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旅行下來,零零散散照片拍了不少,陸海洋到宣傳部洗了幾張出來,員工見了直吹口哨:“陸導你這恩愛秀的……”
陸海洋就笑笑,不解釋。
再說也沒啥好解釋的。
他從雜物箱裡找出了相框,上面是一副簡單的風景畫,陸海洋取出相框裡的照片,風景畫後面藏着一張人物特寫,他不由一愣,那是大學時出遊黃山拍的,一個年輕人舉着相機正在拍照,身後壯闊的日出霞光,這人正是樓晏。
陸海洋端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把照片扔進垃圾桶,塞進了辦公桌裡。
在相框裡取而代之的自然是剛洗好的照片,小圓桌、白色筆記本,落地窗,李輕舟單手撐下巴,眼睫微微垂下,有些許屏幕熒光打在他臉上,顯出溫柔神色。身後的背景,則是一片風起雲涌。
頗有攻氣,還是這樣比較有男人味。
陸海洋把相框放到工作桌上,滿意地點點頭,頗有種領證的即視感。
日子流水一般過去,沒過多久,《一盎司月光》終於進入了開機倒計時。新聞發佈會是由徐盛來開的,導演和主演都沒有參加,只簡單向一些媒體做了個介紹。
開機前,陸海洋自然而然地脫胎換骨了,沒了一身的懶勁兒,更沒風花雪月的心思,他比李輕舟早一個禮拜出發去H省,國內的場景都在大學裡,陸海洋一早盯上了H大的民國建築,親自把關佈景,招羣衆演員。
對於自己的戲,陸海洋自然更加投入,每天拿咖啡當水喝,整天精神奕奕,睡四五個小時,這種狀態能一連堅持三個月,比打雞血都強。
開機那天先出定妝照,李輕舟陪陸海洋,是來得最早化妝的。先是一身暗青色長衫,李輕舟個頭兒高,足足有1米85,穿長衫極爲瀟灑,把礙眼的劉海收拾掉,露出飽滿好看的額頭,沒有民國那種萎靡感,微微一笑,就是青年學子的模樣。
後來又換了一套黑色立領的改良中山裝,英姿勃發,顏值瞬間爆表。
凌雨飾演的趙小姐趙清媛也是學生打扮,淺藍色斜鈕釦上衣,黑色裙襬,齊劉海,編了兩個鬆鬆垂下的麻花辮,手上一串彩色鐲,清新靚麗。
而景瑜是模特出身,妥妥能撐得起衣服,他飾演的角色偏向儒雅一些,用一副黑框眼鏡遮了幾分俊美,純良憨厚。
陸海洋的電影沒有拜祭祖師爺的習慣,定裝出來,佈景就緒,直接開拍。由於是在大學裡面拍,除了記者,圍觀羣衆着實來了不少,劇組提前做好了安保措施。雖然如此,給兩個新人還是帶來了不小壓力。
時間緊張,《一盎司月光》在國內的戲份很少,兩個禮拜就要完成,接下來轉戰國外,拍攝進度再根據演員的情況調整。
凌雨和景瑜都是首次觸電大熒幕,拍戲狀態百出,時間抓不準,表情不自然,被陸海洋叫停多了,慌張之下,甚至連臺詞都幾度忘了。
李輕舟年紀其實不比他們大,但憑着手裡的獎盃和榮譽,在凌雨和景瑜面前,已是高山仰止。他也不耍大牌,一遍遍重複臺詞的時候順便調整戲感,耐心陪着他們磨戲。
男主角陳思昂在沒有踏上藝術這條不歸路前,算得上是一個心懷單純愛國熱忱的優秀新青年,朝陽一般,生氣勃勃。
李輕舟的狀態很好表現了人物現在的風格,略帶活力,他外形本就出挑,陸海洋給兩個新人說戲的時候,別說劇組裡的新人了,就連外面的圍觀羣衆隔了好遠都在談論李輕舟帥得慘絕人寰。
“第七遍。”陸海洋沉聲說,對場記點點頭,攝影就位,啪地一聲,場記板打響。
“思昂,每日在藝術館有一場畫展,法蘭西的畫家,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起去看看?”三人並肩行走在梧桐大道中,凌雨扮演的趙清媛抱着幾冊書,笑盈盈說。
景瑜飾演的孟甫說,“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纔等到這法蘭西的藝術家!思昂,還不快些答應小趙!”李輕舟推着自行車,景瑜正坐拖着一條腿斜坐在後座上,目光時不時移向凌雨的黑髮上。
“不了,我對這些洋人的玩意兒可不感興趣!”李輕舟飾演的陳思昂說。
“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洋人那西洋畫,國人只是不畫罷了,咱們要真研究起來,沒準那畫筆玩得比洋人還行呢!”
“思昂,你小時候不也跟洋人學過畫圖兒?”
“都這麼多年沒碰了,我可真不行,明個兒還要教實驗報告呢!”
趙清媛臉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抱着書本的手臂不由緊了緊,抿緊了嘴脣。孟甫的隨着趙清媛的低頭,一下子着急了起來,一巴掌拍到陳思昂背上,陳思昂又驚又惱轉過頭來,孟甫就求着他:“思昂,你去吧,就一個藝術展,那報告我幫你交過去!”
陳思昂好生無奈,自行車前的車筐裡還躺着基礎物理書。
“實在沒興趣。”
孟甫央聲道:“沒準就有興趣了呢!照我看,西洋畫可比什麼牛頓可愛多了!”
話還沒落音,陸海洋已經沉聲喊了停。景瑜一下垂了腦袋,知道多半又是自己拖了後腿,陸海洋把人招過來,繼續講戲。
“演出了一點強顏歡笑的意思,但是沒抓住人物的心酸,不夠好。”陸海洋半搭不搭着眼睛,沉吟了一會兒,“……是有些難演,你揣摩一下。”
景瑜點點頭。
李輕舟在一旁抱胸看着,很閒的樣子。
陸海洋說:“揣摩好了?我們再來一次,動腦子,走心。”
他是任何意義上的苛刻導演,一個角色一句臺詞要表達十種情感,他絕不會允許演員表達了九種就喊過。
蝸牛在一邊看着都替演員心疼,想說差不多了,演得很到位了,過了吧。結果人陸海洋壓根不鳥他,一條轉眼就拍了二十遍,演員比他寫劇本還慘。
第一條足足拍了兩個小時,凌雨犯了個失誤,讓陸海洋難得的沉下了臉。凌雨張皇失措,陸海洋也不安慰,在他看來景瑜並非純正的科班出身,凌雨卻是多年專注於打磨演技,不該有這樣的表現。
“演不好就換人。”陸海洋幾乎不近人情,“別哭,忍着,妝花了還得補。”
從前沒跟過陸海洋劇組的都長了見識,經驗豐富的場務指教新人:“陸導的戲就一個要求,走心,都別想着摸魚混日子。”
天色晚後,陸海洋調上夜間戲繼續拍,連個緩衝都不給,景瑜和凌雨的狀態還是不好,陸海洋眼睛裡不揉沙子,李輕舟也就陪太子讀書,足到凌晨兩點,纔算收了工。
和陸海洋合作過的都覺得正常,高要求成就高質量,以後要拍的只會越來越多,演員拍不好,時間也就越拖得越晚。
陸海洋沒折騰人的意思,要知道他回了賓館還得剪片,排戲表,誰都沒他自己辛苦。說到底,導演纔是一部片子的靈魂人物。
就像劇中的主人公對待自己的畫一樣,陸海洋電影裡的每一個鏡頭,都是他用心血奉上的誠意之作,在質量上毫不妥協。
這似乎也解釋了,爲何這位年輕導演至今沒產出過一部爛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