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全都沒有了……
從今以後,無論我去到哪裡,做什麼,和誰在一起,都不會有人再牽腸掛肚了。
沒人會吃醋,沒人會介意,沒人會警告。更沒人會處心積慮,口口聲聲的說要懲罰我。而我已經病入膏肓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終於有救了。
可是爲什麼,明明聽起來似乎很不錯的事,我卻覺得天要塌下來了呢?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件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寶貝,還沒捧進胸口焐熱,冷不丁又被別人搶走了。更可悲的是,搶走這件寶貝的罪魁禍首,追根究底,竟然是我自己。
呵呵!我跪坐在地上,視線落在空空如也的掌心上。就在不久之前,我的手還真實的握着鳳淵的手,就在不久之前,那些鳳淵幻化的星光,還墜落在上面。可是眨眼之間,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我木訥的擡起頭,又打量了一眼空蕩蕩的四下,心好像被硬生生的扯成了無數片。實在無法相信,前一刻還在對我說“老婆,我愛你”的人,下一刻,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什麼都不曾留下的,消失了。
一定是我太懦弱,太無能,所以纔會害鳳淵落得這個下場。但凡我有一點點自保的能力,或許鳳淵就不會,不會用這種決絕的方式,將自己逼到絕境了。
想到他離開前堪憂的狀況,又想到就是這樣的他,此刻正在閆重烈他們口中,諱莫如深的幽冥死地備受煎熬,我的心便如刀在絞一般的痛。
雙手不自覺的捂上眼睛,胸口悶的發緊,眼眶脹的火辣辣的疼,卻無論如何也流不下一滴淚水。就好像鳳淵的離開,把我的靈魂,快樂,所有的一切感官,都一同帶走了。
即便真的好想好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可是,我又有什麼資格呢?
鳳淵爲了我能活下去,做了這麼大的犧牲。此時此刻,我若再自暴自棄,便真的辜負了他的一番苦心。而同樣也會讓躲在暗中看熱鬧的,鳳淵那個變態的冥王老爹看不起。
怔怔的發了一會呆,我強打起精神,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臉,踉蹌着從地上爬起來,對着鳳淵消失的方向,像是發誓一般的,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說讓我好好活下去,我答應你,可是你也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你說會回來,讓我等你,要是敢反悔,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後悔……”
是的,我絕對不能讓自己有事。因爲現在,我不是爲自己一個人活着。我身上承載着鳳淵和小怪胎的重量,我要帶着他們的信念一起,讓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正當我強壓下心頭的悲怮,想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另做打算的時候,原本還算平整的樓道,突然猛的一沉,飛快的朝底下陷了下去。
幸虧我反應及時,連忙抓住了一旁的扶手,纔不至於被顛出去。可即便如此,這種急速下墜的感覺,也着實不好受。本來晚上就沒吃什麼東西的胃,跟着一陣劇烈的晃動,酸水很快涌到了喉嚨口。
真他媽活見鬼了!之前閆重烈他們在的時候,作祟的蜃明明已經平息了。結果他們前腳剛走,它後腳就冒頭了。果然,連這樣的畜生,也都是欺軟怕硬的主。
我咬緊牙關,死死抓着扶手,急速下墜的空氣阻力,貼着耳朵根獵獵作響,迷得眼睛也睜不開。
眨眼之間,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人已經整個隨着早已經變形的樓梯墜進了蜃製造的,黑洞洞的幻境裡。
我腳踝一扭,沒有站穩,當即摔了個狗吃屎。雖然四周觸手所及,全是黏糊糊,軟趴趴的一片,噁心的要命,但好歹柔軟的質地也沒有對我造成什麼致命的傷害。
想到之前慕容藍鳳他們,都跟着了魔似的,進了這個黑乎乎的洞裡,我這心裡就不免打起鼓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活着?如果活着,那麼此刻人又在哪裡?
這麼想着,我已經一步步摸索着,慢慢朝前方走去。因爲四周黑的不透一絲亮光,加上地上很滑,又不平坦,所以我走的異常小心而緩慢。
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這樣黝黑又寂靜到只能聽見自己呼吸聲的甬道,讓我心裡有一種毛骨悚然的錯覺。好像自己正行走在某種不知名的,巨大的怪獸的食道里。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又往前走出一段距離,原本寂靜的四下,開始傳來一陣“嗚嗚——”的低鳴聲,好似有人在哭,又像是冷風在吹。連冷冽的空氣中,也在不知不覺中瀰漫開一股腥鹹的海風味。
難道,這麼輕而易舉,就要走到出口了?呵呵,我當然不相信。
且不說這前方究竟是什麼地方,單是閆重烈當初千辛萬苦的把我們引進來,就知道這傳說中的蜃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正當我暗自思忖的時候,前方突然驀地亮起了一道白光。雪亮的光線,讓我適應黑暗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頓時被照的晃了神。我趕緊擡起手,下意識的擋了一下,等再度睜開眼睛,看清楚周圍的景象後,不由得抽了口涼氣,連退了好幾步——實在是太特麼,噁心了!
只見之前失蹤的那些同學,密密麻麻,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雙目緊閉,早已不省人事。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的身上全都包裹着一層滑膩膩的,像鼻涕一樣粘稠的東西。
就好像被蜘蛛捕食的昆蟲,除了一張臉還露在外面,身體已經被這一層不知道是什麼的分泌物給裹得嚴嚴實實。
我強忍着空氣裡散發出來的濃烈的腥臭味,捂着嘴巴走進了幾分,很快便在這些人中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慕容藍鳳,班長,李萌,他們全都在。
我俯下身,試探性的叫了幾聲:“藍鳳,快醒醒,藍鳳!”
我的聲音在空洞洞的四下如同鬼魅,一出口便蕩起了陣陣迴響。可就算如此,還是沒能叫醒慕容藍鳳。隨後我又叫了一下其他幾個同學,依然如此。無論我叫的有多大聲,對於他們而言,無形之中像催眠曲一樣,非但沒有叫醒,反而睡得更沉了。
而與此同時,我還發現了一個古怪的現象。即便他們此刻全都被噁心的粘液包裹的像蠶蛹一樣無法動彈,可是他們的臉上不僅不覺得痛苦或難受,而是一副截然相反的表情。無一例外,全都是揚着嘴角,掛着舒心的笑,彷彿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般,沉浸在夢境中,無法自拔。
想到蜃能製造幻境,幻化出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我隱約明白過來這其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定是蜃故意催眠了他們,然後在他們的夢境中製造出了他們內心極度渴望的東西,讓後讓他們不知不覺的沉浸在其中,直至被吸乾精氣,再無生還的可能。
意識到這一點,我頓時覺得這個看似平靜的地方處處充滿了殺機。我不知道這個蜃究竟躲在哪裡,又是一副怎樣的尊榮。是那個帶我們過來的老爺爺,還是那幾個保姆,或者都是。
唯一能確定的一點是,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可是,看着眼前這八十幾號人,要我裝作沒看見,無動於衷的自己離開,還真是辦不到。
就在我絞盡腦汁,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才能把他們叫醒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一個異常熟悉和思念的聲音,慢慢的飄進了耳朵裡:“壞東西,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