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戰友的身體在短暫的好轉之後又開始驟然滑坡,神志漸漸模糊,還會出現昏迷現象,父親在他耳邊的敘說已不能激起他絲毫的反映,表情呆滯,眼光散亂。父親抓住醫生的手請求醫生盡全力治療,但醫生搖頭表示八成是大限已到,讓儘量多陪陪病人,讓他走的安詳些。
父親揹着老戰友的面老淚縱橫,父親無法忍受老戰友從這個世界消失的殘酷現實,這一別可真的是後會無期了,幾十年的情誼就如那斷線的風箏,找不到歸途了。
但在老戰友的面前,父親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他不願把這種哀痛渲染給老戰友,他要讓老戰友在最後的日子裡安安靜靜地走過,父親強忍着悲傷微笑着,但那微笑在河看來比哭還讓他心痛。
河也陪着父親坐在老戰友的身邊,父子倆話語開始減少,靜默地坐着,端詳着老戰友那早已失去神采的臉龐,傾聽着自己內心沉重的嘆息。默默地祈禱死神不要過早降臨,讓老戰友的生命能夠延續。
但一切辦法都用盡了,醫生也竭盡全力,還是沒能阻止死神的腳步,那躲藏在幕後的傢伙伸出了他的巨手張牙舞爪的將老戰友瘦弱的身軀緊緊抓起,高舉向空中,然後又用力向地上一扔,伴隨着一聲淒厲的哀叫老戰友閉上了眼睛。
圍在病牀前的所有的人都失聲痛哭,父親深陷的眼窩中更是溢滿了眼淚,肆意地流淌着。河也陪着父親痛哭着,對於他來說老戰友就像他的父親一樣,失去後的心情不亞於痛失親父!
在這樣的情景下,河除了接到一些信息或電話而拿出手機外,他無暇也無心情給草兒發信息了,但他想草兒知道他的近況,或許會料到事情有變,河這邊的信息雖然沒有發出去,但河的心裡是惦記着草兒的,走到那裡都不會忘記草兒。
草兒等不到河的信息,就試着給河發過來,但是好久也等不到河的回信,草兒雖然有些心急,但也不敢貿然再發,她猜測河定是遇到什麼事情了,那就耐心的等待吧,但願河能早早的發信息過來。
處理完老戰友的後事,河帶着悲痛欲絕的父親踏上了返程的列車。回到家後,河又陪了父親幾天,待父親的情緒漸漸穩定了纔去上班。一到單位,局長就把他叫了過去,給他安排了新的工作,上面要下來人對局裡的工作做年終檢查,胖胖那個科室忙不過來,讓河過去幫忙,並且做一些技術性的指導。
於是白天河在單位忙,黃昏時回去吃口飯又跑去陪父親。
父親緊裹着他的軍大衣坐在小區的長椅上,神情呆滯而落寞。他常常會望着一棵樹或者是地上的一片落葉自言自語,緩緩彎下腰,想去撿起掉在他腳下的一片枯黃而幹朽的落葉,父親努力了幾次,卻怎麼也拾不起,只好失望地擡起身來。寂寞的夕陽把它的殘暈灑在他垂垂老矣的臉上,四周悄然寂靜得令人壓抑。
看着因老戰友去世而飽受打擊明顯衰老的父親,河的心裡酸澀不已。他默默地坐在父親身邊,父子倆的眼神都在這冬日的黃昏裡沉澱着一份清冷和孤寂。
陽光透過橘色的窗簾灑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草兒在隨意堆放的凌亂的雜物裡尋找到她的手機,她又下意識地想到好久沒收到河的信息了,河好象躲進了時光的一隅,與草兒的光陰正在擦肩。草兒的心裡就升騰起一絲落寞,唉!自古多情空留恨,真想做個無心、無情的人啊,所有的生活都與感情無關,任天空雲捲雲舒,風起花落自然波瀾不驚。可是,可是河闖進了她的生活,成了她心上不會忘記的人,成了她心中永遠不能丟失的故事。時間可以把一些情節碾成粉末,卻揮不去那柔腸百結的情愫,和那段歲月裡留下的斑斕色彩。
草兒又不由自主的把一段文字輸入到手機裡,她想知道河的近況,就這麼一點沒有河的消息,讓她感覺日子好象失去了色彩,乏味而枯燥,就像這窗外的世界,陽光雖然並不曾退卻,但單調冷寂還是這冬日裡蔓延的主色調。
正在午睡的河的妻子被“嘟嘟嘟……”的手機提示音吵醒的時候,她才發現這信息來自河放在牀頭的手機,“真粗心,竟忘了帶手機……”,河的妻子輕聲嘀咕着,她把頭從枕頭上微微擡起,看了一眼河的手機,然後又躺下身去,“不行,他沒帶手機不方便,要不一會上班的時候拐下彎給他送去?”河的妻子這樣暗自思量着,她就又擡起了頭,順手把手機拿了過來,鬼使神差的,她有了一種想翻看他信息的衝動,她頓了一下,目光在手機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她就按動了翻閱鍵,一條信息就直入她的眼簾。
那些飽含感情的字眼就像一根根利針,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心臟,她的心猛地一抖,她感覺呼吸在剎那間都停滯了,她的眼前一陣迷亂,手一鬆,手機落在了牀上。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怎麼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麼多年了,儒雅仁厚的丈夫守着這個家,守着孩子和妻子,盡着一個父親和丈夫的責任。一定是誰發錯信息了,可是又不像,信息中所提到的事情好象就是河剛剛經歷過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河的妻子不願意相信,但她又不能否定,她的心就這麼翻來覆去地百爪撓心。
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抓起河的手機,迅速地翻閱着以前的信息,一條、兩條、三條……天吶!都是一個號碼發過來的,她看不下去了,直感覺到一陣眩暈,一滴淚從她的臉頰悄然滑落。猛然間她感覺她生活中有一根繩索斷掉了,她開始失去重心,正往一個無底的深淵裡沉沉地墜去。
遲鈍了幾分鐘,她顫抖的右手撥通了那個號碼,幾聲音樂鈴聲後一個溫柔的聲音刺激了她的耳膜,穿越了她的心肺,她立刻有了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她沉默着,強忍着再次涌上來的淚水。“河,你還好嗎?怎麼不說話呢?知道你就會給我打電話的,我一直在等……”電話裡那柔軟的聲音還在繼續。
河的妻子強咬着牙,勉強吐出幾個字,但卻是極其清晰,“你混蛋!……”
淚失控了般流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