於冀州之南,河陽之北。北山有一巫,名喚愚公,面山而居,苦於大山截途,出入不便,於是欲憑巫族神力,移此二山。
豈知一試之下,巫族神通用盡,大山不移分毫,愚公心甚怪之,暗道:“我巫族天生神力,移山填海,並不爲難。此二山雖巨,分而治之,當可成事?奈何如同鐵鑄一般,蒂固根深至此!”乃問之河曲智叟。
智叟爲靈狐所化,見識廣博,聞之,笑愚公曰:“你巫族之愚,愚之甚矣!王屋、太行二山,下接地脈,上應天星,乃是洪荒福地,豈是魁父之丘可比?此二山之上,高仙往來,道者雲集,靈禽異獸,不知凡幾。神通勝於你者,數不勝數。更有一位高仙,居王屋山清虛洞,法號玄穹,乃是萬壽山鎮元聖人高徒,道法神通,高深莫測,手中一根九寶葫蘆鞭,變化無窮。姑且不說你神通低微,移不動二山,便是移得動,玄穹道長那裡,且該如何交代?”
愚公受了智叟譏笑,偏又無言反駁,鬱悶不已。智叟愈笑其愚,或告知道友,妖巫各族,遂多有知之。一時愚公移山,淪爲笑柄。尤其是妖族,更常常以此事來恥笑巫族。
愚公大惱,便前往王屋山清虛洞,求見玄穹道人,備言其事,並請教移山之法。玄穹亦曾聞得此事,有心考驗於他,說道:“若你定要移山,亦無不可。只是須親自叩石墾壤,荷擔運之。若能有如此大智慧、大毅力,天柱亦可移之,何患二山不能移?我便拋卻洞府,另尋別處,也不與你爲難就是!”
愚公乃悟,於是叩石墾壤,箕畚運之渤海之尾、隱土之北,寒暑三易,方移土石數丈,而山未稍減一分。
智叟見了,越發笑愚公道:“爾之愚,不可救也!你巫族之人,有大巫修爲者,方得永壽。如你一般巫者,壽歲不過千年,便要化爲腐朽,精血歸入洪荒。千年之期,爲時太短,轉瞬即逝。你便日日開墾,亦只能損山之一毛,安能遂此願乎?”
愚公又受了智叟譏笑,卻知其所言不虛,左思右想,無有良策,愁悶不已。
一日歸家,偶見鄰人京城氏之孀妻,育有一子,方七八歲,卻聽從母親教導,極爲孝順。愚公見之,嘆道:“若我巫族亦能如人族一般,有子有孫,又何患山不能移?”此念一起,再也不可遏止,遂不顧人巫之別,取了人族之女爲妻。
他此舉雖然大膽,但彼時炎帝治下,人巫和睦,一視同仁,交流往來甚多。人、巫兩族首領,亦樂見其成,不以爲怪。於是生子有三,皆天生神力,與愚公一起叩石墾壤,繼續移山大業。
智叟見了,又笑愚公道:“你再生數子相助,最多隻有數倍之功,於事無補,如之奈何哉?”
愚公說道:“我父子四人,固不能完成此願。然待我死後,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盡也!若皆能繼承我的移山之志,山又不加增,何患不能平!”智叟無言以對。
當時巫族在炎帝治下,大小諸事,悉爲炎帝知之。炎帝有一小女,名叫女娃,極受父親寵愛。女娃雖然年少貪玩,卻心地善良,樂於助人,聽說了愚公移山之事,親往查之,見其行事,大爲感動。歸家之後,乃以此事問炎帝道:“太行、王屋二山,雖然高大,但以父親的神通,應該可以將其移走吧!”
炎帝說道:“單論土石草木之重,以大巫的神力,一次揹負起一座大山,應當沒有問題。只是太行、王屋二山,下接洪荒地脈,上應周天星辰,若要將山移動,必須將地脈與星辰也一起移動。這樣的事情,就是以我的神通,也是無能爲力的。”
女娃說道:“愚公爲了移走這兩座大山,跟人族婚配,想要讓子孫世代成其事,鍥而不捨,百折不撓,其志足可感動上天。”
炎帝笑道:“此愚魯之志也!精神固然可嘉,然本非利國利民之舉,何足道哉?”
女娃說道:“愚公移山,雖然愚魯,但若父親助其成功,卻是利國利民。”
炎帝饒有興趣地問道:“卻是爲何?你且細細說來!”
女娃便說道:“如今愚公移山之事,已經傳遍洪荒,成爲各族笑談。尤其是妖族
,更以此爲笑柄,恥笑巫族。因此這已非愚公一人之事,而是巫族之事。只要山一日不移,巫族便要一日蒙羞。父親爲巫族首領,寧無愧乎?這是爲私!爲公而論,愚公有這樣的大毅力,大智慧,實爲古今罕見,洪荒僅有。父親教化人族,正好樹立榜樣,將此事大作宣揚,以示人力無窮,天地可改。人族受此鼓舞,必定更增信念。因此,女兒以爲於公於私,父親都要想想辦法,幫助愚公移山。”
炎帝聽罷,笑道:“我只以爲你平日裡貪玩享樂,心性不定,不想你也有如此慧根,爲父心中甚慰!”
又與她說道:“你所言有理,其實我亦早想助之。想來想去,只有一法,或許可行。
女娃歡喜道:“是何辦法?父親快快說來!”
炎帝說道:“聽說愚公如此移山,乃是受了王屋山清虛洞玄穹道長點化。他是鎮元聖人高徒,道行高深,神通莫測,絕不會虛言相欺。我料他定有移山之法,只是要考驗愚公毅力而已。這段時日,爲父正想親往王屋山清虛洞,請玄穹道長相助。奈何人巫二族事務繁忙,始終不能得空。你既有此心,想必於此事有些緣分,不如便代爲父前往,你意下如何?”
女娃高興地一口答應,當即收拾行囊,啓程前往王屋山。
卻說那王屋山,山有三重,其狀如屋,故得其名,乃是頂尖的仙山福地,洪荒靈脈匯聚之處。山上靈氣充沛,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星羅棋佈;靈猿玄鶴,奇花異果,欣欣向榮。其上一峰,直插雲霄,形如擎天巨柱,雄偉絕倫。
女娃上得山來,觀看山間萬千氣象,只當已經超然於世外,忘卻塵世。又見蒼松翠柏之間,靈獸靈禽,悠然自得,不避行人,不由得感嘆道:“好一派仙家氣象!不愧爲有道仙真所居。”
女娃話音剛落,旁邊突然有聲音接道:“此處雖妙,不如峰上風景更佳。你若喜此山景象,何不拋卻凡塵,留在在此山修行?”
女娃一驚,循聲而視之,這才發現前邊青石之上,坐着一位道者,手持玉色葫蘆,正悠然而飲。其身其行,似與周邊之草木鳥獸渾然一體,融於自然之中,若不留意,難以發覺。
女娃心道此必爲一有道仙真,不敢失禮,稽首解釋道:“我身有要事,辦完即要歸家。道長美意,請恕不能遵命。”
道人聽了,也不驚訝,只望了女娃面相片刻,悠悠一嘆,便起身欲行。女娃正不知如何去清虛洞,連忙問道:“請問道長,清虛洞該怎麼走?”
那道人頭也不回,沿盤山小道緩步而行,只聽語聲傳來:“超然塵世外,自然見清虛!”語聲如同空谷足音,綿綿不絕,發人深省。話到未了,峰迴路轉,那道人已經隱入了翠屏之中。
女娃聽了道人此言,默唸幾遍,悟道:“是了!王屋山高達萬仞,主峰直插雲霄,那高處確實可謂超然於塵世。道長之言,想必是指點我路徑,說清虛洞是在雲霄之上!”心中主意已定,便認定路徑,向上而行,對道人的言外之音,卻是並未多想。
待行到雲霄之上,果然見一仙家洞天,正是清虛洞。洞前也無童子,只有蒼松二樹,老藤幾根,盤纏於樹上,卻是扶疏相間,別有雅緻之趣。蒼松之下,一隻五色鹿悠然而臥,意態逍遙。
女娃大喜,來至洞前,恭恭敬敬報了名號。不片刻,便見一位道人緩步而出,對女娃笑道:“兩次相見,可謂有緣!”女娃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在山腰指點路徑的那位道者。
女娃不由心中狐疑,問道:“敢問尊者,可是玄穹道長?”
道人答道:“貧道正是玄穹。”
女娃連忙行禮道:“我肉眼凡胎,不識仙長尊顏,還請恕罪!”
玄穹止之,說道:“我等修行之人,隨緣而駐,隨遇而安,緣來緣去,有如白雲自在,流水東西,倒是不必介懷。”
乃問之道:“你執意前來尋我,不知有何要事?”
女娃便將愚公移山之事稟報,並求玄穹相助。
玄穹沉吟片刻,說道:“既是貧道對愚公有言在先,便當助其一臂之力。你可回去稟報你父,讓他派遣二位大巫,揹負二山,移往他處。移山之時,貧道便下勾地脈、上引天星,隨山而行。待二山落定,地脈天星亦重新照應,如此可不損二山福地,此事便盡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