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新下了車,看到父母熟悉的身影,他眼眶溼潤。從小到大,無論在外受了什麼委屈,只要回到父母身邊,他就不再懼怕。
只有在父母面前,他可以任性,毫無顧忌。他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年少時光,被父母牽着手,在路上漫步而行。
他大四的時候追到了肖純,等她畢業的時候就向她求婚。她總說把自己最美的時光都給了他,可他何嘗不是?
從前他不曾後悔過自己的選擇,因爲無論如何這個婚姻給他帶來了珍貴的兒子。可是,這一刻,他看着年邁的父母,忽然感覺自己步履沉重。他多想做回他們年幼的孩子,因爲他們從來不會埋怨他什麼。
開了這麼久的車,一路上還被東罵西罵。他夠累的!
讓肖純的責罵都見鬼去吧!他只有這個念頭。
他徑直走到車後面,打開後備箱,取出了行李箱和那些禮物。
他沒有爲肖純打開車門,肖純氣得恨不得一腳踢開車門,可是她看到公公婆婆就在外面,便把氣吞進肚子裡。
婆婆張莉莉高興地替她打開了車門,滿眼疼愛地看着肖純懷裡的蘇渡,客客氣氣地問:“我孫兒睡着啦?”
肖純挪了挪身體,一邊下車,一邊回答:“嗯。”
她剛下車,聽到“啪嗒”一聲。
公公蘇莫站在旁邊,他趕緊用小手電筒照了照地面,看到地上躺着一個手機。他撿起來,對肖純說:“手機掉地上了。”
他把手機遞給肖純,肖純抱着蘇渡,沒辦法去接。
“要不我來抱吧。”婆婆說道。
“媽,算了,還是我來吧,渡渡現在太重了。”肖純試圖去接手機。
蘇渡醒了,他看了看陌生的環境,又看了看周圍,一邊揉眼睛,一邊高興地喊:“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聽到孫子甜甜地喊他們,他們連着應了好幾聲,笑得合不攏嘴。
“渡渡,下來自己走吧。”蘇新說。
他已經整理好了東西,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禮物袋子。
“我不要,我要媽媽抱。”蘇渡撒嬌起來。
“好,媽媽抱。”肖純安慰他。
“你就替兒媳婦先拿着手機唄,又不是炸彈,你怕什麼。”婆婆對公公說道。
公公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他哪裡肯被婆婆這樣說,立刻板着臉,“我什麼時候說過是炸彈,你這說的什麼話?”
婆婆被他一懟,便不作聲了。
肖純費勁地抱着兒子往樓上走。公公婆婆住在三樓,他們住的房子是前兩年剛新買的。他們思想比較保守,不肯住電梯房,非要買樓梯房。
肖純一邊上樓,一邊氣喘吁吁,她恨不能一步登上三樓。
婆婆看她抱得吃力,再次說:“我來吧,看你夠累的。”
肖純拒絕道:“渡渡現在已經三十幾斤了,媽,您肯定抱不動的。”
婆婆難以置信地摸了摸孫子的手臂,說:“哇,我們渡渡都長這麼重啦,真棒。”
蘇新頭也不回地走上樓。
公公看兒子一聲不吭,他發覺不太對勁,小聲地問婆婆,“我看蘇新不對啊,吵架了吧?”
婆婆對他“噓”了一聲。
肖純鬱悶得很,要不是看公公婆婆在場,她肯定要跟蘇新問個徹徹底底明明白白。
到了三樓,進了家門。蘇渡從肖純懷裡溜下來,趕快跑到沙發那邊,他已經看到了那裡放着很多新玩具。
飯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
蘇新把東西放到客廳,自己從廚房拿了一副碗筷吃將起來。
公公婆婆和肖純全都看着他。
肖純沒有說什麼,自己走進浴室,把門關起來。她把水龍頭打開,靜靜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公公心臟不好,情緒不能太過激動。婆婆怕他動怒,她趕緊勸他,“你陪孫子玩,我去。”
她走到兒子蘇新身邊,問:“新兒,怎麼啦?吵架了嗎?”
蘇新狼吞虎嚥,簡單回答,“沒有。”
婆婆看他懶得多說,便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肖純,出來吃飯吧。”
肖純冷靜之後,打開浴室門,舉着手機,說:“手機摔破屏幕了。”
婆婆說:“沒事,再買個新的就行。”
肖純沒有說什麼。
這時,公公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很大的紅包,對孫子說:“渡渡,看,這是什麼?”
孫子看了一眼,不太感興趣的樣子,隨口回了一句:“紅包啊。”
婆婆走過去,把紅包塞到孫子手裡,說:“渡渡,這是爺爺給你的大紅包。”
蘇渡接過紅包,馬上跑到媽媽身邊,把紅包給她,“媽媽,紅包給你買新手機哦。”
肖純哭笑不得,有些尷尬地對公婆笑了笑。
好不容易,婆婆把大家叫齊一起坐在飯桌前吃飯了。蘇新卻匆匆扒拉完碗裡的米飯,說:“我吃完了。”
他說着,就走進了臥室,還把門重重地關上。
蘇渡吃了幾口,就說不吃了,又想跑到沙發上玩那些玩具。肖純一把拽住他,一不小心,他的額頭磕到椅子。
婆婆心疼地用手心給他捂了捂,反覆問:“疼嗎?乖孫子。”
“不疼。”蘇渡一溜煙跑開了。
公公終於憋不住了,他生氣地把碗筷放下,發出沉重的一聲。“肖純,你做事情可以小心點嗎?要是把渡渡撞到,我看你怎麼辦?”
肖純簡直要爆發了,她實在受不了公公婆婆,憑什麼沒有幫她帶過孩子,卻要來指責她?憑什麼要假裝這麼疼愛孫子?既然這麼疼愛,爲什麼不幫她帶?
說起來永遠比做起來難得太多太多。現在,一個現成的成果(蘇渡)活脫脫擺在他們面前,他們就開始扮演好爺爺好奶奶的角色。那過去她艱難的時候,他們幹什麼去了?
可是理智告訴她,她是晚輩,她是兒媳婦,她不能對他們不敬。所以,她忍住了,話都說不出半個字。
這頓飯,她吃得好艱難。好不容易吃光碗裡的那些米飯,她說:“我吃飽了,爸媽,你們慢慢吃。”
她說完,也走到臥室,把門打開。她走了進去,只是輕輕地關上門。
臥室漆黑一片,蘇新沒有開燈。
一進到這裡面,肖純這才感覺自己暫時得以釋放和自由。“你什麼意思?我哪裡做錯了?”
蘇新沒回答。
肖純打開牀頭燈,他趕緊捂住眼睛,翻身背對她。
“你再這樣,我現在馬上回米州,永遠不再來你家。”肖純威脅他。
他立刻翻過身,面對她。
雖然他無言無語,可是肖純看到他好像哭過了。
“怎麼了?”她吃驚地捏了捏他的眼角,問道。
蘇新一把將她抱住,“剛剛做了個噩夢,我很害怕。”
肖純疑惑地問,“害怕什麼?你丫的,你害怕卻對我發脾氣,你這什麼理論?”她拿起一個枕頭,對他輕輕地打下去。
蘇新推開枕頭,將她緊緊抱住,沒有回答。
肖純無奈一笑,說:“我覺得你們一家人都好奇怪,你也不愧是你爸爸的兒子,脾氣跟他一樣怪。”
蘇新冷靜片刻,說:“肖純,你別再說我了,行嗎?我今天真的很累,開了一天的車,你能讓我安靜休息一會兒嗎?”
肖純便不再說什麼了。
他們倆靜靜地躺在牀上。
外面傳來了說話聲和笑聲,好像很熱鬧。蘇新聽到了,趕緊爬起來。“可能我那些親戚來了,趕緊出去吧。”
肖純懶懶地躺着,一動都不想動。
“趕緊出來。”蘇新走到門那邊,對她說。
他打開臥室門,外面的說話聲更加明顯了。等他再把門關上,留下她自己躺在牀上。她望着窗外的夜景,覺得這裡好陌生。
她摸了摸口袋,把剛纔兒子交給她的那個紅包拿出來。然後,她翻開自己的枕頭,把紅包放到下面。
放好之後,她坐起來,對着窗臺上的玻璃,整理了自己的頭髮和衣服。
走到門邊,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纔打開門,走出去。